真飞昂离开后不久,山坡上便远远地走下两人。

  丘鸣将倒在滕蔓丛上枯枝移到一边去,回头提醒道:“山路难行,陆参谋小心了。”

  后头的陆默一边扯去卡在他衣袖上的枝条,一边问道:“丘将军确定那樵夫的家在这儿附近?”

  丘鸣迟疑地点了点头,答道:“几年前与主公来时的确是在这儿附近,只是不知几年过去,那樵夫有没有换了住处?”

  陆默微微颔首,举目向坡下望去,忽的发现坡下便有一户人家。

  “丘将军,是那儿吗?”

  丘鸣顺着陆默所指望去,只见一处有些熟悉的木屋就在不远的坡下。

  他点头笑道:“那便是樵夫的住处了,不知此时樵夫在不在家。”

  两人加快脚步,很快便下到了坡底。

  陆默走在前面,还未靠近木屋便闻到了一个浓郁的血腥味。

  一旁的丘鸣显然也闻到了,顿时神色一变。

  “陆参谋你先等等,让鸣先去看看。”

  说着,丘鸣就以目前陆默难以企及的速度走到了木屋的院落前。

  陆默离得还稍远,看不清院里的情况,只见到一马当先的丘鸣愣愣地看着院内,呆立在院门前。

  “怎么了?”陆默出声询问,同时加快了脚步。

  听到他的询问,丘鸣回过神,连忙转头对陆默说道:“等等陆参谋,你先别过来。”

  “发生了什么?”他这么一说,陆默的脚步更快了,结合空气中的血腥味心里大致有了猜测。

  丘鸣没来得及阻拦,陆默就已经上前看到了木桩旁血肉模糊的尸体。

  “哎呀,陆参谋……”见陆默已经看到了,丘鸣只能无奈地叹口气。

  在丘鸣心里,这些读书人平日虽然在安全的后方动动手指就能让前线千万人死亡,但若是遇到真场面估计得吓得做好几宿的噩梦,何况现在眼前这场面就是他看了也觉得有些恶心。

  出乎意料地,陆默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吓得抖抖索索的,反而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转头问他:“这是樵夫?”

  丘鸣看着那面容模糊的尸体,慎重地点了点头。

  而下一瞬,陆默又做出了一个让他惊诧不已的举动。

  只见平日里柔柔弱弱的陆参谋毫不犹豫地走到尸体前蹲了下来,先是撩开尸体的眼皮看了看瞳孔,然后伸出手按了几处尸体上还算完好的肌肤。

  随后检查了尸体被搅成肉泥的胸膛,站起来转身看向他,道:“血还是温的,身体还没完全僵硬,死亡时间不到一个时辰。”

  丘鸣看着陆参谋染血的手和不小心沾到鲜血的白衣,又把目光转向陆参谋那张苍白而漂亮的脸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陆默没管他,接着转身走到木桩旁,看着斧锋处的血迹和碎肉,确定了杀人工具。

  他没尝试过去拿起那个斧头,一是知道自己拿不到,二是这斧头也不能再提供更多线索了。

  虽然他心里对凶手有了答案,但为了说服丘鸣他还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目光转了转,突然陆默发现尸体的被压着的右手上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陆默蹲下去,企图把尸体翻一个面。

  努力了几秒,他放弃了。

  “丘将军,能帮我把这尸体翻一个面吗?”

  “啊,陆参谋要做什么?”丘鸣从“陆参谋原来是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蛇蝎病弱美人”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急忙跑过去帮忙。

  看着丘鸣很轻松地翻了面,陆默在心里小小地不甘心了一下。

  翻过来,果然樵夫手中握着一个木制令牌样的东西。

  看到这令牌,原本面带茫然的丘鸣立即一凛,他伸手将令牌从樵夫的手中抽出。

  阳光下一照,只见那令牌上浅浅地刻着一个大字——“真”。

  丘鸣死死盯着这一个“真”字,神情愈发难看了起来。

  “陆参谋,这是真飞昂的令牌。”丘鸣沉声道,“陆参谋料事如神,那厮果然要暗中偷袭!”

  “不行,若是真飞昂真要偷袭,区区三千精兵如何抵挡?”丘鸣皱眉道,“陆参谋,鸣现在就让人快马加鞭回去禀告主公。”

  “只是大军过来度州即使昼夜不停地赶路也需三天三夜,恐怕来不及了……”丘鸣转头问道:“陆参谋,你觉得那厮何时会过这子岗山?”

  陆默假装沉吟,片刻后答道:“明晚。”

  “明晚……”丘鸣低声喃喃,随后神情庄重地看向陆默,眼里含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与信任。

  “来时陆参谋曾说只需两千精兵便可斩下真飞昂首级,现在陆参谋有鸣与三千精兵。鸣敢问陆参谋,陆参谋如今还有那时的把握吗?”

  闻言,陆默灿然一笑,同样郑重地回答:

  “自然。”

  ——

  天气正好,阳光灿烂,可惜再灿烂的阳光都照不进树冠挤挤挨挨的密林中。

  陆默与丘鸣正站在一个造型奇怪的“大锅盖”前。

  “大锅盖”是木制的,一整个翻着面盖在地上。

  来来往往排着队的士兵,每个人都用厚厚的粗布蒙着口鼻,肩上都担着两个木桶,一个接一个地将木桶里的混合物倒进“大锅盖”一角特地留出的小口。

  等木桶全部倒完,后头来的士兵手中都抱着一大捆一大捆的秸秆、杂草、树叶,也同样通过小口扔进去。

  由于制作时间的仓促,“大锅盖”并没能做到严丝合缝,当然真的做到了可能也同样无法阻止那其中冲天恶臭的传出。

  丘鸣麻木地按紧脸上的粗布,蒙声蒙气地问道:“陆参谋这到底是做什么呀?”

  他们到达度州的第一天,陆默就急急忙忙地寻找骇人的黑潭。

  等找到之后,就又开始了一系列让丘鸣十分困惑的操作。

  他先是让人做了一个“大锅盖”将整个小黑潭罩了起来,接下来每天就是让人从周围的农户家里花钱买来人鸡鸭牛粪还有秸秆啥的,然后把这些东西倒进黑潭里。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陆默神秘地眨了眨眼,“今晚可就靠它了。”

  丘鸣困惑地皱起眉头,乖乖跟着陆默下山回到他们的驻地。

  驻地里,大白天的已经升起一大丛火,火上隔空烤着厚厚的被褥。

  一旁看守的士兵一瞬不瞬地盯着,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被褥点着了。

  再旁边是一大群士兵捏着细细的绣花针,艰难地缝着牛皮袋。

  陆默看着那群糙汉纠结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没有娘子愿意缝吗?”

  “这周围本来也没什么人家,您要的皮袋太多了,农户的娘子根本忙不过来,只能让这群大老爷们儿来了。”丘鸣叹道。

  “好吧。”

  又站着看了一会儿,丘鸣突然想起先前的一个疑惑,开口问道:“对了陆参谋,我们到度州后士兵便四处暗中搜查,也没找到真飞昂大军的踪迹,没想到那厮却在樵夫那儿漏了马脚,可是他为何偏要多此一举呢?”

  “几年前主公来的时候,你不是也跟着?”陆默奇怪地反问道。

  “是跟着……”丘鸣迟疑道。

  “那你连这樵夫是主公安插在这儿的线人都不知道?”

  “啊,竟有这事?!!”丘鸣瞪大了眼。

  “有没有无所谓,只是那真飞昂倒是心思细腻,害怕樵夫真的是主公的线人,所以才特地去杀了他。”陆默淡声道。

  “他可能也没想到我们会来这儿……”丘鸣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