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临君微顿,收回手,垂眸看了西岸渝一会儿。

  抬起手,掐指测算半晌,忽然神色一动,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的世界突然出现了无数条不同颜色的丝线。

  这是命运的丝线。

  错综复杂,每个人身上都有无数的命运丝线和其他人相连。

  只有云临君置身其中,却没有任何一条丝线连在他身上。

  他的目光落在西岸渝身上的几条丝线之上,这些丝线向四面八方蔓延,颜色呈现的都是不详的黑色。

  云临君唇畔淡淡的笑意消失。

  他看了这些黑色的丝线片刻,伸手触碰其中一根丝线。

  瞬间,无数承载着信息和画面的光点涌入云临君的头脑中。

  云临君的神色逐渐凝重。

  触碰过所有的丝线之后,他脸色已经无比可怕。

  紫色的眸子看着这些黑色的丝线,闪过一抹冷笑,他伸出手将这些丝线攥进手中,用力,本想扯断,但就在此时,睡梦中的西岸渝痛苦的“哼哼”了一声。

  云临君动作僵住。

  良久,他松开丝线,看了西岸渝半晌,忽而一笑,转身间身形如流萤消散。

  皇宫勤政殿

  夜深了,秦怀荒仍旧在批阅奏折。

  他看完最后一本,伸了个懒腰,端起茶杯给了身旁伺候的大内总管一个眼神,总管立刻低头躬身,带着殿内的宫人们退出去悄声关上殿门,守在门外。

  大殿中,两名身姿矫健的黑衣男子不知从何处出现,单膝跪在大殿内,“陛下。”

  这是皇帝手下天罗和地网两大组织的首领,负责暗中监视、稽查朝野上下以及一些不方便明面出手的任务。

  秦怀荒喝了口茶:“如何?”

  天罗回道:“禀陛下,将军派人在郊外围杀那位算命先生,但被他逃脱了。后续仍在追杀,但一直没有找到那算命先生的人。”

  “哦?”秦怀荒放下茶杯,来了兴趣,“竟然有人能从夜云手里逃脱?他是什么身份?”

  地网:“回陛下,我们查了那算命先生。孤儿出身,自幼流浪,后被一个道观的道士收养。后来道士病死,道观破败,他便流浪江湖,成为一个游方术士。当时将军手下的人围杀他的时候,我们见到他武功甚是高强,还会一些游方术士常用的障眼法,因此得以逃脱。只是为人狡诈,现在也不知藏身何处,将军的人和我们的人目前为止都没找到其下落,就如同此人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一点线索和踪迹。”

  秦怀荒沉吟片刻,笑着摇摇头,“这次夜云怕是气坏了。”

  天罗:“将军如今派人四处追查,看这个架势,怕是要追杀那算命先生到天涯海角了。”

  地网:“陛下,将军的杀性越来越重了。”

  秦怀荒不以为意:“利剑杀性重,很正常。”

  想到什么,秦怀荒颇为好奇道:“他那个新宠的来历,可查到了?”

  天罗:“那新宠名为时小橙,是永溪城春风楼的新花魁。出身永溪城下面的村落,因样貌绝色远近闻名,其父是赌鬼,被春风楼楼主设局欠下大笔赌债,时小橙被卖入春风楼。原本是要培养成花魁,但正好赶上将军回程,被献给了将军。”

  秦怀荒:“原来是这种地方出来的,怪不得夜云一直藏着掖着……”

  他摇了摇头,又笑了:“不过,夜云这口味终于变了。他之前那些蓝颜,简直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朕都分不清。”

  笑叹片刻,秦怀荒挥了挥手,天罗地网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中。

  等大殿中只剩下秦怀荒一个人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无踪,眼神深不见底。

  “九五至尊……”

  —

  西岸渝睡了一大觉,第二日清晨才醒来,神清气爽。

  但是……

  他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看周围,没发现仙人的影子。

  西岸渝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打了个哈欠,起身光着脚丫走在地毯上往门口走。

  一打开房门,见到守在房门边的小厮,让他们去准备早饭,便径自伸着懒腰做着伸展运动精神很好的来到了小楼门前。

  外面春日清晨的阳关灿烂而不刺眼,深吸了口新鲜空气,西岸渝眯起眼睛,吐故纳新。病好后,看眼前的一切景色,绿树,花草和阳光空气都那么新鲜美好。

  躺了两天,西岸渝忽然心血来潮,也不穿鞋子,就光着脚丫踏上鹅卵石小路,一边走一边呲牙咧嘴,但笑的很开心。伸伸胳膊踢踢腿,顺便想到哪做到哪的边走便做起了八段锦。先是双手拖天理三焦,好好的拉伸了一下,呼出浊气,浑身舒泰。又来了个摇头摆尾去心火,再来是单举,走走停停,想到哪做到哪,感觉舒服极了。

  晃了晃头,即兴而起,来了式五劳七伤往后瞧。一瞧,看见了管家。二瞧,管家又不见了。

  西岸渝:“?”

  不过他没在意,做完这一式,顺着小路往回走。走了一会儿,又来了个攒拳怒目增力气。他马步扎的是不清不楚,拳倒是攒的紧紧的,徐徐伸出右拳,怒目圆睁瞪着前方,还来了个“哈!”

  圆睁的怒目就对上了和管家一起过来的季夜云。

  季夜云看着披头散发穿着一身单薄的雪白里衣在那扎着入不了眼的马步怒目圆睁冲着他的方向出拳还挺有气势的“哈”了一声的西岸渝:“……”

  感觉有被挑衅到。

  又好像没有。

  心脏猛的跳动了一下。

  季夜云这几天冰冷的神情有所缓和,他看着西岸渝,目光最后落在西岸渝光着的脚丫上。

  瞬间眉梢一挑。

  管家默默后退了一步。

  西岸渝看着小厮丫鬟和管家看着他的怪异的眼神,缓缓拉回右拳,又徐徐伸出左拳,怒目圆睁看向前方:“哈!”

  看什么看?

  没见过八段锦吗?

  季夜云:“……”

  他忽然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走上前,一把将瞪着他(雾)的西岸渝扛起来往房间走。

  西岸渝:“!”

  等等,我还有好几个招式还没做完呢!

  但是,没等他说什么,人已经被带进屋了。

  季夜云将他放在地毯上,低头看着他:“挺精神?”

  他太高了,西岸渝后退几步,还没说话,先看到了早就摆好的一大桌子菜,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坐到桌边开始吃饭。

  季夜云:“……”

  管家和小厮丫鬟们齐齐默默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季夜云看着小猫一样吃的开心的西岸渝,“再生病,让人给你煮最苦的药,扎最多的针灸。”

  西岸渝:“!”

  他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捧着粥碗,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季夜云。

  你怎能如此恶毒!

  季夜云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回京郊大营了。

  西岸渝:“……”

  低头看到面前的美食,什么都忘了,继续开心的吃饭。

  晚上睡觉前,西岸渝看了眼窗下的八仙桌边。

  小神仙没来啊。

  第二天晚上睡前……

  小神仙仍旧没来。

  第三天……

  管家和丫鬟小厮们发现,病愈的西岸渝和生病时的小魔王相比简直要好伺候太多了。

  每天只要伺候好他吃喝,睡觉时不要打扰,基本就没什么事了。而且因为将军的命令,那些之前找事的蓝颜们没法进来,西岸渝也从不出院子,简直不要太省心。

  然而没开心多久,几天后一场春雨之后,西岸渝再次病倒了。

  季夜云休沐回来,才知道西岸渝已经病了几天了。这次风寒比上次还重,心疾也发作了,虽然管家请了太医来,但还是无济于事。

  季夜云来到西岸渝的房间时,西岸渝已经昏睡了半天了,两名太医在那里摇头叹息。

  看着病床上紧闭着双眼,苍白的仿佛一碰就碎,气息弱的几乎快发现不了的西岸渝,和那日早上怒目圆睁生龙活虎的西岸渝一对比,季夜云的心脏忽然莫名的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

  季夜云看向太医。

  太医摇头道:“将军,这位公子本来就有不足之症,还有心疾,如今受了风寒,心疾同时发作,要救过来只能用猛药。但如此一来,恐寿数有碍……”太医看了眼季夜云如寒冰般的眸子,哆嗦了下,不敢再说下去了。

  另一名太医缩了缩肩膀,忽然想到什么,试探着开口,“听闻天下第一神医无名子最近游历到了东齐,如今正在城中为穷苦百姓免费义诊。神医医术高超,且善于调养身体,也许有他在,这位小公子不仅能够转危为安,还可以请他帮忙调养好身体。”

  半个时辰后

  神医无名子被请到了将军府。

  季夜云打量了一番这个以医术闻名天下数十年的须发皆白的老人,神情终于放松了些许。

  无名子背着药箱,走到床边看了看昏睡着的西岸渝,坐到床边拿起西岸渝的手给西岸渝诊脉,一边诊脉一边顺着长到腰间的胡须,片刻后,点点头,开了个药方让人去抓,自己亲自给西岸渝熬药、喂药。

  西岸渝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什么清清凉凉十分甘甜的液体被喂进口中,很快,发木发沉的身体,好像随着这清凉甘甜的液体沿着全身流动,而逐渐恢复了知觉。

  过了好一会儿,西岸渝缓缓睁开眼睛。

  就看到身边坐了一位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的老头,鹤发童颜,正一脸慈爱的看着他。

  然而……

  西岸渝:“……”

  西岸渝眨眨眼。

  哦。

  是小神仙分仙二号机?

  看着西岸渝眼底逐渐泛上来的笑意,无名子:“……”

  抚着胡须的手一顿,眸中难得闪过一丝挫败。

  很快,西岸渝睡了过去。

  无名子起身,对坐在不远处喝茶的季夜云道:“好了,如今人已经从昏睡中清醒,现在又睡过去了。老夫开的这几幅汤药喝完,就应大好了。”

  说着,背好药箱准备告辞。

  两名太医正在研究他的方子,闻言起身犹豫着要不要送,不由看向季夜云。

  管家看了一眼季夜云,连忙上前,恭敬又客气道:“神医留步。神医妙手回春,但您也看到了,这位小公子身体太弱了,烦请神医留在将军府为他调养一段时间。将军府必有重谢。”

  见管家动了,说明将军有意留人,两位太医也不再犹豫,跟管家一起客套了一番,帮忙挽留无名子。

  终于,这位神医抚着胡须,“也好。那老夫便先为这位公子调养一番再做打算吧。不过……”

  他看向管家:“情舒百病除。要想身体康健,调养的同时,该让这位小公子多出去走走,陶冶情志,开阔心胸。否则,以这位小公子的体质,长期只在一处活动,恐怕命不久矣。”

  管家回头看了眼季夜云,对无名子道:“神医说的有理,等小公子好些了,我们就常带他出去转转,看看这京城繁华。”

  神医抚须点头:“如此甚好。”

  接着,管家热情的带神医出去休息,让人安排好房间,两位太医也捧着药方激动的跟着去和神医讨教了。

  季夜云放下茶杯,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睡得十分安静的西岸渝。

  此刻,他倒是想西岸渝干脆像上次生病时那般折腾人才好。

  坐到床边,伸出手,想轻抚下西岸渝苍白的脸颊,想到什么,翻过手看了看自己布满茧子的掌心,收回了手,看了西岸渝良久,转身离开了。

  又睡了两天,季夜云已经回了京郊大营,西岸渝醒来的时候,想到了睡着前看到的小神仙分仙二号机。

  还是没有烤鱼。

  他伸了个懒腰起身往门外走,这次他一定要将八段锦练完。

  早起吃完饭以神医无名子的身份跟着管家过来的云临君就看到了光着脚在鹅卵石小路上边走边呲牙咧嘴边做着各种动作的西岸渝:“……”

  管家:“……”

  管家:“神医妙手回春,看样子小公子已经大好了。”

  说着,看着西岸渝光着的脚丫,和各种奇奇怪怪的动作,就要上前,却被云临君拦住了:“等等。这套动作,倒是挺有意思。”

  管家:“?”

  云·老神医·临君抚着胡须,笑眯眯的看着西岸渝,慈眉善目:“看起来,能强身健体。再看看。”

  管家恍然大悟,看向西岸渝,原来如此,跟着观摩起来。

  但实在忍不住——想笑。

  不过在忍笑方面,管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所以他忍住了。眼见着西岸渝怪模怪样溜溜达达的练完了全套,回小楼吃早餐,这才带着神医先去花厅喝茶,等西岸渝用完早餐去给西岸渝诊脉。

  西岸渝坐在房间藤椅上,看着给他把脉的云临君。

  这慈眉善目的模样,这看着小辈一般慈祥的笑容,这一派神医世外高人的风范……然而,看着看着,西岸渝的目光落在了神医长长的一直到胸口的眉毛上。

  终于,在神医诊完脉,抚须刚要说什么的时候,西岸渝没忍住,好奇的伸手揪住了神医的眉毛。

  手感不错。

  是真的还是假的?

  想着,轻轻扽了扽。

  云临君:“……”

  管家:“……”

  看着云临君轻微吃痛的表情,西岸渝默默将手背到了身后,冲云临君一笑。

  云临君:“……”

  管家扶额。

  云临君诊完脉就离开了,西岸渝看着云临君的背影,眨了眨眼。

  在外面溜达了一圈,西岸渝也累了,索性躺到床上歇会儿。

  不知不觉睡过去,中午才醒。

  睁开双眼,下意识的在房间中扫了一圈。

  ……

  烤鱼呢,我的烤鱼呢?

  他抿抿唇,起身在房间中走了一圈。

  捂着饿的咕咕叫的肚子,西岸渝冷哼一声,往外走去。

  来到池子边,看了池子里的鱼半晌,让小厮将最大的一条给他捞上来,收拾好,在凉亭中摆好火盆炭火和烤架,西岸渝撸起袖子,亲自动手烤鱼吃。

  看着烤的外表金黄的烤鱼,西岸渝一边吞口水一边洒调料,接着烤。

  周围的小厮丫鬟们被这味道勾的直流口水,一边干活一边不停的往这边张望。

  终于,西岸渝烤好了。

  他举起烤鱼,眼睛亮晶晶的,张嘴就要咬下一大口。

  却在即将咬到的时候,一道身影飘过,手中的烤鱼不翼而飞。

  西岸渝:“???”

  他一抬头,就见云·神医·临君盘腿坐在了他对面,手中拿着那条香喷喷的烤鱼,一口下去半条鱼都没了。

  西岸渝:“!!!”

  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云临君将烤鱼一口一口吃干抹净。

  就在此时,管家捧着一个匣子过来了。

  管家一边走,一边回想早上将军离开去京郊大营时的吩咐。

  将军让他准备了这些银票和金子给时公子花,让他没事带时公子去京城各处好好玩玩,还嘱咐他不准让将军府后院的人,以及镇国公府的任何人接近时小公子。

  管家回想当时将军的语气和神情,明白了将军的深意。

  这位时小公子恐怕还有别的用处。

  管家叹息一声,还以为将军这次是真心的。没想到……

  远远的看到凉亭中的西岸渝,管家感觉有些可怜。

  但他走到西岸渝身边的时候已经收敛了所有表情,将匣子交给西岸渝,转告了将军的话,而后便离开去忙自己的了。

  西岸渝盯着云临君,神情木呆呆的接过沉甸甸的匣子,当听到能出去玩时,眼珠终于动了动。当打开匣子看到里面厚厚的银票和金条,眼睛闪闪发亮,嘴角开心的弯了起来,开始数银票。

  等数完了,他抚摸着一根金条,瞟了吃完烤鱼正在擦手的云临君一眼,小声嘀咕:

  “哼哼。”

  “小神仙,你掉到榜二了你知道吗?”

  云临君:“???”

  云临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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