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春风沐雨>第36章 情歌

  “我想洗澡。”贝季风艰难地说道,属于对方的味道充盈着他的鼻腔,让他在沸腾的温度中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

  “嗯。”楚沐配合地应了一声,却依旧与贝季风保持着近乎鼻尖贴鼻尖的距离。许久,他才不舍地退后一步,“要帮忙吗?”他问道,声音轻而哑。

  楚沐的视线落到了贝季风绑着固定支具的左手手腕上——在医院的时候拍过片子,诊断是轻微骨裂,不需要手术,但至少要戴一个月的夹板和支具。

  贝季风摇了摇低垂的头,只让楚沐从衣柜里拿了换洗衣服。

  哗啦哗啦的水声从浴室里传来,楚沐就站在门边,靠着墙,守着。

  他需要听见一些真实的声响去证明贝季风真的在这里。

  冲完热水澡,被压抑的疲倦终于汹涌而来,贝季风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一头扑进床里,便再也不想动了。

  “量量体温。”

  楚沐将温度计送到贝季风的嘴边,又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修长的指尖在热风中轻轻地拨弄着柔软的发丝。

  贝季风在嗡嗡声中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又似是满足地发出几声轻哼。似曾相识的画面令楚沐心头微动,他从没想过他还能拥有这样的机会。

  在男人的轻抚中,睡意渐渐侵袭。

  贝季风的意识逐渐飘远,眼皮沉沉地耷拉下,半梦半醒间,他朦朦胧胧地感觉到楚沐半哄半抱地将他塞进软乎乎的被窝里。

  “有点低烧。”

  男人清亮的好听嗓音响起,紧接着贝季风就在迷迷糊糊间被喂了一颗退烧药。舌尖品尝到苦味的同时,楚沐微凉的手心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颊。

  “我去洗澡。”楚沐低声道。

  见对方欲抽身离去,贝季风下意识地捏紧了不知何时被掇在手心里的漂亮指尖,泛红的嘴唇微微嘟起。仅这一个小动作就让楚沐心软无比,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黏人的、爱撒娇的十五岁男孩。

  “今晚一起睡好不好?”

  楚沐摸了摸贝季风干燥的头发,声音暗哑。他似是在满足青年未说出口的诉求,又似是仅仅在表达自己内心的期望。

  贝季风强睁开迷蒙的眼眸,缓缓点头,姗姗松了力道。

  等楚沐洗漱完再回到床边时,贝季风反而清醒了许多,浅色的眼眸失神地凝望着空气。

  “睡不着?”

  楚沐掀开被子,躺到另一侧,自然又理所当然地伸长手臂,将贝季风揽入怀中,让对方枕到自己的肩头。

  “嗯。”

  贝季风应了一声,很困,但闭上眼睛又会变得无比清醒,怎么都无法安然入睡。

  楚沐的唇贴上他的耳廓,低声问道,“怕不怕?”

  贝季风回忆着当时的场面,轻笑了一下,摇摇头。他是剧组的总负责人,在商务车冲出公路的那一刻,他就告诉自己,谁都可以害怕,唯独他不行。

  “打滑的时候,司机没踩刹车,我们冲进丛林后又开出了一段距离,车子碰碰撞撞,最后侧翻进了沟里。”贝季风描述着当时的场面。

  如今说来是简单,可楚沐知道其中的凶险,无论是派出所的警官还是接诊的医生,都无一例外地说他们幸运。从打滑到侧翻,任何一秒出了偏差都有可能造成车毁人亡的惨剧。

  想到这儿,楚沐不由收紧手臂。

  感受到他的力度,贝季风用没受伤的手覆上楚沐的手背,“就那么一瞬间,车子失重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离死亡很近,但那也不是害怕。”

  贝季风顿了顿,最终还是没告诉楚沐在那个刹那里,他像大部分拥有过接近死亡经历的人一样,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事——比如他的父母,又比如——楚沐。

  贝季风继续说道,“等待救援的过程其实没那么难熬,因为周宇飞的车就在后面,我知道他一定会报警,联系搜救队。”

  由于车子侧翻进深沟中,尽管贝季风与随行的安保人员在行动上无碍,却也很难攀出深沟寻找救援。再者,山地丛林本就错综复杂、危险四伏,于他们而言,最好的生机还是等在原地、照看伤员。

  贝季风能感觉到男人的亲吻正时不时地落在自己的发旋。这其实不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暧昧,不过贝季风没有躲开、更没制止,他弯着眉眼接受了这一枚枚隐秘又显眼的吻,在心底无奈地肯定自己只怕是更睡不着了。

  听完贝季风的回忆后,楚沐没有说话,两人都没再开口,房里安静得只有他们的呼吸声交叠在一起。贝季风偶尔拨弄几下楚沐的指尖,后来,大约是实在过于无聊,贝季风探身拿过楚沐随手放在床头柜的皮夹。

  “能看吗?”他问道。

  “嗯。”

  贝季风其实没期望什么,也谈不上有多好奇。他仅仅是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情打开了楚沐的皮夹,然而——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中考准考证。贝季风几乎将皮夹凑到眼前才敢确定证件照里的十五岁少年是他自己。

  陈年旧事,到了他们这个年龄,有谁还会保留中考准考证?

  但楚沐为他保留了,不——不仅仅是保留,是精心地保存着。男人说过的话兀地在脑海中回响,

  贝季风哑然失笑,“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说两遍皮夹被偷过这件事了。”

  “抱歉。”

  楚沐低下头,视线轻柔地扫过贝季风白皙的五官,但他的话语里没有太多真诚的歉意——既然决定不放手,那就意味着楚沐无法百分百地保证这会是自己最后一次给贝季风造成危险与伤害,会有“下一次”的抱歉不具备任何意义,自然也不会有多少诚意。

  取而代之的——

  楚沐在谨慎地观察着贝季风的反应,探测着他的容忍度。

  贝季风盯着准考证看了许久,他的指尖轻轻地摩挲过那张熟悉的十五岁面孔。

  贝季风知道自己变了许多,在过去的几年间他从未怀念过什么,只觉得这就是成长本身——舍弃虚幻的期望、做出更适合自己的选择。然而,在这静谧的一刻里,面对过去的自己,他忽然觉得就那么当个傻白甜的十五岁男孩也不错。

  至少,他永远被宠爱着、被偏爱着。

  贝季风合上钱包,放回到了床头柜上。

  “明天贝嘉的律师会一起飞过来。”他说道,语气平静。而后,贝季风翻了个身,面向楚沐,“睡吧。”他轻拍他的胳膊,合上了眼。

  片刻,一个虔诚而感恩的吻落在他的额发间。

  “晚安。”楚沐小声道。

  许久之后,贝季风终是睡熟了,沉沉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回响。

  他们没有关床头灯,楚沐在昏黄的灯光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张安逸的睡颜,时而凑过去印上一个吻,从额头到脸颊;时而用手背轻抚,探测贝季风的体温,低烧反反复复,直到黎明时分才完全消退下去。

  一整夜,楚沐都未合眼,他舍不得错过这晚的任何一秒钟。

  第二天上午,休息好的贝季风搭乘楚沐开的车去了医院。

  郁夏被推入手术室。司机的病情已经稳定,下午就能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与此同时,贝嘉旗下的私人飞机也已从申城启航,预计将在午后时分落地。此次航行,除了两位伤者的家属外,还有贝嘉旗下专属的医疗团队与法务团队。

  《破光》即将杀青,剧组在云南逗留的时间不会再超过两周。只要得到医生的许可,贝季风就打算让郁夏和司机在姜平的看护下搭乘贝嘉的私人飞机返回申城进行后续的治疗。

  至于肇事者,从昨晚到现在,贝季风一句都未曾过问。他不在乎,也不会在这些人身上浪费宝贵的时间,贝嘉的专业律师团队会善后好一切,为他,也为受害的其他三人谋取最大的公道与利益。

  在休整了四天后,剧组的拍摄工作再次开始。

  一周后,楚沐与池宇宁完成了最后一幕的拍摄,《破光》正式杀青。

  在云南的最后一周里,每一个晚上,楚沐都睡在贝季风的身边。

  下戏后,他进入他的房间似乎已经成为心照不宣的事。他们偶尔亲吻,但也只是一个个轻柔的吻,纯洁得不带任何世俗的欲望,谁都没有去探究这些亲吻背后的意义或是去讨论这场意外究竟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怎样的改变。

  离开云南前的最后一晚,贝季风与楚沐又一次去了那家名叫“云间”的小酒吧。

  “送你们的。”

  酒吧老板今晚没有驻唱,他拿着两杯“天使之吻”来到他们的桌边。

  “上次不知道你们是一对,冒犯了。”

  他冲楚沐笑笑,不过后者只用余光淡淡扫过,没有回应。

  “谢谢。”贝季风说道。

  老板看了一眼他仍绑着支具的手腕,热心询问,“听说你们剧组上周出了车祸,没大事吧?”

  “没大碍。”贝季风回答,又看了一眼身旁沉默不言的男人。忽地,他凑到老板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悄悄话。

  楚沐眉头深皱,捏着酒杯的指尖紧了紧,唇角下弯,将不高兴三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知贝季风说了什么,老板爽快地点点头。而后,贝季风起身拿过小舞台旁的木吉他,坐到了麦克风前的高脚凳上。

  楚沐深深地看着他。在调整好姿势后,贝季风抬头,几乎整个酒吧的客人都将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身上,但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却坚定不移地回望着楚沐。

  清脆的旋律与青年微沉的嗓音交织在一起,在小酒吧里回响。

  由于左手带伤的缘故,贝季风弹得很慢,旋律断断续续,并不完整,却依旧动听。

  他轻轻哼唱着歌词,是一首意大利语的小情歌——《Mio Amore》

  我的爱人。

  楚沐听得懂一些,他从没说过,但他确实很为贝季风说的意大利语着迷。

  每一个发音、每一个单词、每一句话,都透露着无与伦比的性感。

  尤其是当贝季风眉眼弯弯地望着他的时候,楚沐发誓,他可以为这一个表情、一个眼神而付出任何东西。

  楚沐本没抱多少期望。

  所以,他从不问,也不探究贝季风的不拒绝到底有没有更深层的含义。

  直到这一刻——

  他知道,他的少年在为他而歌唱。

  一首情歌。

  楚沐低头笑了,夹在耳后的长发散落下来,眼波流转。

  当他们回到民宿,跌跌撞撞地拥着彼此穿过房门时,贝季风珊珊意识到,这充满情调的一击似乎过了头。

  他的楚老师已经不是那个对着他的告白顾左右而言他的战战兢兢的十七岁少年了。

  他们都不是少年了。

  现在——

  楚沐强势地攫取着他所有的呼吸。

  “手还没好。”贝季风抵着墙壁提醒,他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在发烫。

  自他歌唱的那一刻起,楚沐眼角的笑意就没淡下去过。

  “我知道。”男人揉捏着他脆弱的后颈,轻声道,“没关系的。”

  楚沐吻过贝季风的嘴唇,而后缓缓蹲下身。

  “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