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秦峥刚睡着便被头顶震动的手机闹醒,白一宁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子,继续睡。
秦峥摸到手机,带着倦音问:“喂?哪位?”
对方惊呼道:“秦峥,你人呢?”
“在家,怎么了?”他睁开眼睛,听出是温格的声音。
温格嗓门儿又提高了八度:“你怎么忽然退学了,到底怎么回事?也没提前和我们商量。”
秦峥陡然起身,背对他侧躺的白一宁也立刻睁眼,握着被子边沿的手渐渐收紧。
秦峥看了眼身边的人,起身支支吾吾地说:“呃,这个事其实是,”
他随便提了件睡袍,直接起身离开卧室。进了卫生间关紧门,秦峥问温格:“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早上我们都还没醒,就有人敲门,一打开进来两三个大男人到你床铺上开始翻腾,后面进来一个自称是你叔叔的人,说你退学了,他来收拾东西。”温格还在疑惑,“人现在刚走,你到底什么情况,怎么也没和我们商量,你是不是得什么病了,直接请了一个月的假,然后就退学?秦峥,到底怎么了?”
秦峥握紧拳头,背靠浴室的门。
“说话啊,到底出什么事了?”温格的声音很急,之前秦峥请假的时候在群里和他们说是家里有事,结果等了一个月等来了退学的舍友。
“没,没什么事。”秦峥现在有些头重脚轻的眩晕感,“我本来也不想读表演,这个月和我,我爸,大闹了一场,他同意我退学了,没和你们商量是因为,我这人不太喜欢分别那种矫情,就,我们还是朋友。”
秦峥的嘴一张一合,像提前备好的台词,只不过他现在脑海一片空白,凭着本能说完,立刻挂断了。
退学。
如果说之前秦昊松对他只是过于严苛的约束,那退学这个举动彻底断送了他回头的全部可能性。
秦峥洗了把脸,双手撑着洗手池喘气,慢慢地抬眼看向镜子里颓然的自己。
初夏颠覆了无数个春秋,他终于从泥潭里挣扎出来,到处都是腐烂的气味,哪怕他再故作轻松,疯跳的心也在隐痛。
那个人是他的父亲,是他这世上唯一的至亲。
从卫生间推门出来,白一宁就站在门外,眼神里满是担忧。秦峥朝他笑了笑,笑得勉强又丑陋:“没事,我,反正我也不喜欢学表演,现在正好。”
白一宁眼里泛出晶莹,微微摇头:“对,对不起,秦峥。”他还想说什么,喉咙却堵塞得难以开口。
秦峥低头看了看手机,又看向阳台,微风掀起纱窗,缭绕着丝缕日光。随后像巨柱般轰然倾塌,秦峥直接跌坐在地上,靠着墙壁埋首。
他不想学表演,但他就是崩溃。
白一宁蹲在他面前,去拉他的手拥抱他。秦峥伏在他的肩头,过了很久终于呜咽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还没过十九岁的生日。”
白一宁摸着他的头说:“对不起,对不起。”他听到“退学”两个字的时候,基本已经明白了一切,秦昊松的目的是逼秦峥回头,但这个举动却彻底葬送了他们的亲情。
在秦峥心里,父亲也没了。
如果这是相爱的代价,那有些过于沉痛了,沉痛到两个青涩的年轻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接下来的路。
秦峥抱着白一宁哭了很久,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也没有掉过这么多眼泪,他和白一宁反复强调,他没了母亲,也没有父亲了,他们一样了。
到最后,他挣扎起来亲吻白一宁,这个吻交杂着浓咸的泪水,苦涩到令人窒息。绝望的人交叠在一处,迎着阳台洒进来的朝霞,他们痴缠,相依,失声痛哭。
天地间只剩下悲伤滚滚入喉,入心。
秦峥只是在找一个宣泄口,但亲吻和拥抱显然不能满足。
这场爱做了很久,也很艰难,俩人第一次带着发泄的念头去做,到最后回到床上时,秦峥忽然头疼眩晕,起身跑到卫生间去呕吐。雨散云收,这场风暴才算结束。因为没做好前丨戏和扩丨张,白一宁后面肿得充血了。
他已经没了眼泪,还在不应期,整个人软在床上发抖,秦峥从卫生间出来,跪在他的床边,虽然是白天,但他总感觉眼前就是化不开的黑暗,看着白一宁难受,他又开始扇自己耳光。
一切都糟糕起来,秦峥觉得四处是壁,找不到出路。
白一宁浑身出冷汗,连阻止他的力气都没有,对方要带他去医院。
白一宁细碎的声音说:“客厅,客厅抽屉里有药。我没事,你别担心。”他替他撩开汗湿的软发,抚摸着泛红的指印,宽慰着,“秦峥,只许,只许你难过,这一天,今晚过后,我们开始新的生活,好吗?”
秦峥咬着嘴唇点头,头一点,掉下了他最后一滴泪。
看着床上破碎的人,在这场欢爱里,他知道他们只剩下彼此了。
这样也好,再没什么能让他们分开。
田文把东西搬回怡景溪苑后,便找到给秦峥租房的房东,付清了一年的租金,用的是现金,他不想让秦昊松知道这些事。
他也没找白一宁,也没有打算要回那二十万,新开了一张银行卡,通过认识的人往里转账十五万,随后他再分期还给对方。
用这张卡里的钱当作是白一宁归还的,拿给秦昊松的时候,他解释说:“对方已经花了五万了,这是十五万,如果您还要,他再去筹。”
秦昊松看也没看那张卡说:“不用了,告诉他好自为之就行。”
自从秦峥走后,田文每次见秦昊松都带着一份恐惧,他好像也重新认识了眼前的人,能在枪林弹雨的商战中登顶,他的手段和心智近乎冷血。
田文能做的不多,他现在只希望脱离这个家之后的秦峥能快乐一点,像靳敏期待的那样。
白一宁请了一周的假,他和秦峥还是从那间大房子里搬了出来,秦峥和房东交涉的时候,对方告诉他,已经有人付过一年的房租了,秦峥不问也知道是田文,他让房东把钱退回去,他既然已经离开了那个家,便不再需要秦家的任何庇护。
搬走前,白一宁在学校附近找到一处房源,是一间只有五十平米的廉租房,因为他们的学校在市区,市区的房租贵,秦峥没有多说什么,商议好租金,他就开始收拾东西。
这里的家具都是秦峥亲手挑选的,可惜他们的“新家”都用不到,也放不下大物件。
搬家公司一上午就把东西都搬了过去,秦峥的脸上恢复了些笑容,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开朗了。
白一宁和他的相处依然和从前一样,有时候秦峥不爱说话,他也给他时间独处。
到了新家,白一宁首先给秦峥的画板和那些美术用品收拾出一个角落。
床很小,比之前他们在医院睡的床稍微大一点。秦峥打量这里的环境,厕所是一层楼共用的,洗澡的地方还在楼下,也是共用的。
连个放电脑的地方都没有,头顶的吊灯还是老旧的白织灯,这个形状只存在于秦峥关于历史书的记忆里。
等他们彻底收拾干净,彻底累瘫在床上时已经到了半夜了,一天没吃东西了,俩人也不饿。这里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他们当然能听到来自隔壁的声音。
听了一会儿,白一宁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秦峥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眨着眼睛盯着头顶深灰色的天花板,不一会儿忽然眯起眼来,哼叫着疼,白一宁侧身忙问:“怎么了?”
“好像,好像墙灰掉进来了,帮我看看。”秦峥指着右眼。
白一宁替他吹了吹:“现在呢,好点了吗?”
秦峥抿着嘴:“没,还有些刺眼,你再看仔细些。”
白一宁凑近他,撑开他的眼皮:“哪里啊?”话音未落,身下的人直接的仰首,亲到了他微张的嘴唇。
“骗你的。”秦峥笑着逗他,“只是第一次见头顶上那些松动的墙皮,不敢多睁眼想逗逗你。”
白一宁难道见他还愿意开玩笑,笑着说:“那改天我们贴点儿墙纸粘住它。”
俩人躺了一会儿,白一宁起床开电磁炉准备煮面。
白织灯的发光效率很差,秦峥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暗的灯泡,他围着灯泡转了好久,一伸手摸还被烫了一下。
秦峥皱着眉说:“明天换一个灯泡,这个太暗了。”
其实他还是不适应这里,目光所到之处都会忍不住抱怨两句,尤其是谈到洗澡问题,他说:“一宁,你在学校洗,我每天打盆水回来擦洗,咱们不去那个公共浴室,不干净。”
“好。”白一宁应着,“我晚上回来,白天上课,你要在家无聊……”
秦峥打断他:“一宁,你白天上课,我在家看书,我想好了,我还是回去读高中吧,再考一次大学,考美术,咱们还是一个学校。”
白一宁拿着筷子搅动锅里的面,没有开口。这个沉默让秦峥有些心疼,他知道白一宁又在自责,连忙解释:“我本来上一年级就比别人早,就算耽误一年也没事,等到九月份回去读书,我赶二十岁也能考上大学。我有信心,宝宝,你也要对我有信心。”
白一宁勾了勾嘴角,捞出锅里的面说:“好,按你的意思来。”
生活好像好了起来,又好像越来越差,秦峥因为不适应这里的潮湿,背部开始起红疹,每天晚上痒得难以入睡,白一宁只得提议让他回去和奶奶他们住。
但秦峥不想离开他,主动去医院看病喝药,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差,白一宁晚上会被惊醒,之后再难成眠,俩人各有各的烦恼,只好抱着说话,短短半个月,白一宁瘦了一圈,秦峥的面色也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