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田文来接他的时候，秦峥上车就问：“老头儿又找我什么事？”
田文两个多月没见他，从后视镜里打量着秦峥，不敢回答，只是开玩笑说：“两个多月没见，又帅了不少，看来爱情果然能滋润人。”
秦峥靠着后座：“切，这可不像你能说的话，田叔，那个房子的事儿，还没好好谢你呢，还有这半年多，你一直在我爸面前周旋，等改天我请你吃一顿。”
田文本来很想和他逗几句嘴，秦峥的变化他最能感觉到，变得健谈，收敛起芒刺，仿佛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阳光又开朗的少年，但一想到今天秦峥即将面临的事，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秦昊松坐在沙发上等着秦峥，这几个月都在洽谈收购事宜，几乎没有时间管秦峥，收购的公司就是“悦韵传媒”。
秦昊松几乎是按照秦峥和他提过的方法回击悦韵之前的挑衅，不仅让悦韵没有成功上市，还面临着巨大的风险经营。
秦峥坐在一旁，扔下书包问：“什么事？我回来了。”
秦昊松没有直截了当地说，先是把泡好的茶递给秦峥，随后闲聊道：“清明节去看你妈妈了？”
秦峥撇撇嘴：“嗯，看了。”
“我那天忙，实在没抽开身，不是不想去，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了。”秦昊松语气软了下来。
秦峥冷笑了一声：“爸，这有什么，妈妈都习惯了你工作忙，在上头的时候都这样，更别说到了地底下，她不会怪您的。”
从秦峥的嘴里，秦昊松根本占不到上风，他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发作。
秦峥今天穿着穿着一件水蓝的衬衣，尽管扣子系的很高，秦昊松却还是眼尖地发现了脖子上的痕迹。
他指了指秦峥问：“脖子上的伤怎么回事？”最后沉下声音，“在学校又跟人打架了？”
秦峥这才想起前天晚上，白一宁失手挠破他的侧颈，当时正情浓，他根本不会注意这些小伤。秦峥摸了摸那几道划痕，解释：“学校最近有几只流浪猫，前天逗的时候不小心被划了。”
秦昊松喝着茶说：“不是和你说过，别碰这些猫猫狗狗的吗？还不长记性？打过针没？”
秦峥咬着后槽牙压着怒火，应道：“打过了。”
秦昊松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又关心起了秦峥这两个月的学业。
都快聊睡着了，秦昊松才有点步入正题的意思：“之前和悦韵的事，这两个月里基本有了结果，现在它手里等着逆风翻盘的两部剧都因为举报没办法播出，这些天一尊和悦韵在洽谈收购。”说到这里，他得意地笑了笑，“一尊已经打算和悦韵签对赌协议，争取以我想要的价格来收购。”
秦峥皱了皱眉，边喝茶边心里嘀咕，这才几个月的时间，秦昊松的手也太快了，不仅快，还狠，之前秦峥不是没想过一尊收购悦韵，才算对它最具实质性的报复，但悦韵毕竟不是小公司，是即将上市的公司，秦昊松居然可以短时间内做到这一点。
秦峥后背一阵冷汗，这些年他对一尊影业，一尊娱乐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并不知道做大和做强的意义体现在哪里，但秦昊松现在短短几句话，基本就是在告诉秦峥，他经营的这个“帝国”到底多可怕。
秦峥喝了口茶水压惊，随后问：“您生意上的事，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秦昊松温声说：“小峥，当然得和你说，我是想告诉你，我挣这份家业不容易，我不想它落到旁人手里，今日的悦韵很有可能就是明天的一尊，所以我这两个月一直在想一个事，现在也喊你回来商量，我想送你出国留学，正好你对表演也没什么兴趣。”
秦峥心头猛动，还没反应，手里的茶盏直接掉在地上，清黄的汤水溅在白色的地毯上，他难以掩饰这一刻的震惊，看着秦昊松，微微摇头。
他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嘴里嘟喃着“不”字也越来越清晰，秦昊松已经料到了他这个反应，耐着性子和他说：“你今年才十九，我用了二十几年从一个经纪人起步，从一尊市场估值两千万到后来上市，再到现在的一尊娱乐，真到我百年之后，这些东西旁落他人我不甘心，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之前是因为你一直胸无大志，对我的事业毫无兴趣，我才让你学表演，这样将来也可以在我的庇护下一生无忧。但经过悦韵的事，我发现我还是低估了你，小峥，爸爸的建议是你先从本科读起，四年之后研读MBA。”
说着，从茶盘底拿出一个信封，放在秦峥沙发的扶手上：“这是沃顿商学院的入学通知书，八月底开学，你的签证月底去办。”
语气平缓到令人发指。
高考报志愿的情景重现了，那天也是这么平静又令人窒息，也是秦昊松替秦峥安排好了一切，等着他去执行。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秦峥解开衬衫领口扣子，没去动扶手上的信封，他眼底猩红，眼白染上血丝瞪着秦昊松说：“我不会去的。”
秦昊松皱了皱眉：“你不是不喜欢表演吗？吃饭的时候我问你，你喜欢表演吗？你和我说不喜欢，秦峥，是你和我说不喜欢，我才开始准备这些事，你……”
秦峥腾地一下站起来，整个人压抑着内心的崩溃，喊道：“你到底懂不懂，我不是不喜欢表演，我是不喜欢你为我安排的一切，从小到大，你问我的喜好吗？高考报志愿，我和你说了无数句我不想去，我哀求你，我绝食，甚至想过自杀，但结果呢？什么都没有改变，你和我说，这也是我妈妈的心愿，也是你的心愿，”提到母亲，秦峥眼里终于有了泪光。
他哽咽了一声：“我大概生来就亏欠你们，要还就还吧，等我大学读完，我不信一辈子都在你的掌控之下，结果吃饭闲聊，我说我不喜欢表演，你居然利用这句话给我安排了另一种你满意的人生，来满足你觉得私心，你当我是什么？我也是人啊，爸！”
秦昊松正襟危坐，双手搭着膝盖，慢慢攥紧，等着秦峥呼吸慢了下来，他悠悠地起身说：“这几个月回学校交接一下，月底办了签证，暑假送你出国。”
秦昊松平静地说完，越过秦峥离开。
忽然身后“咣当”一声，茶杯和茶壶直接擦着秦昊松的裤腿飞过，噼里啪啦地摔了一地，溅起的茶水和碎渣都黏在他的裤腿上。
秦昊松沉下声音，回头眯起眼睛盯着秦峥说：“趁我没生气之前，收拾干净。”
秦峥已经没有多余的思绪思考秦昊松生气会怎么样，他拿起沙发扶手上信封，当着秦昊松的面撕碎，嘴里喊着：“出国！再让你出国！”
秦昊松的双瞳像鹰的眼睛一般猛缩，转身上前朝秦峥的脸就是一巴掌，不等他反应，又一声清脆的耳光扇了下去。
接连不停地打了三个耳光，秦峥的嘴角已经渗出了血丝，站在门口的田文听到屋内的响动立刻跑进来，见父子二人这般对峙，他大着胆子上前去拉秦峥。
秦峥此刻已经耳鸣，他听不清田文的声音，脸火辣辣地烧，烧得麻木都感觉不到疼了。
秦昊松负手站着怒道：“滚回去。”
秦峥的眼泪被刚才的三巴掌打地狂掉，他拿手擦猛地擦干净，耿直脖子说：“我没有错，为什么要反思？”
秦昊松从来没打过他，更别说用这么狠的力道甩他耳光，秦峥舌头顶着腮，手指擦干净嘴角的血，推开田文去拿沙发上的书包，依然倔强道：“我再说一遍，我不出国，你今天打死我，我也是这句话。”
说完，他背起书包就要离开。
“田文，把他捆回去！”秦昊松冲着田文吼了一句。
秦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忤逆过他，哪怕是高考报志愿的时候，他软硬兼施，不管他远不愿意，最终是同意上这个大学。
但现在秦峥有了不妥协的理由，他扭头瞪着秦昊松，带着不死不休的偏执，咬牙切齿道：“我再说一遍，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出国，你把我捆上飞机，我也会从上面跳下来，我说不去就是不去，听明白了吗？我说，我秦峥，死在这里也不出国！”
秦昊松怒吼一声，回荡在整个屋子里，扬起的手又要落下的时候，田文急忙把人往后拉拽：“董事长，不能再打了，小峥的脸都要流血了。”
秦昊松收回手，看着秦峥，又和田文说：“从今天开始，守着他，他要敢离开这个家，你也滚蛋！”
秦昊松背着手要离开这个鸡飞狗跳的地方，秦峥却嚎道：“我的事，你凭什么连累别人？”
“你的事？”秦昊松冷笑，“你要敢出家门，吴姨都得被你牵连，你自己想好了。”
秦昊松知道秦峥从小到大心善，眼下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这样用他身边亲近的人威胁。
果然，秦峥本来想着离开这个家，但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秦昊松走，不敢再动。
田文站在一旁，满眼心疼，低声说：“小峥，别和你爸闹，你越激怒他，他说不定会派人去调查你在学校的情况，到时候，他也得受牵连。”
提到白一宁，秦峥轰地跌坐在沙发上，弯着腰双手抱头，眼里的泪扑簌扑簌地掉在地毯上。
短短一个小时，天都变了。昨晚和白一宁睡在一起的温暖，被冰冷的现实击碎，他不只一次和他提过现实，但都被秦峥霸道地回绝。
直到这一天，真得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