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向明月>第16章

  那天晚上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元明转天就又生病了,不过这次不严重,有点受凉,也没发烧,咳嗽了几天,不愿意喝药,岳寒松也没逼他,过了清明没两天,又提了去看病的事。

  “那大夫可神了,一般人还请不动他呢,让你去就去,别拉脸。”

  元明没拉脸,一副低眉顺眼的委屈样,不知道在想什么,岳寒松这次没惯着他,一边刷锅一边说:“明天上午去啊。”

  “累。”元明说。

  岳寒松马上说:“就在隔壁村里,都没你玩一下午跑得远,累什么累。”

  元明又不说话了,靠着门框看着岳寒松,过了一会儿见他刷完了,赶忙拿了毛巾来给他擦手,岳寒松一下扯过毛巾,绕过他往外屋走,“没用。”

  “松哥,”元明在后边喊他,追了上去,在岳寒松身后喊了一声:“我好了你就不要我了是不是!”

  这话把岳寒松惊了一跟头,他放下茶壶转身看元明,元明抓着门框,手指头在上头扣来扣去,眉毛用力拧成一团,抿着嘴盯着他,眼睛也红了。

  “我可没这么说啊,”岳寒松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这么回答他,他走过去低头看元明,“真哭了?”

  元明没动,也低下头,岳寒松就只能看到他越来越红的眼皮,很快一串眼泪就顺着睫毛滚落而下,掉在了地面上。

  岳寒松被元明的眼泪吓了一跳,赶忙下意识伸手去接,剩下的眼泪就都落在了他手掌上,岳寒松另一只手捏着元明的下巴把他的头抬了起来,元明看着他眨了眨眼,眼泪刷一下顺着脸流了下来。

  “我错了我真错了,”岳寒松赶紧道歉,他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泪水,抬起手捧着元明的脸轻轻挤了挤,“我什么时候说,说你好了,我就送你走啊,上次不就说了这事了,我不会不要你。”

  “你非得让我想起来,”元明颤颤巍巍地开口,“就是嫌我了呗。”

  “老天爷,我可没没这么想过!”岳寒松用袖子把他脸上的眼泪都擦干净,“你走了,哭得就是我了。”

  元明没说话,还是皱着眉头看着他,岳寒松放下手,落到元明的肩膀上,“真的,其实是我离不开你。”

  “不信。”元明小声说,但已经不哭了,也没躲开岳寒松的手。

  “真的,”岳寒松也放低了声音,“你走了是回家了,但我就又是一个人,我以前连小猫小狗都不敢养,牲口也没养过,我就是害怕它们哪天丢了或者死了,我想想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你。”

  元明没出声,往前走了一步,低下头往前凑了凑,脑袋抵在了岳寒松肩上。

  岳寒松愣住了,他没这么抱过人,元明也没抱过,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元明这时候已经抬起了胳膊抱住了他的背,岳寒松听见怀里的人低低地抽噎了一声,他被这一声搞得立马心软下来,也抬起胳膊圈住了元明。

  这时候岳寒松才终于意识到,元明的个头比他小了多少,又瘦了多少,把他抱住后还是觉得怀里是空的,于是岳寒松又收紧了点胳膊,元明顺着他的动作往前挪了点,使劲贴在岳寒松身上。

  岳寒松心想以前也没觉得元明这么黏人呢,但他刚把元明惹哭了,这话他不敢说出来,只能安抚地摸摸元明的背,过了一会儿,元明动了动,然后说话了:“我是小猫小狗吗?”

  “那当然不是,”岳寒松飞快回答,“你不是小少爷吗。”

  小少爷有点脾气是很正常的,岳寒松心想。

  第二天早上元明的眼睛肿了,他洗完脸摸着眼皮,又有点不高兴,他不高兴了就要让岳寒松也不消停,跑进厨房狠狠跺了下脚。

  “眼睛肿了!”

  “我就知道。”岳寒松看了他一眼,没忍住笑了一声,拿出两个煮熟的鸡蛋,“过来,我给你滚滚。”

  鸡蛋已经晾凉了一些,有一点烫,元明闭上眼,岳寒松扶着他的后脑勺,鸡蛋从他眼皮上滚来滚去,挺舒服的,就是闻着鸡蛋味儿有点饿了,刚想到这,元明肚子叫了一声。

  “饿了吧。”岳寒松放开他,把鸡蛋塞他手里,“先吃个鸡蛋,我把饼摊出来。”

  元明把鸡蛋放下,把炒好的菜端到桌子上,又拿了两个碗盛好了粥,然后站在锅旁边一边吃鸡蛋一边看岳寒松烙鸡蛋饼,里边还放了土豆丝,这种饼熟的快,岳寒松用刀把饼切开放盘子里,递到元明面前。

  “不拿,有油。”元明咽下鸡蛋,走到桌子旁坐下,拿起筷子才夹了块饼吃。

  岳寒松说他讲究,又切了盘腌黄瓜来让他就着吃,然后回厨房,把留出来的几张饼装进盘子里,拿了个菜篮子把饼和刚才多炒出来的两个菜放进去,拎着走到外屋,问元明:“你去给苗丹送还是我去。”

  “我去。”元明放下筷子,嘴里还咬着半块饼就接过篮子跑出去了,一一见他往外跑也立马跟着去了。

  王川和他爹娘今天都下地了,就苗丹自己在家,正坐在屋里冲着窗户做针线活,元明刚跑进院子她就看见了,笑眯眯地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元明跑进来。

  “元明来啦,感觉好几天没来了呢。”

  元明把篮子放到桌子上,端出里边的东西,“中午热一下就能吃。”

  苗丹没跟元明推脱,笑着说:“你哥做得吧,真是麻烦你俩了。”

  现在苗丹肚子大了起来,做不了饭,这两天地里活多,王川他娘今天也去帮忙了,岳寒松正好今天不去,便揽下了做饭的活,等王川他们回来热一下就能直接吃,省得做饭没空休息。

  “你们俩今天要去干嘛,也不下地干活了。”

  “看病。”元明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左腿,没跟她说自己失忆的事,岳寒松跟他说过,村里人除了村长知道他的来头,别人都以为元明是他弟弟,更不知道他失忆的事。

  “你这么小就腿疼呢,那是得看看。”苗丹摸了摸元明的腿,“你太瘦了元明。”

  元明没说话,目光没忍住落在了苗丹鼓起来的肚子上,已经五个月了,在越来越薄的衣服下也越来越明显了,圆圆的,苗丹觉得元明的样子好玩,伸手去拉他的手,“想摸吗?”

  “松哥说不能摸。”元明小声说,但是手很诚实地没有缩回去。

  “没关系,碰几下可以,不能来回摸。”

  于是元明很听话地碰了碰苗丹的肚子,然后收回了手,没忍住笑了,“真的有东西。”

  “当然啦。”苗丹笑着说。

  元明回去的时候笑得眼睛都弯了,岳寒松问他笑什么,他伸了伸手,“嫂子让我摸她的小孩了。”

  “摸出什么没啊?”

  “没。”

  “那就乐成这样了,”岳寒松挺无奈的,“快吃饭,都要凉了。”

  元明飞快吃完饭,一点没有了昨天不情愿的样子,提前站在门口等岳寒松出来。

  隔壁村的人差不多也都认识岳寒松,两个村离得近,走到村里的那条河那里,沿着河边走,一条路就通过去,元明把一一也带上了,在河边的柳树上折了根柳枝逗它玩。

  快五月了,柳树也都发芽长叶,河边的几棵柳树都是老树,茂密的柳枝垂在河面上,安静地漂浮着。

  河沿上有几个人在洗衣服,敲敲打打的声音把游过去的鸭子给吓跑了,向元明这边游过来,一一在河边叫了几声,它现在长大了很多,声音也大了,一叫又把鸭子吓跑了,对面的几个人也都往这边看,都是村里年轻的姑娘们。

  岳寒松和村里的人都认识,不过是熟不熟的关系,这几个姑娘他都不熟,见她们看着这边笑,就也笑了笑,怕她们开口和自己搭话耽误时间,岳寒松笑完就走上前抓住元明的手快步走了。

  元明跟着他走,没忍住问:“她们看什么?”

  “看你好看。”岳寒松随口回答,一听就是搪塞元明的,元明懒得理他,挣开他的手叫一一追自己玩去了。

  到大夫家的时候快中午了,大夫是个头发胡子很黑的老头儿,正站在院子里晒草药,一进去元明就闻到一股苦味夹杂着些许香气,他皱了皱鼻子,站到了岳寒松身后。

  老头眯着眼看着岳寒松进来,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说:“这不是岳老板吗,今天怎么大驾光临寒舍啊?”

  “什么老板啊您真是,老笑话我。”岳寒松笑嘻嘻地凑过去把带来的两包茶叶递给他,“您不是说没有人来看病才是好事嘛,那我敢有事没事往这跑吗。”

  “你得什么绝症了?”对方接过茶叶打量了他一眼,“看着可不像。”

  “不是我,是我一个弟弟。”岳寒松把身后的元明拉过来,元明探出脑袋,一一也跟着探头,岳寒松拍了元明一下,“这是宋大夫。”

  元明冲他呲牙笑了一下,宋大夫瞪了瞪眼,没想到他这么跟人打招呼,愣了一下后推开门,“进来吧,狗也进来,别把我药给扑腾了。”

  屋里挺大的,但是不宽敞,元明一进门就被迎面而来的药味冲得脸都皱了起来,里头除了桌椅板凳全是高高低低的木头架子,上边放着不同的药材,什么样的都有,还有两个大药柜子。

  宋大夫指了指一旁的板凳,“先坐下歇歇,走过来累吧。”

  岳寒松说:“不累,现在不冷不热的,走走路还舒服。”

  “我没问你,你耕十里地都不累。”宋大夫在他俩对面坐下,看了一眼元明的腿,“我问他。”

  被点到的元明马上摇了摇头,宋大夫指了指他的腿,“腿有毛病?”

  元明又点头,宋大夫坐直了看他,问:“你不会说话?”

  这下元明没反应了,转头看岳寒松,岳寒松把手放到元明膝盖上拍了拍,对宋大夫说:“会说,但是说得少,也不怎么会,小时候发烧烧坏了。”

  “那到底是治腿还是治哑巴?”

  “都给治了呗,”岳寒松笑嘻嘻地说,“还有一事,就是他冬天下雪的时候冻着了,在雪地里埋了挺长时间,醒了就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您也看看,他这脑袋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没听说过冻着能冻失忆的。”宋大夫没好气地说,然后冲元明招了招手,“过来坐这。”

  元明走过去,坐在宋大夫腿边,宋大夫捏了一下他的下巴,“把舌头伸出来。”

  元明听话地伸出舌头给他看,宋大夫立马啧了一声,“舌苔怎么这么白,眼下也发青。”

  “我摸摸你的脉。”

  荣大夫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让元明把手放上来,把脉的时候宋大夫就安静了下来,元明也不敢动,屋里忽然就陷入了一片寂静,岳寒松走过来站在旁边看着,元明抬头看他,岳寒松笑了笑,没说话。

  “换手。”

  元明换了只手给他摸,宋大夫粗糙的手指按在他的手腕上,挺用力的,这次没多久就松开他了。

  “体寒,气血不足,脾虚湿盛,都不是大病,但他有点严重了,可能是雪地里冻的。”宋大夫说着伸手摸元明的后脖颈,按了按,“哪边疼?”

  元明指了指右边,宋大夫又按了几下,元明没忍住躲开了,实在是有些疼,对方也没把他再抓回来,只说:“颈椎有点变形。”

  “颈椎怎么还有问题,”岳寒松过去给元明揉被按疼的地方,“他腿断过,在家从来不让他干活。”

  “那得问他自己,以前是不是摔着过背。”

  岳寒松低头看元明,元明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那您看看他的腿吧,经常疼。”

  “不用看,就是断了以后没休息好,肯定碰着了,骨头没长好,再加上颈椎出了问题,也有影响。”

  “那能治好吗?”岳寒松问。

  “先喝几副药把体虚治好吧,这才是大问题。”宋大夫喝了口水,目光在元明身上来回打量了一会儿,又说:“不过我看你弟弟这脑袋好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