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向明月>第8章

  元明平时晚上睡得早,觉多,平时岳寒松睡的时候他早就睡熟了,岳寒松起床做饭做好了摆出来他都不醒,今晚倒是没睡,趴在炕上看岳寒松忙活。

  “这你都会。”元明说。

  岳寒松咬断线,仔细地把针放回抽屉里,怕掉被子上,“我什么不会啊。”

  岳寒松给元明做了个护膝,比护膝长一些,也不用来护膝,护小腿的,元明说受伤的那处冷的时候就会疼,出门用这个护住腿大概能好点。

  “就是衣服难做我摆弄不来,不然你衣服我就能给你做,起来试试。”岳寒松拍了拍元明的被子,元明翻了个身,没起来,把腿伸出来了,白生生的小腿晃了两下,抬起来放到了岳寒松膝盖上。

  岳寒松做的这个护膝能把元明的整个小腿围起来,上下四根绳子绕一圈系上,稍微紧一点,不往下掉。

  “暖和吗?”岳寒松搓了搓元明的膝盖。

  元明点头,把腿抬起来摸了摸,很软,大概是放了很多棉花,一贴到腿上就冒出热意,暖烘烘的,他把腿收回被窝里,翻身冲着岳寒松这边,“困了。”

  “睡吧,我听一一好像也睡着了。”岳寒松吹灭了煤油灯,元明下意识闭了闭眼,又睁开了,岳寒松已经躺下了。

  里屋的炕很大,这边的村子里都睡这种,能放七八个人,岳寒松家的也是,但他俩挨得很近,刚开始是因为元明被捡回来那晚看起来很不好,岳寒松怕他半夜发烧或者出什么事自己察觉不到,所以靠着他睡了,后来没过两天元明就开始生病,烧了好几天,岳寒松不敢离他远了,半夜发烧是能要人命的,岳寒松那几晚总是醒好几次,去摸元明的身上热不热,后来就一直到现在,两个人都还挨着睡,已经习惯了。

  元明睡觉一点声音都没有,每晚他闭上眼后屋里就安静下来了,然后就能听见岳寒松低低的喘气声,听着听着就睡熟了。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岳寒松快要睡着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哼声,像小狗从喉咙里叫出来的撒娇声音一样,岳寒松睁开眼看过去,元明又往他这边凑了过来,额头没意识地贴着岳寒松的枕头,轻轻的鼻息落在岳寒松耳边,岳寒松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是元明最近新添的毛病,还没睡熟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嗯嗯两声,好像在做梦睡不安稳,还一个劲儿的往岳寒松这边凑,凑上去以后才安生下来。

  刚开始的那几次岳寒松把他轻轻推回去了,结果元明在梦里闹得更厉害,哼了几声翻过身就又一头扎到岳寒松身上,从那以后岳寒松就不敢再推开他了。

  元明不知道自己睡着后这样,因为岳寒松从没拿这事笑话过他,他知道元明心里有事,睡不安稳,平日里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事,心里肯定不舒坦,现在跟他熟悉起来了,才跟找着了靠山似的往他身上靠,刚来那几天元明一直都是自己缩在被子里,悄无声息的。

  是病就得治,不管是在脑子里还是心里,不治肯定就出大问题。岳寒松心里念叨着这事,听着元明的喘气声沉沉地睡过去了。

  早上元明被一一给舔醒了,他闭着眼伸出手摸了摸一一的爪子,是干净的,便把它抱进了被子里,贴着它热乎乎的身子又要睡过去。

  一一轻轻叫了两声,是岳寒松过来了,他把一一从元明怀里捞出来,大手从他脖子后边伸进去,扶着他的后脖颈一下就把元明拖了起来。

  “哎呀!”元明愤怒地叫了一声,使劲蹬了蹬腿,把被子蹬掉一半。

  岳寒松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我今天去城里,你不去就别起。”

  元明反应了一会儿,翻身爬了起来开始穿衣服,还把被子都叠好了,叠得很难看。

  吃饭的时候元明问岳寒松:“去干嘛?”

  “去要账,再买点过年用的东西。”

  “什么账?”

  “说了你也不懂。”岳寒松说,“快点吃。”

  临走前岳寒松把一一送到了王川家,元明不放心王川,直勾勾地看着一一,又看王川,王川被他盯得心里发虚,发了个誓能照顾好一一才让元明放下心来。

  “戴护膝了吗?”岳寒松弯腰摸了摸元明的腿,厚厚的,戴了。

  元明踢了踢左腿,说:“不疼。”

  “不疼就行。”岳寒松给他掖了掖衣领,“等会给你买条围巾,脖子冷吧。”

  “灌风。”元明摸了摸领口说。

  岳寒松看他缩着脖子的模样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次元明比上次有精神多了,走得也没那么慢,也没喊累,走到那段山路的时候抬脚就要往下走,被岳寒松眼疾手快地拉了回来。

  岳寒松把元明拉到身后,然后弯下腰,说:“上来,我背你下去。”

  “不用。”元明小声嘟囔了一句。

  “用。”岳寒松没动。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元明妥协了,反正他本来就不想走这段山路,他两只手搭在岳寒松肩上,轻轻往他身上一跳,岳寒松捞起他的膝窝,把他背了起来。

  背着元明,岳寒松下山路走得还是稳稳当当,元明都没觉得颠,他两条胳膊围着岳寒松的脖子,趴在他耳边小声问他:“我重吗?”

  岳寒松笑了,颠了他两下说:“好像比一一重点。”

  两人贴得近,风声卷着岳寒松低低的声音吹进元明耳朵里,元明听见那声若有似无的笑,忽然觉得不冷了,脸和脖子都慢慢热起来,腊月的风都吹不冷。

  元明发起了呆,垂着眼盯着岳寒松的侧脸看,岳寒松脸上还挂着笑,他的脸长得是有些凶的,薄嘴唇高鼻梁,还有深凹进去的眼眶,是和他这个人一点都不搭的长相,更看不出来才十七岁,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像个好人。

  但他本来就是个好人。元明忽然这样想。

  “发什么呆呢?”岳寒松出声打断了元明的沉思。

  “没。”元明偏开了头说。

  “没发呆还不下来?”

  元明抬起头看了看,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往城中走了,山路早就走完了。他眨了眨眼,听懂了岳寒松的意思,又低下头,下巴靠在岳寒松肩膀里,很小声地问:“能不下?”

  “能。”

  于是元明便心安理得地趴在岳寒松背上了。

  快到城里的时候元明从岳寒松背上下来了,岳寒松抻了抻胳膊,笑着问元明:“累了啊少爷?”

  元明撇了他一眼,不想理他,但由于岳寒松刚背了他一路,他想了想,走过去给岳寒松拍了拍背。

  “行了,一点劲儿没有还拍呢。”岳寒松抓住元明的胳膊给他拿下去了。

  岳寒松说是来要账的,但似乎并不着急,先带元明去买了围巾,元明挑了一条棕色的,比他的新棉袄颜色要深一些。

  岳寒松把围巾给他围上,仔仔细细地塞进衣领里,一边塞一边说:“等会我要去前面的那家粮行要账,那家的老板嘴特碎,可能要好一会儿,你要是饿了我们就先去吃饭。”

  “我不想去。”元明仰着头说。

  “不想去干什么?吃饭?”

  “不想听他嘴碎。”

  “啊,这样啊。”岳寒松的动作停了下来,双手搭在元明肩上看着他,“那……”

  “我在面馆等你。”元明说。

  岳寒松不放心:“能行吗,你可别跑丢了。”

  元明说:“我不动。”

  “我来了你才能动。”岳寒松说。

  元明用力点了点头,岳寒松这才带着他去了上次的面馆,里面有两个大炉子煮面,还是很暖和的,岳寒松给他要了两碗面,付好了钱,又拿出几枚银元放到元明棉袄内衬的口袋里。

  “破财免灾知道吗?要是碰到什么事冲你来的你就给钱。”

  元明有点不高兴地撇撇嘴,“我又不傻。”

  岳寒松便不唠叨了,“知道你不傻,我事多还不行。”

  岳寒松吃完面后元明刚扒拉了半碗,他咬着面条口齿不清的赶岳寒松:“你走就行,我在这等你。”

  “我知道,这就走。”岳寒松不放心地站起来,看着元明又吃了几口面,这才推门出去,往粮行去了。

  粮行的老板其实人还不错,这次赊账是因为当时资金周转出了问题,收了岳寒松村子里几家的粮食后拿不出钱了,岳寒松便拿了自己的钱给村里人垫上了,和老板说好了过年前来要账。

  粮行老板看见岳寒松来,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我前几天就在琢磨你怎么还不来,寒松啊,你要是再不来我就去村里找你了!”

  岳寒松笑着说:“哪能劳驾您大老板啊,我这不紧赶慢赶来了嘛。”

  老板很热情的拉着岳寒松就往后院走,“来,咱们去后边,我早就把钱准备好了,正好咱俩好好聊聊,我让人沏茶。”

  岳寒松根本插不进去嘴,被五大三粗的老板一路拖进了后边的客房,大有常坐不起的架势。

  要是元明等急了,应该也不会坐在面馆里哭吧。岳寒松这么想着,坐下喝了口茶。

  元明碗里的面还剩一半,已经凉了,面馆老板刚下完一碗面,转头一看,只看到半碗剩面,他念叨着小孩浪费粮食,去把桌子收拾了。

  元明把围巾往上拉了拉,盖住大半张脸,低着头拐进另一条看起来就繁华的街道。

  这里就是元家的地盘了,整条街的商铺都姓元,中午这个时间元家的管家都会来街上的商铺看一圈,每家都要进去看看,元家是做生意的,但是向来有一条规矩,就是不能做不正经的买卖,也不能做政府不让做的生意,所以对于下面的这些商铺街道,元家一向查得严,而且只能元家最信任的管家亲自查,免得别人插一手,把水搅浑了。

  元明往前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了停在一家客栈门口的车,一个很瘦穿着长衫和棉衣的人站在车旁边,看着店门口背对着元明。

  客栈检查起来麻烦,要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走过去,空房间还要打开进去瞧,费时间费力气,元明抓着围巾又往上拉了拉,几乎盖住眼睛,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躲在一辆黄包车后边,捡了块石头,看了看四下里没人,他冲着站在门口的那人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扔在了那人背上。

  对方很快就皱着眉转头,看了周围一圈后对上了元明乌黑的大眼,随即他也瞪大了眼,薄薄的嘴巴下意识张开又赶紧闭上,元明冲他指了个方向,然后转身跑了,拐进附近的一条小胡同,靠着墙看着路口。

  没过多久,刚才那人就找过来了,看着和元明差不多大的模样,一看见元明就立马跑了过来,伸手拉下了他的围巾。

  “元明,真是你!”

  “你小点声,元清。”元明拉过元清挡在自己面前,“是我。”

  元清少见的有些激动,眼睛都红了,抓着元明的肩膀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你这么久都去哪了,我派那么多人去找都找不到,我还以为你真出事了,你这样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我不见了他们怎么说?”

  “都说你死了,被火烧没了,”元清一五一十地说,“但你爹好像并不信,只不过对外是这样说的,他怀疑也有道理,这么大个人怎么可能烧得一干二净。”

  “就当我死了吧,他也找不到我了。”元明自言自语似的说。

  元清拍了他一下,“不许说这种话。”

  “我没事,我现在在山里,没人能找到我。”元明冲他笑了笑,说话比在岳寒松跟前的时候正常了很多,一点都不像个哑巴了,“我是偷跑过来跟你报平安的,我得快点回去,救我的这个人很好,你不要找他麻烦,也别去找我。”

  他话说得太快,事又多,元清一时反应不过来,问他:“你不回元家了?”

  元明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人,说:“我一把火把他老婆烧死了,我回去等他也把我杀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还活着就好,以后的事以后我们再商量,”元清赶紧说,“你先告诉我怎么和你联系。”

  元明摇摇头,“你不要和我联系,如果以后有事我就来找你。”

  元清还想再说什么,元明忽然抱住了他,“元清,你一定要好好地待在元家,我得走了,他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元明!”

  元清一把拉住要跑走的元明,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一向没什么波动的眼睛此时覆上一层眼泪,直直地盯着元明的眼睛,他的声音又低又用力,对元明说:“你要好好活着,我们是亲兄弟,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咱们松哥看着精,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