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向明月>第2章

  元清是元府以前管家的儿子,后来老管家死了,他就成了元明的管家,元清的父辈往上数几代都是元府的管家,所以一直跟着姓元,他比元明大一岁,名字像亲兄弟,但长得不像。

  元明是巴掌大的鹅蛋脸,却长了双颜色极正的眉眼,鼻子高挺但精致,连嘴巴都是圆润饱满的形状,像是宣纸上打翻了墨水,画出来这么一张浓墨重彩的脸蛋而元清和他完全相反,五官素净清冷到有些寡淡,被棱角分明的骨骼撑起来,看着就冷淡又疏远,乍一看还有几分女相。

  程望的小舅子张平就是那个看走眼的,是个无所事事的混蛋,平日里男女通吃,是开业那天在酒楼里看见元清的,抓着人的手就往客房里拖,两人纠缠中张平把元清扇倒在了客房里的玻璃花瓶上,元清一头扎进碎片里,见了血张平才收手,直到听见动静冲进来的伙计一边去扶元清一边喊他元管家,张平才知道这人姓元,吓得当时就跑了。

  他这一下,不光惹毛了元清,还差点毁了开业大吉,元明第二天来的时候才知道这事,派人直接去张家宅子里去抓张平,人已经跑了,这事一直闹到今天,元明软硬不吃,任谁求情都不为所动。

  这事知道的人还不算多,以前也没出过这种事,但元明偏偏要闹大,不知道要给谁立个下马威似的,元清也由着他闹,他摸了摸额头上的纱布,垂着眼站起来,跟在元明后面下楼了。

  大堂里已经渐渐围起了人,楼上的围栏旁也都是探出头看热闹的,元明慢悠悠地从楼梯上下去,张平被绑着手,两个打手按着他,像按着小鸡子,张平都没挣扎,脸都吓白了,他抬起头,最先入眼的就是穿着白衣黑裤的元明,像个半大小子,然后是后面的元清,再后面是他姐夫程望。

  张平一看见程望立马挣扎了几下,“姐夫,你救救我啊!”

  程望还是心软了,快走两步跑到元明旁边,“元少爷…”

  元明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就打断了他的话:“你要替他吗?”

  程望瞬间闭上了嘴,过了会儿,他扭头看了看下面的张平,然后叹了口气,转身快步往门口走了。

  张平见程望走了,心一下沉到了谷底,他艰难地扭动着身体,冲着程望的背影又急又气地大喊:“姐夫!你不能不管我,你对得起我姐吗,我姐跟你没完!”

  旁边按着他的人一脚把他踹没了声儿,元明这才下楼,走到张平跟前,张平被踹得头晕眼花,一道鼻血顺着嘴唇流下去,元明蹲下来,歪头看他。

  “哪只手?”元明轻声问。

  他伸出一根手指拎起张平左手的衣袖,“这只?”

  “还是两只手一起的?”

  张平颤抖着被拎起来的那只手,说不出话。元明见他这样又笑了起来,他收回手,转头看向旁边的下人,“刀。”

  对方马上递上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张平一看见刀就又开始挣扎,左右两个人迅速跪下把他按住,抓着他的右臂按在了元明面前,动弹不得。

  元明又蹲下来,握着刀柄的手毫不犹豫的抬高又飞快落下,尖锐的刀尖狠狠地扎进张平的手背,一道血猛地从刀口里喷射出来,显然是扎穿了。

  在张平反应过来张嘴要喊的一瞬间,旁边的人利落地塞进他嘴里一个大布团,被堵回去的喊声像野狗临死前的呜咽。

  元明这一刀下去,周围所有人都噤了声,安静的要命,连议论声都没有,只有倒吸冷气的声音。元明握着刀柄,手腕一拧转了半圈,然后用力拔了出来,溅出的血让他微微闭了闭眼,弄脏了他半张脸。

  元清见他这样,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皱着眉毛走过去,正要开口叫他起来,安静的酒楼里忽然传过来一声低沉但清晰的男声,是从二楼传下来的。

  “元明?”

  是一种很奇怪的语气,像是难以置信,又好像在自问自答,声音很重但语气很轻,像不受控制从喉咙里自己跑出来似的。

  声音一出,刚才溅了一脸血都还笑着的元明忽然愣住了,高举着的手一瞬间落了下来,匕首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元明慢慢站起来,顺着声音的来处转过头,往上看,看到了站在二楼围栏旁正往下看的岳寒松,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元明,被盯着的人愣在了原地,表情从难以置信慢慢变地呆滞,整个人像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一句话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元明脸上的血都凝固了,元清见他不对劲,忙冲两个打手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把张平拖走,店里的伙计这时纷纷出来打圆场,请客人入座,周围渐渐又热闹起来,各人做各事,只剩元明和岳寒松,还站在那不动。

  岳寒松觉得自己眼花了,他不光看见了元明,还看见了元明杀人,也不算是杀人,但当初自己杀只鸡都不敢看的元明,现在正顶着一脸血站在自己面前,岳寒松忽然有点头晕,耳边传来嗡嗡的响声,他抓住围栏,直到声音散去,他心里那束从很多年前就种下的愤怒的火苗蹭地烧了起来。

  江从也在包间门口叫他,岳寒松嗯了一声,转身走了,头都没回。

  站在楼下的元明终于动了一下,脸上是少有的慌乱,元清过来拖着他回到没人的五楼,“你怎么了?”

  元明任由他摆布,一句话都不说,元清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把元明按到凳子上,弯下腰给他擦脸。

  “中邪了啊。”元清把手帕扔到桌子上,给他倒了杯水,“那人是谁啊?”

  外面寒风凛冽,吹得枯树枝摇摇欲坠地胡乱飞舞,元明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的雪,“没谁。”

  天彻底黑了时雪还没停,一顿饭从下午吃到晚上,岳寒松喝了点酒,他没什么事,陆行云有点喝多了,抱着岳寒松的脖子不松手,还要换个地方喝。

  岳寒松手脚并用地把人甩到江从一身上,“赶紧给他送回去,真烦人这玩意儿。”

  江从也打开副驾驶的门,“老板你坐副驾吧,我和陆少爷坐后边。”

  岳寒松摇头,“那路上得被他闹死,先送他回吧,我自己走走。”

  “那我去找辆黄包车吧。”江从也关上车门,冲江从一摆了摆手,“走吧。”

  江从也去找车了,岳寒松站在雪地里没动,低着头动作很慢地穿上大衣,呼出一口白色的热气,带着点酒味,他忽然又有点发晕。

  这个点已经没什么人了,街上的灯都灭了大半,安静的只有风声,这时鞋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就显得尤为清晰,岳寒松动作顿了顿,转过身。

  元明正从大门里跑出来,下着雪的天儿,他就穿了件衬衣,套了见棉马甲,腰带勒出细瘦的腰,整个人看起来比雪花还要轻。

  他好像又长高了点。岳寒松不合时宜地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元明在他跟前十几步停下了,微微张着嘴看着他,有些怔愣的表情,岳寒松转过半侧着的身子,面向元明,把手揣进大衣口袋里,开口道:“有事?”

  元明没说话,岳寒松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说完转身抬腿就走,元明立马追了上来,站在岳寒松前面挡住他的去路,岳寒松微微皱了下眉头,细微的表情被元明捕捉到了,他一下就红了眼眶,然后张了张嘴,叫了岳寒松一声。

  “松哥。”

  这一声喊的岳寒松冒火,他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从下午就开始烧的那把火,脸上没什么情绪地看着面前的人——元明一点都没变,听不得岳寒松对他说稍微重点的话,更受不了岳寒松不理他,动不动就要哭,娇气的要命。

  想到这岳寒松忽然笑了,他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元明一如既往像明月般明亮的眼睛,语气冷冷地开口:“元少爷现在会说话了啊。”

  元明被这话堵得愣住了,呆呆地开口:“我不是,一直都会么。”

  岳寒松和他对视了一眼,扯了下嘴角,“哦,我忘了。”

  “还是元少爷记性好,想起来什么立马就跑。”

  “松哥,”元明眼睛更加红了,他往前走了几步,伸手要去够岳寒松的衣服,“我没有。”

  岳寒松皱了皱眉,没等他说什么,元清从后面追了过来,手里拿着厚厚的大衣,披在了元明肩上,“你疯了吗,还下着雪就这么跑出来。”

  元明没动,元清不大高兴地拉着他往后退了一步,“大冷天的你还要去贴什么冷屁股。”

  这话说得不好听,明里暗里,于情于理,都不好听。岳寒松却没什么反应,只挑了挑眉,对元清道:“他贴他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元清站到元明前面,抬手指着岳寒松,还没等说话,一个人影飞快地横到了两人中间,然后迅速抓住元清的手腕把他的手甩了下去,元清被这力道甩得侧了侧身,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去看插进来的人。

  江从也的睫毛上还挂着雪花,他看清面前的人后眨了眨眼,雪花化了,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

  元清知道岳寒松这个人,豫州城里算得上有脸面的人他们元家没有不认识的,只是生意不同,井水不犯河水,知道归知道,打照面却是第一次,但元清也知道,能这么护着岳老板的,肯定姓江,只是元清不知道面前这个是哥哥还是弟弟。

  元清看着面前的人,更加不高兴了,他轻轻拧起一双细眉,语气淡淡道:“江先生不要欺人太甚。”

  “元管家不要得寸进尺。”

  江从也的表情语气比元清还要冷淡,他比元清高了大半头,垂着单薄的眼皮看着他时,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好了,”元明抓住元清的胳膊,“走吧。”

  元清没再说什么,转身拉着元明走了,元明顺从地跟着他,走到门口时,转头看向岳寒松,岳寒松早就走远了,一秒都没有多停留,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没有停留地走向了远处。

  岳寒松也不知道自己有多能忍,走得一点都不犹豫,头都没有回一下,也不知道元明回头看他没有,要是看见他走得这么快,又要闹脾气了。

  雪停了,岳寒松脚步顿了顿,他这才想到,元明已经很久没有跟他闹脾气了。

  “老板,雪停了。”江从也在后面说。

  岳寒松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幕,过了好久,他忽然声音很低地说:“雪怎么停了。”

  岳寒松还记得,八年前深冬的雪,冰刀一样卷着风刮过,下上整整一夜,能把整个山头盖住,那样冷的冬天,能冻死人。

  怎么就没把元明这个小兔崽子给冻死。

  “喂,还活着吗?”

  岳寒松拍了拍刚从雪地里刨出来的小孩,脸色都有点发青了,他伸出手指在他鼻子下面探了探,捕捉到一点微弱的气息,岳寒松把人翻了个身,用雪在他脸上手上搓了好一会,小孩的脸色才慢慢变红了一点。

  “这都没冻死,真是命大。”

  嘴里念叨着,岳寒松拍了拍手上的雪,蹲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还是心软,眼前的小孩最多不过十四五岁,要真把人扔这不管,都不用到明早,等到半夜人就没了。

  岳寒松把小孩拖起来,背到了背上,这时天已经黑透了,山路难走,岳寒松出门前没想到回家这么晚,连个火把都没带,只能摸黑走,不过好在今天是十六,月亮又大又圆,月光照在雪地上像点了灯似的明亮,岳寒松背着个人,慢慢走了好久才下山,然后一路小跑着往村子里去了。

  出门前点上的煤油灯还没燃尽,照亮了他家的两间房,岳寒松推开院门,把挂在胳膊上装满野菜的筐子随手一丢,飞快地跑进屋里把人放到里屋的炕上,岳寒松出门前没灭灶火,炕还很热,好在对方脸色还是红润的,呼吸也清晰了些。

  岳寒松给他脱了湿透的衣服,他用手摸了摸,里衣也湿了,岳寒松默默念叨了两句冒犯了,然后找了自己的里衣出来,伸手去解对方的扣子。

  小孩身上很白嫩,看起来就没做过什么粗活,脖子上还戴了块玉,小小的,岳寒松好奇地把那块玉拎起来看了看,上面刻了个字。

  岳寒松大字不识几个,不认得这个字。

  “还挺有钱。”岳寒松自言自语道,把玉放了回去,给他穿上自己的衣服。

  收拾完岳寒松站在床边盯着小孩看了一会儿,没有要醒的样子,他也没再等下去,转身去把火炉收拾了一下,很快火苗就呼呼地燃了起来,他关紧门窗,屋里很快变得暖和了不少,岳寒松搬来两个凳子,把小孩的衣服搭在上面烤,然后去厨房沏了碗热热的红糖水,走到炕边上犯了难。

  床上的小孩牙关紧闭,人都还没一点意识,硬灌肯定灌不进去,但是不喝又不行,岳寒松犹豫了一会儿,先把被子给他盖好了,然后拿了块毛巾,把小孩抱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把毛巾垫在他的下巴上,自己用手隔着毛巾捏着他的下巴,把嘴巴捏开了一条缝,然后岳寒松赶紧一勺一勺地给他往嘴里灌,小孩动都没动一下,竟然就这么喝下去了大半。

  喂完一碗红糖水,岳寒松累出一身汗,他用毛巾顺手擦了擦小孩脸上的水,把他放下了。

  早知道不捡回来了。岳寒松心想,还挺难伺候的。

  想是这么想,岳寒松到底还是心软,又给小孩加了条被子,把他推到了靠着灶台的那边,那里最暖和。岳寒松又去厨房往灶口里加了些柴火,然后去洗漱了一下,在另一边躺下了。

  雪又下了一夜。

  作者有话说:

  这本有一对副cp 猜一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