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思溪送来了燕双栖的检测样本, 半路却被人换掉,有理由这么做的,好像只有一个人。
温思溪脸色惨白地摇头, 她拒绝去相信这个可能:“不会的, 不会是长渡,长渡不是这种人。”
她的长渡,那么乖巧, 那么听话,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看着温思溪苍白如雪的面孔,蒋素文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安慰她,反而说:“你看看吧,这就是你口中的乖孩子。”
蒋素文扔给温思溪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文件袋很厚, 温思溪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她看着那个文件袋却是满脸的抗拒, 仿佛看见了洪水猛兽, 看上去一点都不想打开。
温思溪的声音都在颤抖:“这是什么?”
看起来她也清楚,里面大概是一些她不想知道的东西。也许她不打开,就不会知道那些让人难过的事情。
温思溪在逃避,蒋素文干脆替她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蒋素文从文件袋里拿出一摞的照片,一张一张地摊在温思溪的面前:
“认识这个女人吗?她叫蔡玲玲, 现在正在我们医院调养。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蒋素文的目光盯着温思溪看,眼里是罕见的愤怒:“你的宝贝儿子经常去探望这个病人, 他甚至还叫这个病人‘妈妈’!”
咣当——
是水杯跌倒、撞到茶几上的声音。
透明的水流从杯中流出,打湿了茶几上的一摞照片。可即便被水洇开, 照片上的内容依旧清晰可见。
照片上, 蔡玲玲和燕长渡都脸上带笑,看上去好一副母慈子孝。
明晃晃的笑容像是狠狠一巴掌, 直接扇在温思溪的脸上,扇得温思溪一时间分不清东南西北。
温思溪近乎呆滞地看着那些照片,仿佛照片上的东西是什么让人根本无法理解的无字天书,她一点都看不懂,也不想懂。
看着这样颓然的温思溪,蒋素文叹了口气。
在她的心里,温思溪向来骄傲肆意得像是一朵怒放的玫瑰,何曾露出过像是现在这样仿佛是被雨打风吹一样的模样?
在这个瞬间,蒋素文甚至有一种立刻闭嘴的冲动。好像只要她什么都不说,温思溪就不会继续难顾。
可是……
想到燕长渡做下的事,蒋素文又硬起了心肠:有些事,她现在不告诉温思溪,温思溪以后只会被骗得更惨。
蒋素文逼着自己给温思溪看了另外的照片:
“你看这张,这是燕长渡八岁那年去见燕南的照片。燕长渡从八岁起就知道他是谁的孩子!”
“你再看这张。”蒋素文强硬地将另一张照片塞到温思溪的眼前,“在燕长渡被你宠成掌上明珠的时候,你的亲儿子正在被燕南殴打虐待!”
温思溪目光呆滞地看着手上的照片。
不算清晰的照片里,小小的孩童满脸淤青。他看起来好瘦好小,看起来只有五六岁。
可是蒋素文说:“这是他八岁的时候!”
一个八岁的孩子,瘦得像是只有五六岁一样。脸上、身上全是被虐待殴打过的痕迹,让人忍不住猜想,是什么样的恶魔,才能对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出手?
温思溪的心突然就抽疼了一下。
她的眼中缓慢地凝出泪水,然后一颗一颗地流下。看起来便保养得很好的指尖流连在照片上,对比照片中孩童脸上的淤青,带来一丝可笑的讽刺。
温思溪问:“他是我的孩子?”
话音出口,温思溪才意识到,原来她的嗓音已经这样沙哑。
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有时候,想说出口话也会这样难以启齿。
她带着哭腔问:“在我宠爱别人的孩子的时候,他被这样虐待?”
看到温思溪这样痛苦的表情,蒋素文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把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温思溪,说道:“你要的DNA检测结果都在这里,事实证明,燕双栖才是你的孩子,燕长渡才是燕南和蔡玲玲的孩子。”
“如果我没记错,燕南就是你丈夫那个私生子弟弟吧?他们也是狠心,把自己的亲儿子送去享福,却回过头来虐待你的孩子。”
蒋素文没有忍住,又补充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你的孩子,连高中都没有念完,就被迫出去打工,就为了给蔡玲玲治病?”
温思溪的手紧握成拳,连手中的照片都被她捏出了褶皱。大颗大颗的泪水落在照片上,泛开一片水花。
温思溪深呼一口气,才努力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她闭上了双眼,疲惫地靠在沙发上,问:“你刚刚说的,双栖的检测样本被偷换了,是怎么回事?”
蒋素文:“我最信赖的学生偷换了样本,但我什么都问不出来。我本来想报警,但是后来想想……”
报警似乎也没什么用。
一旦报了警,也许一切都能水落石出,可是温思溪未必希望闹得那样大,而且……
毕竟是她最喜欢的学生,她不希望学生的前途就此终结。
略去了所有的理由,蒋素文道:“毕竟一切都已经水落石出了,也没必要闹得那样难看。”
温思溪动了动唇,到底没有说出话来。
办公室内平静到近乎寂静,直到温思溪开口打破了沉默:“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先别说出去。不管怎么样,我想先问一问长渡。”
温思溪睁开双眼,眸中是一片冰凉的痛心:“我要知道,我亲手养大的儿子,究竟是不是这般恶毒。”
明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却为了荣华富贵一言不发;
明知道另一个孩子在替他受苦,却只有冷眼旁观;
甚至在一切即将暴露的时候,为了掩盖真相,做出偷换样本这样下作的事。
******
温思溪离开了,蒋素文正在收拾刚刚的一地狼藉。
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推开,罗嘉木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看温女士的表情,蒋医生是把该告诉她的事都告诉她了吧?”
蒋素文点点头,她看向罗嘉木的眼中满是警惕:“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把这些资料给我,总不会是为了做慈善。”
“怎么就不可能是做慈善呢?我家老板心地善良,最喜欢做慈善了。”罗嘉木也不等蒋素文的“请坐”,直接坐在沙发上,摆出一副要长谈的样子来。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蒋素文,说道:“蒋医生,平心而论,我给你的资料都是真的,DNA检测也是你亲自做的。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总要相信你自己吧?”
罗嘉木的话成功说服了蒋素文。
对,DNA检测是她亲手做的,自从发生了第一次检测样本被换掉的事情之后,从那之后她做的每一场DNA检测都不曾假手于人,她绝对相信自己的专业。
这么一想,蒋素文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许,她看向罗嘉木的目光也不再那样冰冷而警惕。
见蒋素文的脸色好看了些,罗嘉木才慢悠悠地说:“蒋医生,我们不是敌人,甚至我们是有着相同目的的队友,不是吗?”
蒋素文问:“你和燕双栖是什么关系?我听说,他在和你的老板谈恋爱?是魏总对燕家有想法吗?”
罗嘉木嗤笑一声:“蒋医生,脑补是种病,得治。燕家和温家加一起有我老板的身价高吗?我的老板只是不希望自己的omega被人欺负罢了。”
“我相信蒋医生也是这么想的,不希望自己的好友被骗子欺骗了十八年之后,再被欺骗几个十八年,对吧?”
蒋素文抿着唇没有说话。
但不得不承认,罗嘉木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一个八岁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却能默不作声这么多年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且,燕长渡甚至能威胁她的学生,让她的学生哭到近乎晕厥也不敢说出究竟是谁在威胁她。
这样的人太可怕了,蒋素文根本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温思溪做出了有损燕长渡利益的事,燕长渡会怎么对待她。
这么一想,原本还有些动摇的心瞬间就冷硬了下来。她对罗嘉木说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可以直接来找我。”
罗嘉木道:“也不需要蒋医生做什么,只要蒋医生别忘了在温女士动摇的时候提醒她一下,她的亲生儿子在别人家受了怎样的折磨就好。”
******
燕双栖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听见魏歇问他:“我要去见我外公,你要不要一起?”
这句话成功地把燕双栖吓醒了。
燕双栖几乎一瞬间就坐起了身。他的眼中还是迷蒙一片,一副完全没有睡醒的样子。头顶还有翘起的呆毛,看得魏歇没有忍住,伸手摸了摸。
燕双栖完全没有意识到魏歇正在把他当猫吸,他的脑中一直回荡着魏歇那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外公”。
魏歇要带他去见家长?
燕双栖隐隐约约间意识到了什么,但他没有点破,反而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魏先生,我去方便吗?”
他的脸上满是纯真的好奇,还带着一点点生怕打扰其他人的担忧与瑟缩,像是突然间被收养的流浪猫,不可置信世上居然有饲主这种可爱的生物,会无条件地对自己好。
这样的眼神看得魏歇心里发软。
他想到最近查到的、关于燕双栖的过去,想到面前乖巧可爱的omega居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他就觉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abo的身份象征最早也要十六岁才能分化,燕双栖就是十六岁分化的。在此之前,没有《omega保护法》的保护,燕双栖就在养父燕南的虐待下长大。
那个时候,养母蔡玲玲保护他,安慰他,给燕双栖自己所能给予的一切,让燕双栖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个爱他的母亲。
可谁能想象得到,蔡玲玲才是让燕双栖和燕长渡互换人生的罪魁祸首?
当初燕南赌博欠了很多钱,没钱的他去向同父异母的兄长燕北打秋风。
燕北看在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的面上招待了这对夫妻,谁知蔡玲玲居然趁着温思溪身体不舒服、保姆都在照顾温思溪的空隙,偷换了燕双栖和燕长渡的人生。
燕双栖被燕长渡偷走了十八年的荣华富贵,燕长渡转过头来却想毁掉燕双栖的一生。
想到他借着赵宾白的抑制剂被换掉一事查到的东西,魏歇的眼神就忍不住冷了下去。
可当他的眼神落在燕双栖身前的时候,又忍不住软了下去。
这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别人不爱他,他来爱。
魏歇再一次摸了摸燕双栖的头,声音温和:“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
会把你放在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