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厄斯在实验室门口停住脚步, 强大的精神力一把捂住了头顶的感应装置。

  军士跟在后面一下紧张起来,纷纷调动精神力,宛若人手控制一架无人机般扫描周遭。

  上将, 实验室异常?

  军士们互相交换眼神, 露出严阵以待的神情, 就连才归队还没来及安排职务的沙尔特都主动走到了断后的位置, 如此一来便是里间破门袭击,众人也能进退有度。

  可下一秒,西里厄斯当着他们的面, 郑重其事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又纹丝不乱地把肩膀上那两道象征上将军衔的肩章抚平,板板正正地横直。

  理顺这一切,他才松开遮挡感应器的精神力。

  众人面面相觑, 在彼此异彩纷呈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一脸懵逼:什么战术?麻痹?伪装?

  直到断后的沙尔特重新挤回前排, 脸黑得活像冻梨, 见两侧士兵一双双茫然的大眼睛眨啊眨, 到现在还没明白最前头那位的英明神武,咬着牙恨铁不成钢地给了他们一人一巴掌。

  “蠢!”

  西里厄斯后脚已经迈进实验室,走的又急又快, 根本没察觉到身后发生的一切, 自然也错过了这句个人情感极其强烈的指桑骂槐。

  他看着不远处蹲在拟态泥缸前的小小一只,嘴角不由自主勾起:“桉桉。”

  荀桉回头, 手里还握着把小巧的铲子,是伯格林不知道从哪架废旧机甲上拆下来的高密度材料, 转头就拿给他当种地的工具了。

  就连接纳种子的缸形容器, 使用的也是透明材质,荀桉蹲在边上, 就能直观地观测到种子的生长进度。

  但他忘记自己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转脸看见大步而来的西里厄斯,心底不由一喜,正要站起来,僵住的腿脚却忽的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好在西里厄斯及时张开双臂,把人稳稳地接进了怀里:“累了就该休息,怎么——”

  荀桉扒着他的胳膊,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顺带着把粘到指尖的泥巴也抹了上去:“不要大惊小怪,我一时没站稳而已。”

  西里厄斯紧紧拧眉,张口又要说些什么,却被某只小手再一次严严实实地堵住,触感又软又暖和:“你别凶,看看我种的种子,我觉得它们活过来了。”

  ……我没凶,西里厄斯感受着某处柔软,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脸色也在小家伙轻轻柔柔的语调里缓和了不少。

  尤其到了后半句,每个字都带着小小的欣喜,甚至可以说是雀跃了,像原始星清晨在树林里听见的鸟叫,清脆而又欢快,闻之便令人心生愉悦。

  荀桉故意做坏,手背不经意地往男人脸颊一擦,泥印瞬间扩大,把西里厄斯衬得像被盖了私章的物件,就像刻了编号的机器人和他独一无二的主人。

  “你看,它们在迅速扎根,不少都已经冒芽了,我往土里滴了点营养剂,没想到真的有用。”

  西里厄斯揉了揉青年的卷毛小脑瓜,宠溺地纵着他拽着自己衣角往前,根本不在意刚才特意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军装撑了不到三十秒便不成模样。

  “桉桉很棒。”

  荀桉又蹲了下来,凑近泥缸,脸颊的软肉都快贴了上去:“我能感受到,它们在非常努力地生长。”

  西里厄斯也把手掌贴了上去:“任何生物都有求生的本能。”

  荀桉昂起脸:“……你就不能学学我夸它们两句?”

  西里厄斯挑挑眉:“能让我夸奖的只有你。”

  “全星际的唯一。”

  “……”荀桉默默地把头扭了回去,“西里厄斯,你是不是拜读了古地球的土味情话文学。”

  西里厄斯面无表情地歪了下头,大大的问号依次浮现:“那是什么?”

  “……没什么,看来你已经到达无师自通的境地了。”荀桉压低声音嘟囔,用指腹轻轻按压着种子的娇嫩新芽,“走着瞧吧,稻子麦子野菜水果,开花的不长叶的,长叶的不结果的……它们以后一定将会成为你们全帝国的主食。”

  “希望,希望你造吗,难以想象,你长这么大竟然全靠营养剂,那玩意儿真的不会造成生长期儿童营养不良,并引发厌食症和抑郁症吗?”

  “帝国都这么强大了,难得就从没想过替民众改善改善口粮?奇奇怪怪……”

  听着青年一个人嘀嘀咕咕,西里厄斯脸上不由地露出淡笑:“把帝国民众从难喝的营养剂里解救出来就指望我们桉桉了,我也保证不会让它们成为价格高昂的平替品。”

  “好。”荀桉逗猫似的贴了贴绿芽,又被头顶柔柔落下的暖光温暖到,眯眼打了个哈欠。

  他为了照顾这些种子,让它们起死回生,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虽然事态发展向好,种子也从奄奄一息的状态救回来了,可毕竟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难保一个不适应就重新蔫吧了。

  他本来都做好再苦熬一夜挑战人类极限的打算了,可现在西里厄斯一出现,那条紧绷的神经就倏然放松下来,感觉自己的眼皮子都在打架。

  有点不受控制。

  忽的他的肩膀被人往后轻轻一掰,他顺势昂脸,迷迷糊糊看见了西里厄斯低俯下来,那双黑洞洞犹如宇宙的眼睛,像在里面点燃了火把,温暖无限。

  “干嘛呀,要摔倒了。”荀桉嘟囔着去拍肩膀上的手。

  可西里厄斯非但没有撤回,反而加大力道,把人从后背揽进了怀里,下颌正好贴着荀桉前额,毛绒绒的小卷毛软垫似的夹在中间,蹭的人又痒又心猿意马。

  “不舒服,松开。”

  西里厄斯换了个姿势,手腕穿过荀桉腋下把人搂住,往边上歪的脑袋也正好枕在他提前顺平的军衔上,顺便遮住了胸口撒迦利亚皇室的标识。

  西里厄斯抱了个满怀,而荀桉很不情愿地挣扎着:“放我下去,我还能肝!”

  “不许。”西里厄斯抓住青年乱动的手脚,像对待闹觉的小孩子,轻声细语地哄着,再简短的命令也没有什么约束力,“你该回去休息了,帝国的小英雄。”

  荀桉迷迷瞪瞪,可脑子里还有一股执念:“不行,再英雄也带下地干活,相信我,我有来自农业大国的基因优势!”

  西里厄斯哑然失笑:“怎么还开始自我推销了?”

  荀桉鼓着脸颊,非常在意西里厄斯不当一回事的态度,执着自证,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偏离了一开始的方向:“神农后裔炎黄子孙,上数祖宗十八代,不是带领农民的皇帝就是沦为皇帝的农民,懂吗你?!”

  眼看着荀桉就要挣扎着起来辩论,西里厄斯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笑着安抚:“桉桉的血统很高贵,我早就知道。”

  “不是血统!”青年一下子精神起来,突袭的睡意全无,瞪圆了眼睛望着西里厄斯,莫名有种今晚势必要找他讨个说法,不达成统一战线绝不松口的决绝,“你们这些唯血统论的西方人,知不知道在我们华国只有动物才讲究血统?!”

  “我不是嘲讽人与动物间地位不平等,你不要混淆概念,我只是说,人与人之间凭借血统判断高低就是犯蠢!”

  西里厄斯配合地举手投降:“我错了,说错话了,对不起。”

  “……”这是道歉的问题吗?

  荀桉气鼓鼓地瞪着西里厄斯,活像只又噘嘴又膨胀小的河豚:“为什么这么快道歉?你在敷衍我。”

  这次轮到西里厄斯无语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指了指对面无声看戏的种子们,和荀桉待时间久了,强横的精神力似乎能成为一种连接的媒介,他也能感受到古生物的情绪。

  当然,得它们特别激动的时候,比如现在——

  “桉桉,我可以向你的种子发誓。”

  荀桉嘴撅得更高了,翘得好像能挂水壶:“不要,万一你把它们咒死了怎么办。”

  西里厄斯:“……”所以你并不关心我?

  有爱,但不多。

  周遭静悄悄的,但西里厄斯能感觉到附近有一条笑得前仰后合的精神力丝线,它潜伏的太好了,顺着种子们的根茎藏在泥土里,因此没有波动的时候他一直不曾发现。

  西里厄斯眯了眯眼,盯上了泥缸里的种子,凌厉视线有如刀片一寸寸扫过。

  荀桉不明所以,抬手在西里厄斯眼前挥了挥:“你别吓唬它们,植物也有情绪的。”

  “没有吓唬。”西里厄斯绷着脸,又似乎回到了从前不好惹的模样,“种子下面有东西。”

  荀桉一愣,不好的念头在脑袋里迅速成型:“是,虫族?”

  西里厄斯抬腿越过青年,把人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看过了才知道——”

  一语未落,空气中独属于撒迦利亚皇室的精神力轰然炸开,像掷往湖面的渔网,旋转放大式地散开,迅速俘获逃窜者。

  紧跟着西里厄斯墨瞳一锁,将其禁锢在泥与器皿的缝隙间,只待下一秒连根拔起。

  荀桉似乎意识到了西里厄斯为何没有动手,琥珀色圆眸直直望向他,眼神清明:“它勾住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