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一种可能, 皇太子挑灯批公文的同时,对面坐着一个同样奋笔疾书的人,光脑幽蓝色的光线投射在荀桉的睫毛上, 仿佛遇冷凝结的冰霜。

  西里厄斯停下手头动作, 看着眼前人认真严峻的模样, 几度斟酌开口:“夜深了桉桉, 我们要不要先去休——”

  “休息?”反问的语调格外鲜明,可实际上荀桉连头都没有抬,眼睛继续像扫描仪似的扫视着光脑上的文件, 并低头与桌上的泛黄资料比对, “你怎么休息得了的啊?”

  “你身为皇太子,帝国第一继承人,你在这个年龄段你身处这个阶段, 休息得了”

  荀桉一串质问连珠炮似的脱口而出。

  西里厄斯愣了愣, 条件反射地投降举手, 光速认错:“不休息不休息, 我说错了。”

  荀桉这才低哼一声,继续低头去啃那些从文物星上抢救下来的文明遗迹。

  “……”西里厄斯头疼地捏了捏鼻梁。

  怎么办,求助!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努力够勤奋了, 没想到老婆走马上任后, 居然比自己还卷,而且这种卷已经深入骨髓, 像是身体里沉睡的古老基因被唤醒激活了似的,一反之前的待机省电模式, 沉迷事业无法自拔。

  他往后一靠, 公文微微斜抬,挡住了下半张脸, 自以为隐蔽地盯着荀桉,看着他奶白皮肤上波浪般流转的幽蓝荧光,嗯……想贴贴。

  “眼皮子架不住用胶带沾!”荀桉仿佛脑门上长眼睛,一丝不漏地捕捉到西里厄斯的小动作,语气严肃中带着几丝凌厉,“坐直了,头抬起来!”

  西里厄斯立马挺直腰杆,比参与国会时还端庄标准:“……抱歉。”

  荀桉没吭声,依旧在翻来覆去地研究那几张破纸,连眉头都下意识地皱着。

  西里厄斯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他想要荀桉像在原始星那样平静无忧地生活,可自打荀桉来到首都星,面对的就是无法摆脱的醉氧和虚脱,而好不容易度过这一阶段后,他又被安排了新的任务,并在不知不觉中上了心,以至于越来越忙,忙到自己都适应了这种快节奏高强度的生活状态。

  他身为皇太子本来就该背负这一切,但荀桉不一样,他该是自由的个体。

  西里厄斯笔尖一停,另一只散在桌面上的则被胳膊一带摔到了地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荀桉不耐烦抬头,刚刚想到的思路还没理清,就又被西里厄斯这大龄多动症儿童打断了:“你又怎么了?公文拿不准的可以去问陛下。”

  西里厄斯眨眨眼:“他睡着了。”

  “没有吧。”荀桉想起半小时前才在走廊里遇见过奈瑟尔,原本信誓旦旦要英年早退的秘书长怀里塞了一篓子卷轴,甚至还有一瓶仿制红酒,“奈瑟尔还在陛下房间里汇报工作。”

  西里厄斯双手交握在厚厚一沓文件后面,淡定道:“他不一样,他现在是私人理疗师,和编制人员不同,两个系统。”

  “哦。”

  眼看着荀桉应了一声又要低头,西里厄斯赶忙插话:“按照帝国法律规定,晚上超过6点就算加班,额外劳动必须得有额外补贴。”

  荀桉点点头,难得来了兴趣:“那帝国还挺人性化的,明明一天二十五个小时,劳动强度却这么低。”

  “不过你们效率很高。”荀桉似乎想到了白天的事情,特意补充,“什么事情一布置下来,从上到下协调配合度超级高,再困难的问题也能迅速解决,而且员工也很负责,几乎没有耍滑偷懒或者恶意刁难的。”

  “我本来以为雅各布掌控了森林局,连带着手下人都很棘手,今天一去才发现他们都很……怎么说呢,融洽?”荀桉手里的羽毛笔转来转去,似乎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拿捏的角度和力量都很精妙,“可能我第一天报道,他们下班也不提前走,都围在那里探头探脑。”

  “不习惯?”

  “没有,就是太热情了……”稍微有点招架不住。

  荀桉摸了摸鼻子,另一只手的食指丝滑接过羽毛笔,继续欢快转圈:“但是他们没有恶意,我能感觉的到。”

  西里厄斯站起身,走到他的桌前靠住,灼热的视线一点点打量着他的脸色:“累吗?忙活了一天。”

  “不啊。”荀桉轻轻摇了摇头,身体放松地往下一坠,像是终于舍得松软地瘫下去的猫崽,露出了软乎乎的雪白肚皮,“感觉回到了过去努力往上爬的时候。”

  说着说着这只小猫崽开始得意洋洋地摇尾巴,眉间也冒出几分骄傲:“和你说过的,本人超级厉害,传媒出身,现实版六边形战士。”

  西里厄斯按着桌角,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所以不是在努力追赶我对吧。”

  啪嗒——荀桉指尖越转越快的笔倏然停住,指缝没夹紧直接砸在了地上,咕噜咕噜滚动着,撞到了西里厄斯碰掉的那只。

  “我记得古地球有种门当户对的说法,是华国吗?”

  荀桉听见心底咯噔一声,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笔,想遮掩自己的失态,可却被在同一时间来扶的西里厄斯抓住了手:“怎么多想法憋在心里不说,又总不相信我不在乎。”

  荀桉看着一把就攥住了自己的大手,冷白色的肌肤覆盖住柔和的奶白色,脸颊赫然一红:“谁,谁为了你努力啊……说的好像,好像自己是什么香饽饽似的!”

  “我,我这叫较真负责,对,对你们帝国的未来负责好吗?”荀桉被扳着肩膀往后坐稳,垂在身侧的爪子开始不自觉地抠软垫,“也不知道谁撺掇的,敢把教育频道交过来,也不怕我教坏帝国的小朋友们。”

  “教不坏。”不知何时两人间的距离就消失了,西里厄斯俯着上半身,几乎压在了荀桉身上,鼻尖都快蹭到了青年的卷发,“都是我们的孩子,古地球不是还有句话,叫做母仪天下?”

  “母你个头!”狭小的空间里若隐若现的暧昧,直到西里厄斯恬不知耻地冒出这么句话,荀桉一下子破防了,伸手就狠狠地敲了上去,劲大到让某太子嘶的吸了口冷气,“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桉桉~”

  也不知道是不是精神力升级的原因,西里厄斯现在格外的皮厚,背敲的那一下就跟挠痒痒似的,吸气呼痛全是装出来卖惨的,没一会儿就又可怜巴巴蹭了过来,像只大狗狗似的靠在她的肩膀上,蹭啊蹭个没完,还仗着体型优势叫人推不开也动不了。

  “西、里、厄、斯!”

  只要一字一句叫大名,就代表着青年快被惹怒了,某一天到晚间歇性发疯、在即将失去媳妇边缘作死般地反复试探的皇太子终于收起了自己的恶趣味,乖乖地把脑袋移走。

  荀桉红着张脸,也不知是被压狠了喘不上气,还是心底某种油然而生、水到渠成的情感在激荡:“再,再欺负我就走!”

  “没关系,走到哪我都跟着,反正你少不了抓壮丁当脸替。”西里厄斯挑挑眉,胳膊直接穿过青年膝窝,肌肉一绷就把人抱了起来,精神力推门开道,轻而易举地把人搬到了卧室里。

  “啊你!”

  荀桉被突如其来的双脚离地吓的一缩,条件反射地圈住西里厄斯的脖子,两眼愣愣的,直到被摁到怀里带出房门才反应过来:“不像样!快放我下来!”

  “我不。”西里厄斯一脸荡漾,笑得极其欠揍,如果现在还有皇宫侍从或者守夜士兵看见这幕的话,极有可能怕拍脑袋调转回去,以为自己在梦游并在梦境中触发了精神紊乱这一绝症。

  “西里厄斯,我东西还没看完!”

  “不看了!”西里厄斯走的虎虎生风,进屋砰的反手关门,扩散出去的精神力带着恐怖的威压,直接驱赶了窥视镜般蛰伏在走廊拐角处的某皇帝。

  隔着一扇门,荀桉还没从陷进去的被子里爬起来,就听见外面远远的传来抱怨声:“臭小子,我就知道他会这么做,有什么不能看的!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

  “陛下您还喝酒么?”

  奈瑟尔也在!!!

  “皇宫里每次举办舞会,西里厄斯那狗东西都冷着张脸,把可爱的年轻孩子们都吓跑了,除了面瘫,我对他的某些功能也表示怀疑……”

  “陛下您喝酒么?”

  “喝什么酒,这都不是酒,仿制品,人造营养剂懂吗?!昨天做梦梦到我那虫族假儿子了,便宜他了,唯一的一小玻璃瓶,我特么都没尝到味儿!”

  “陛下您喝酒么?”

  “……喝。”

  荀桉一言难尽地抓着西里厄斯的袖子,一动不动,生怕这边发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动静被耳尖的那头听见,然后大做文章。

  一点没意识到他和西里厄斯一仰一俯保持不动的姿势有多微妙:“陛下他——”

  “疯病,夜间尤其容易发作。”

  荀桉:“……”在座的各位,我不是针对谁,你和你爹都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