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

  “殿下!”

  西里厄斯单手揽抱着荀桉, 视线冰冷地扫过地上的三具尸体:“桉桉,能站的起来吗?”

  荀桉推开他,嗓音沙哑:“所以星际人一旦被控制, 无法挽救。”

  西里厄斯没回答, 但刚站稳脚跟的哈涅已经蹲了下去, 迅速从药篓底翻出了不知名的仪器, 抵在研究员脖子上,才刚碰到皮肤就闪动了一下红光。

  “尸身一切正常,无须特殊处理。”

  他直起腰, 面色凝重望向西里厄斯:“殿下, 确实是虫皇的特级信息素,半小时前侵入脑组织,实现完全控制。”

  “半小时!”安迪一脚踹断了边上的枯树, 飞溅的碎枝砸进不远处的小溪里, 被湍急的水流冲的打转, 最后卡在了下跌的石头缝里, “特么的,爷总有一天要把虫皇揪出来碎尸万段!”

  哈涅默默的把仪器擦干净,丢回篓子:“虫族精神力控制存在距离限制, 目标越远效果强度越小。”

  “它知道我回来了。”西里厄斯微微侧头, 映在血泊中的倒影冷峻阴鸷,仿佛透过一面镜子, 照出了原本的无情狠厉的他。

  冷瑟秋风一阵阵往身上吹,吹醒了荀桉不清醒的大脑, 也将他眼中的温和消磨殆尽, 他终于明白西里厄斯在看到古生物恢复神智的那一刻,为什么会露出那样失态且诧异的表情。

  又为什么宁愿冒着惹他不快绝交警告的风险, 一边保证一边提出要研究古生物的请求。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能够拯救帝国,对抗虫族的唯一法宝。

  以他皇太子的身份,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其实根本不必顾虑一个小小的他,本不该犹豫或耽误的……

  安迪弯腰在尸体上摸了几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化作光点,钻进了他的光脑:“个体芯片已回收,研究营地也已经收到通知。”

  “走。”西里厄斯没再多说一个字,掉头离开。

  荀桉咬了咬唇,看着哈涅收集了一管血液,转身跟上。

  一行人来的时候来的时候热热闹闹,可现在就连最话痨的安迪都闭上了嘴,像被甩了巴掌似的面色难看。

  除了狼嚎鬼叫似的凄惨秋风,就只剩踩过枯枝败叶的窸窣声响。

  荀桉看着面前坚定往前的背影,突然开口:“个体被虫族控制的判断依据是什么?”

  一点对抗手段都没有的话,你们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再说了虫皇这么厉害,它怎么不直接干掉帝国皇帝?

  哈涅闷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按照我的理论,在于基因优劣。”

  他抬头看了一眼皇太子,见他没有反应,继续补充:“低等基因更容易受到精神力控制……荒星军队部署点里的驻军,就是依据基因等级排列而安置的。这是保密事件,连利维斯元帅都不清楚,所以之前收到部署点沦陷的消息,殿下才会那么生气。”

  荀桉皱了下眉:“为什么不公布?”

  “帝国九成专家学者不认同,学术圈主流认为他们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荀桉听见安迪响亮地冷哼了一声。

  哈涅颠了颠背上的篓子,怕采集的血液样本压到了珍稀植物,低头检查:“不仅仅是我个人的发现,当年基因实验室还在的时候,有研究员携带大量的活体实验资料叛逃而出,几乎坐实了猜想。”

  “但很不幸,资料被毁,你的论文也被卡了。”安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没有挖苦,反而透着股淡淡的讽刺,“帝国基因学最年轻博士,被迫中断研究,跑到前线来随军行动。”

  哈涅停下翻查,神色淡淡:“医疗兵待遇不错,合适就行。”

  “那……伯格林他们……”

  荀桉迟疑了一下,走出很远的西里厄斯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神情严肃:“隶属于反虫族精神力武器研究院,这一研究院原本从属军部,独立于其他研究机构,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但几个月前被皇帝分离出去,技术人员也被调回首都星研究总院,美其名曰整合资源。”

  荀桉当然不会问出“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幼稚问题,毕竟……这样相似的场景,他自己也经历过千遍万遍。

  说难听点,就是人家不稀罕你却还想利用你嘛……

  没什么大不了的,用不着矫情。

  起码和他一样从未期待过的西里厄斯,已经习惯了。

  从秋入夏,逆向的季节带来了迥然不同的蓬勃生机,沿路上逐渐有蝉鸣,有鸟儿的歌唱,还时不时蹦拿过去几只小松鼠,欢快的像是在拾掇一场丛林聚会。

  “喂,西里厄斯,你的脆弱期什么时候结束?”荀桉沉默着走了许久,被周围的气氛一勾,终于忍不住了,小手轻轻一抓,就揪住了在眼前晃啊晃的衣角。

  西里厄斯正好踩到了根空心的树枝,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我不知道。”

  荀桉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是这个奇妙的答案:“那会不会有脆弱期过了,但精神力还是没有觉醒的情况啊。”

  “会。”现下暮色四合,西里厄斯黑沉沉的眸子像一口古波不惊的深潭,敛尽了所有刺眼的光辉。他认真地看着荀桉,认真地回答,认真的不能再认真,“如果真的是这样的结局,那你就回首都星,知道了你是古地球人后,皇帝会把你庇护的很好。”

  “只要你不想被研究,各路机构谁都没有办法动你一根汗毛,雅各布也没办法越过你去,不用怕。”

  荀桉不知为何嗓子一噎,避开了他的视线,轻轻垂下眼帘:“……不,你不在,我不安全。”

  西里厄斯闻言一愣,继而勾起了嘴角:“怎么突然间就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了,之前不还指着皇帝的鼻子骂,说自己可以保证我一定会成功觉醒的吗?”

  荀桉撇撇嘴:“是啊,还不容易捡点信心,结果刚回来就吓没了……想毁约也没地儿毁。”

  “老大就是没有觉醒,那也是皇长子待遇,就算被软禁了,那也是相当享受的软禁啊。”安迪插嘴,不知何时他居然已经走到了西里厄斯前面,一把拉过了还呆呆看戏的哈涅,夹在咯吱窝里一溜烟跑没了影。

  长长的尾音拖在地上擦出了火花:“两位慢慢聊,我和哈涅先回营地报备情况。”

  荀桉:“……”您老心情转变的比我还快。

  西里厄斯摸了下鼻子:“……其实,安迪之前在大学里主修的是心理辅导。”

  荀桉无语凝噎:“这也能当兵?”

  “活跃气氛也是一种能力,尤其在陷入绝境的时候。”西里厄斯眼神飘了一下,似乎并没有他话里那么正经,胳膊微动,抬起就握住了荀桉的手,然后神色自若地拉着他往前。

  这是第一次,没有用任何借口,也没有用任何偷袭的手段,光明正大的拉住。

  一直在心里觉得某人是单相思的荀桉,双颊上浮现一抹薄红,却没有反抗,低头看着身边的影子,不知不觉地就配合上了步速,与西里厄斯并肩而行。

  两个人就这么走出了一大截,明明丛林里还算吵闹,可他们两个就仿佛筑起了私人屏障,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两人谁都没有主动提起,手为什么会要主动交叠。

  西里厄斯看上去镇定自若:“……在想什么。”

  荀桉眼睛眨呀眨:“在想怎么帮你。”

  西里厄斯轻咳一声,在自己看不见的角度,耳尖通红一片,按照他原本的性格,回复的话肯定是四个字——顺其自然。

  可下一秒荀桉清楚地听见他说了其他四个字:“多抱抱我。”

  chua的一股热气从脚底窜到天灵盖,像煮沸的茶水壶呜呜的叫了起来。

  他顶着一张比落日鸭蛋还要红的脸,也庆幸天黑看不清楚:“……别开玩笑,我是真想帮你。”

  西里厄斯的呼吸有点乱,感觉到自己握着荀桉的手掌心都开始出汗:“没有,是真的,你的治愈能力似乎只有跟我近距离接触才能发挥作用。”

  荀桉的视力也在进化的过程中得到了加强,他轻而易举的就看见了西里厄斯通红的耳尖,比起他滚烫的脸好不到哪里去。

  他在心底小小的惊呼了一声,然后忍不住咯咯咯的笑,帝国的皇太子诶,居然这么碰一下也会害羞的吗?

  他不由的联想到了含羞草,一碰就卷起枝叶的那种。

  但一般情况下,它只会把你的手指卷在其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含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啊,西里厄斯这只无知的星际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含羞草……

  “又在想什么?”西里厄斯的声音从脑袋顶传来,这次多了一分无奈,“我真没有要占你便宜的意思,嗯,我的意思是我也只发现了这种……”

  “是那次在阿瑞斯……”荀桉突然想起来西里厄斯第一次提出要抱抱地请求,那时形势严峻,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为什么。

  西里厄斯耳朵尖越来越烫,但他还是一脸镇定地拉着荀桉往前,身边飞速穿梭而去的萤火虫,像一颗颗浮动的星子,在他漆黑色的瞳孔里点亮了明灯:“……之前你发烧的时候,抱了一下。”

  “所以古地球人的身份也是那时候……”

  西里厄斯低低的嗯了一声,心底有几分紧张,生怕荀桉知道了这些又和他闹脾气,他某些时候是真的不太擅长哄人。

  可他听到青年含笑的嗓音,也像在夜空中漂浮的光芒,亮晶晶的诱人:“行叭。”

  “原谅你了。”

  他觉得自己忽然大脑宕机,手腕里的阿瑞斯也开始咯吱咯吱的卡壳:“那——”

  黑夜总是能给人无尽的勇气,尤其是再带点有分寸的光点,荀桉舔了下咧开的小虎牙,从背后一下子搂住了西里厄斯:“今晚,也给你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