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桉看看理疗舱里的透明溶液, 又看看西里厄斯那张不容拒绝的脸,咽了咽口水:“我真的没什么事,你看我脸上红晕也消下去了, 这个就不泡了吧, 看着挺瘆人的。”

  莫名有一种浸猪笼的赶脚……

  西里厄斯很有耐心:“桉桉, 理疗舱可以调理身体, 就像你在原始星上泡温泉一样的。”

  荀桉哭丧着脸:“我又没病,你居然想淹死我。”

  西里厄斯最受不了荀桉撒娇,何况还捏着他的袖子摇来摇去, 从他的角度望去, 小家伙浓密的睫毛又卷又翘,微微垂着,像蝴蝶似的扑闪着, 好不可爱。

  他叹了口气, 单膝跪在小家伙面前, 双手撑着检测台, 整个人的影子将他罩住:“就算没有事,我也打算带你来军部调养一下的,当初你在原始星上昏迷不醒的那几天, 我很害怕。”

  合着是上次自己的“超进化”给娃留下心理阴影了?荀桉嘴角抽抽, 却又摇头,表示不愿意配合。

  古地球有句老话——是药三分毒。

  这药能乱吃吗?

  不成!

  “桉桉, 理疗舱里面是可以呼吸的,也可以睁眼, 你就试一试, 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我立刻拉你出来, 你看这样好不好?”西里厄斯试图和他讲道理。

  可荀桉绞着手,听到背后调试仪器的动静就又缩了缩脑袋,开始找其他借口:“我,我不想弄湿衣服,我也没有带换洗衣服过来。”

  “你的我也不想穿。”

  西里厄斯忽然惊喜的眼神又暗了下去,闷闷道:“理疗自带烘干功能,你不喜欢我的衣服……无须勉强。”

  荀桉微微有些心虚,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开始冒泡的透明溶液,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西里厄斯不会也有雅各布那样的恶趣味吧,动不动来一罐福尔马林溶液,他可不想成为首都星博物馆里的古人类生物标本。

  “桉桉。”西里厄斯看他的眼神像一只可怜巴巴耷拉着耳朵的大黄狗,充满了恳求的意味。

  就这么僵持了大约十分钟,荀桉心里的防守高塔开始被一点点地瓦解,最后一闭眼,一抬手,做出一副豁出慷慨就义的模样妥协了:“那你一定要看好我。”

  西里厄斯喜出望外,抱起荀桉,碰到营养试剂前,还用手试了试温度,感觉正好,才托着脑袋一点点把他放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抱着什么遇水即化的稀世珍宝。

  “可以吗桉桉?”

  西里厄斯本来还小心翼翼护着他的耳朵,怕他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但之前还赴死般的荀桉并没有感到疼痛,甚至觉得泡在这温水里还挺舒服,嫌西里厄斯磨磨叽叽,便拨了拨他的手,自行躺了下去。

  和西里厄斯一开始说的一样,人类在这种液体内部是完全可以呼吸的,他隔着一层玻透明璃望向西里厄斯,意识开始慢慢地陷入困顿,然后不到半分钟,他的脸侧就开始冒出一小串一小串,细长绵密的气泡。

  西里厄斯看着在理疗舱里陷入休眠的青年,双眸合闭,睡得安详而又静谧,仿佛真的化身成为了流离在人世间却无法复苏的小神明。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自私地把他叫醒。

  西里厄斯捏了捏拳头,神色逐渐恢复到一贯的面无表情,尤其在扭过头后,对上有且仅有的两位医疗人员,态度那叫一个冷漠,属于他冰山面瘫皇太子的高冷气质又回来了。

  “记录数据,按照古地球健康标准核对全部指标。”

  医疗主任惊奇地与伊桑对望一眼,两个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上将,他……”

  “不该问的别问。”

  “啊是!”

  西里厄斯很专注的盯着水里的人,生怕他有一丝闪失。

  此时此刻,光线寥寥地从头顶的天窗洒落,透过理疗舱的透明玻璃,倒映在青年自然的卷发上,像悬浮在水间的梅花藻,柔软澄澈而又充满了希望。

  荀桉醒的时候,自己已经在阿瑞斯的副驾驶上了,不知道西里厄斯是不是搜罗了军部的所有零食,都放在了他抬起胳膊就能摸到的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摆了个龙门八卦阵,把他围在了正中间。

  而他的衣服也是完全干的,也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别说褶皱,就连一丝浮尘都没有。

  荀桉坐起身,没有看到驾驶位上的西里厄斯,却注意到阿瑞斯控制屏上呈现着自动驾驶状态,低低地哼了一声,似乎把不见踪影的西里厄斯定位成了事后提裤子就跑的渣男。

  ……难得的做了个美梦,本来他还想醒来就对西里厄斯说,自己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好感。

  这下好了,人不见了。

  荀桉撇了撇嘴,又不知该不该往驾驶室后面去,阿瑞斯有多大他亲眼见过,但目前涉足的只有这一个范围。

  唉,这感觉就像他当日穿越而来时,突然降落在甜点星一样令人迷茫。

  他等了大概五分钟,终于按耐不住,但出于礼貌,他推开驾驶室通往深处的舱门时,还是问了阿瑞斯一句:“我可以进去吗?”

  被荀桉主动问话,阿瑞斯的电子音显得非常激动,语速极快:“当然可以!”

  “嗯……算了,还是直接领我去找西里厄斯吧。”

  “哔——收到!”阿瑞斯亮起红色的指示灯,荀桉跟着它一路往前。

  每走几步就往外瞥一眼,舷窗外宛若在银河中穿梭的感觉超炫酷好吗?!旁边光速掠过的还都是各种各样的陨石,还有小灯泡般闪烁着不同颜色光芒的行星!

  直走后是向下延伸的阶梯,螺旋状深入,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荀桉直到这时,才再度刷新了对阿瑞斯的认知,这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巨峰”啊,而且是内部开凿的那种,不知道的还以为西里厄斯真得到了古代皇帝陵墓的图纸,给自己造了个地宫。

  荀桉继续朝下,阿瑞斯贴心地帮他配了一盏小灯,都不用他自己提着,就贴着墙面感应,走到哪里就亮到那里。

  荀桉像个好奇宝宝似的,摸摸这里,又抠抠那里,像是个未曾涉世的少年人,独自探索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顺带着还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到底是一个人待着自在!

  “阿瑞斯,你确定西里厄斯在下面吗?”荀桉走了半天都累了,这还没摸到核心区域。

  他听到阿瑞斯委委屈屈的电子音在脑袋上方响起:“嘤嘤嘤,桉桉居然怀疑我。”

  “你跟西里厄斯是一伙的。”荀桉靠在墙上,微微鼓着脸颊,似乎有些生气,“他这一定是趁着我还没睡醒,就自作主张地安排上了首都星行程。”

  “急着回家看他老爹,参加寿宴对吧。”

  “现在又躲起来怕我问责,就叫你忽悠我到处乱转,干嘛呀,展示家财万贯?”

  阿瑞斯红灯闪了两下,没有吱声,它不想和欺骗这个美好的古地球人类,它的主人,尊贵的皇太子殿下,高岭之花西里厄斯,确实是这么想的。

  “你生气了吗?”阿瑞斯可怜巴巴地问,说话的口吻听上去有些熟悉。

  睡饱一觉,突然脑壳变聪明的荀桉一下子就看出某人的把戏,故作打气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脸:“没有,我会找到他的。”

  阿瑞斯松了口气,却在荀桉下一句话蹦出来的时候又提到了嗓子眼:“你能直接调取监控系统吗?”

  阿瑞斯可疑地又闪了一下红光,迟疑道:“这,可能不方便。”

  荀桉似笑非笑,又露出了训练场里那样的危险表情,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被光照亮的每一处,却让阿瑞斯心底发毛。

  他似乎吸了口气,自己给自己打气的道:“调取监控是作弊行为,如果你非要看的话,我可以把你刚才走过的地方播放一遍。”

  “你可真是越来越智能了呢,阿瑞斯。”

  只听那边干笑几声,模拟的机械音越来越勉强:“应,应该的。”

  荀桉猛的转头面向空气,抬高音量:“阿瑞斯!你要是再不出来的话,我下次再也不做这架机甲了!你就和你那位绿茶味儿的主人白头偕老相依为命去吧!”

  嘟——

  一道急促的黄灯骤现,毫不犹豫地从顶部投射而下,瞬间将周遭的一切都照着亮如白昼。

  真正的阿瑞斯,一板一眼的电子音响起,像个在法庭上为自己作证的辩护官:“很抱歉,殿下在半途中接管了我的权限。”

  与此同时,荀桉眯着眼睛,也看清了在那盏小灯照不到的角落里,某只师承壁虎紧贴墙面的皇太子。

  突然被光照到,他就像青蛙似的呆立不动了。

  荀桉:“……”明明那么正经一人,报纸、杂志、电视台,为什么每次在我面前出现都像纯种逗比……

  西里厄斯似乎也很不好意思,赶紧从墙上下来,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怀里还揣着本类似记录册的东西。

  荀桉闹脾气似的往后退了一步,不让他靠近,抬手指着他怀里的玩意儿:“交代清楚。”

  西里厄斯绷着脸,如临大敌,表现得似乎比他之前任何一次述职都要严肃,但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记录阿瑞斯的运行情况。”

  荀桉轻蔑一笑,伸手:“我看看。”

  西里厄斯后退一步,抱紧紧:“不行。”

  “为什么不行。”

  “有,有关军事机密。”

  “最大的秘密难道不是阿瑞斯的核心动力源?”荀桉抱臂一笑,背靠在墙上,大有一副今天不交代清楚就休想走的架势。

  西里厄斯:“……”攻受地位怎么着就换了呢?

  他黑沉沉的眸子抖了又抖,终于骗不下去了,坦白:“在军部收集的数据没有你的运动指标,我就跟在后面看看……”

  荀桉脑壳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你就这么希望我有病?”

  “不,不是。”西里厄斯仔细打量着他的反应,并尝试悄咪咪的靠近,“我就是担心。”

  荀桉一脸复杂,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所以你特地没有使用跃迁功能,而是提高了阿瑞斯的行进速度?”

  西里厄斯深以为然地点头。

  荀桉:“……”其实我有厌蠢症。

  “我去过首都星你忘了,直接从甜点星跃迁到首都星的。”

  “那是以前。”

  “……现在的我比以前还要结实。”

  “帝国有百分之五的人在跃迁过程中会产生不适的晕眩感。”

  “我的体质比任何星际人都强,甚至超过你。”

  “……你说的都有道理。”

  荀桉扶额:“……收起你的小本子,换个话题,等到了首都星我们两个就分开——”

  “什么!”刚才突然暴露在灯光下,西里厄斯都没有这么激动,他那张脸皱的像是菜地里的倭瓜,浑身都写满了抗拒,“不行!绝对不行!”

  好不容易离开原始星,老婆居然不愿意跟我同路……呜呜呜……

  荀桉嫌弃地扫了他一眼:“我要先去一趟森、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