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历史军事>申国志>第32章 异象

申国的东都府在南部有靠着东麻山东段向南延伸的大块平地,滏水从东麻山中发源,一路奔腾来到这块平地时,水流变缓,可以灌溉农田,此地是申国在得到汾水二十六国疆域前最大的粮仓。

从王都去东都府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横穿过东麻山,借道北都府再往东;另一条则是绕过东麻山,沿着滏水向东走百十里,往南可以去申国南都府,往北则可去东都府。

前者虽然路更近一些,却少有人行走,一是东都府的重镇大多都在滏水下游,从北都府借道也要往东走,第二则是东麻山山中道路多有损毁,不便商队行走。

负责护卫陈阵的是风旗军的四名士兵,几人听从陈阵建议,化作商人打扮在官道上走了几日。

一日日中,护卫忽然间敲了敲马车的木壁,陈阵拉开马车上的小窗,看向士兵。

“高员,好像有点情况!从王都出来,有商队在我们前面行走,我多心听了,他们的行程和我们一样,也是去上宛,可我们走了两日,却没有追上他们。”

几日奔走,护卫神色疲惫,却还是绷紧神经,注视着路上的行人。

护卫说的情况并不普遍,几人所在的路是官道,有官道附近的兵营派兵巡视,若是不走官道,从小道去上宛,沿路的风险要大许多。

商人重在安全,时间多上一日少上一日算不上重要,这一点不由地护卫不多长心眼。

“也许他们是在哪个地方落脚休息去了,用不着大惊小怪。”

裴满嘟囔了一句。

“是在下多心了,若是两位高员不介意,是否可以从附近的州县中征调一些人来?”

护卫说出来了自己的担忧,他们人手不足。

“暂且不用,我二人是秘密巡访,令君还没来文书前,我们最好不要暴露身份。”

陈阵将小窗拉下,看向裴满,裴满强挤出微笑,手又按向藏着木盒的位置。

马车在官道上又走了半日,临近黄昏时,那名护卫再次敲响了马车的木壁。

“两位高员,官道已经半个时辰没见过行人了。”

四名护卫的精神已经高度紧绷,四人同时放慢速度,本该藏在马鞍下的短刀被他们握在了手里。

就算是冬时,往来于这条官道上的人也不少,可连续这么久不见人,就算是个性大条的裴满也觉察出来了异常。

在申国,暗杀青云士是死罪,幽慎庭对青云士的身份保密,若非宫内指定某位青云士理政,外界对青云士的身份也多是猜测。

陈阵虽有被宫内指派到都外理政的经历,可他从未在东府理政,此番前往东府只是等候青云部的政令下达,并且监督政令执行。

徐方说过的粮荒尚未出现,也就不需要他亮明身份。

至于裴满,他家境虽然富有,可东府的盐商之子在都内算不上身份显赫。

就算他在筵席间偶有失态,暴露了身份,可他毕竟在青云部中时日不长,后来也没引发多少人关注。

“这算是警告还是……”

裴满是第一次外出幽慎庭理政,不知道如何应对。他的声音很是紧张,因此话还没说完便被陈阵喝住了。

“不要乱了阵脚!”

“可前日里……”

裴满想说前日青云部刚推倒华宁,会不会是有人想要扣留两人,或者再下点狠手,把他们几人在这官道上杀了。

陈阵安抚裴满,低声说:“令君只是将华宁撤职,并没有再进一步调查,已经有了求和的姿态,二十一辰也只是少了一人。若还要对我们动手,令君覆手之间,二十一辰难以招架……应当不是华宁来动的手。”

“那我就更怕了。是不是鸣贞你得罪了什么人啊?他们要害你的时候你得有点担当,我可是无辜的!”

裴满假作愠怒地说。

“我能得罪什么人?”

陈阵示意车夫停下,他打开马车的后门,走到马车前方,看着官道上的车辙。

看了一会,陈阵说:“我猜不是有人要害我们,若是要害我们,大可暗中动手。既然他们能驱逐官道上的行人,权势自然不小。来人不会是东府的官门,青云部没有照会过沿路的官府,他们不知道你我的行程,不会有意清空官道。我开门时在想,会不会我们走到了岔路,只是积雪覆盖,一时间没有发觉。可这路上车辙如此之多,前方又有标识,路是没有走错的。”

裴满发出咕哝的声音,示意陈阵说了一通废话。

陈阵将门关上,从木窗处叫开了几名护卫。护卫知道青云士有事要商议,自觉地拉住缰绳,退到了不远处。

“我猜,应当是有什么要人会从官道经过,所以暂时封了官道。”

陈阵皱着眉头,官道上没有人巡视,他这个有要人经过的猜测站不住脚。

“那我也猜一个。”

裴满来了精神,他正想说话,却被陈阵叫住。

陈阵强撑着语气,说:“赌点什么。”

“鸣贞若是想知道写了什么,我写封书信和令君请求一下,让令君不要怪罪就好了,为何总是耍这种小聪明呢。”

裴满耷拉着脑袋,颇有一番痛恨的意味。

“非是我执意要看,只是我那个木盒写的东西不明不白的。”

“写的是什么?”

裴满吞了口口水,看向陈阵。

“一个日子。”陈阵很大方地说了出来:“现在你都知道了,那我们就算立下了赌约吧!”

“罢了罢了,都依你吧。要是你中了,就如你说的,打开盒子。可要是我中了呢?”

裴满脸上露出不合他年纪的那种孩童般狡黠的笑容。

“若是我输了,就替你写一年的公文。”

“不,这么算我太亏了。要是你输了,得写三年!”

裴满得寸进尺,想着三年后,按照青云部的惯例,陈阵要离开王都出使他国,那么这三年就要往后再推一年,也就是陈阵做青云令时,还要替自己写公文。

“三年就三年。”

完全不给裴满反应的机会,陈阵答应了裴满的要求。

“那……那要是……”

裴满显然慌了,他在青云部中是能躲什么就躲什么的个性,陈阵答应的这么快,让他有不好的预感。

他猜测陈阵应该早就知道了原因,只是做了个局等自己钻进去。

裴满吞了吞口水,紧张地问:“若是我们两个的理由完全一样呢?那就算平局,平局的话应该不会是两个赌约都要兑现吧?”

“依你。”

陈阵率直地说。

“不……不……”裴满慌了神,连忙摆手说:“若是两人猜的一致,或是两人都猜不中,那就都不算。”

陈阵闭上眼睛,思考许久,徐徐吐出一口气,眼睛冒出精光,看得裴满心中发毛。

陈阵点了点头,看着裴满,说:“我心中有了猜测,你先说吧。”

“不,还是鸣贞你先说!”

裴满谦让起来,陈阵摇了摇头,说:“你那点小聪明,我大致还是知道的。你先说吧。”

裴满抓着头,时而用手敲打马车中的短木案,过了许久才悻悻地说:“我猜是鸣贞故意找人把路封了来设计我,要不就是令君有什么打算,把路封了;又或者是东府有王公……不,是六府的世子……不,要不是王公,要不是世子要来王都,所以封了路。如果这都不对,那我猜今夜有大风雪,官府怕路上不安全,所以不让人上路……也不一定是风雪,若是东府有什么战事……”

说到这里,裴满注意到陈阵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仿佛找到了方向,说:“我知道了,东府有动乱,所以封了路。”

“还有么?”听裴满说了这么多,陈阵却不着急,不紧不慢地问着。

“那当然是……”

裴满回忆之前是否有封官道的往例,可他这几年都在都内,封官道这种事和他没多少关系,就算在往来的文书中说了,裴满也没心思去看去记。

他叹了口气,蓦地想起来如果陈阵知道往年封闭官道的内情,这个内情想必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如此想来,也许这条官道每年都会封上几日。

如此的话,便要去想这条官道为何在冬日要封闭。

“还有可能……官府要修缮官道,现在是人最少的时候。”

“守正若是还有猜测,大可都说出来。”陈阵揶揄道。

“那就多谢了……”

裴满微笑着,可他实在想不起来,本想借着想的功夫拖延些,要是路上有些什么声响的话他或许能推测点什么东西出来。

可马车停了之后连马车车轮碾过碎雪的声音都没了,裴满想了一阵,自暴自弃地说:“罢了,就这么些了。”

“我猜是东都府都尹周休下令,封了官道。封官道的原因不是战事,也不是修路,而是东府副将巢严来王都议事,周休担忧有人趁机作乱,索性就封了官道,等巢严回东都府后再开放。这也是为何没有从东都府来的车辙,却有从都内去东都府的车辙。”

“这也不能解释为何走在我们前方的商队突然不见了?”

“若你是商队首领,走了半天,前方总是不见来人,你会怎么想?”

“那我会很高兴,因为没人挡路,就走得快了。”

裴满意识到了陈阵的猜测比自己更准确一些,可脸上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故意往偏处去说。

“那是守正,若我是商队的首领,必然要派人去询问一番。不确定前方有什么情况时,自然是要避让的。”

“商队是这样,但是往来的路人呢?总不可能就只剩下你我二人,其他人都死了吧?总有几个胆大的人会觉得,就算有事,走快一些就没关系。”

“这不就是我们么。”

陈阵正色说:“东都府都尹周休胆小怕事,宁缺毋滥,不能托付重任。若不是东都府疆域太广,青云部无法插手,早就将他从都尹的位置上拾掇下来了。想我们若是去了东都府,不得不仰仗此人助力,实在是麻烦。”

“鸣贞这么说就不对了,周都尹虽然为人懦弱不争,却也正直。东都府累年动乱,保民尚且困难,至于兴政,谈何容易?”

裴满见陈阵对周休有成见,连忙阻扰他再说下去,怕陈阵还说错话,裴满又说:“申国有礼玉夫和徐平是申国的幸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像他们两人那样!”

陈阵一阵语塞,像是辩解一般地说:“既然比不过前人,总不能叫身后的人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