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寻-你也想要得到我吗

  许砚辞被他叼着后颈,却又抱得很紧,浓厚的信息素从肌理溢出,在狭隘的囚房内互相交融,两个本是陌路的人,此刻却连着心脏也逐渐同频。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被彻底标记几次了,直到后颈痛到感受不了腺体的存在,拍了拍沈修卿的后背,有气无力地问:“你恢复得怎么样了......”

  过度的信息素都蓄在残疾的腺体上,许砚辞身体每个部位像是被无形的手硬生生捏碎,都疼得要死。

  许砚辞清楚身体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如果再继续下去,可能走不出这个牢房。

  沈修卿松开獠牙,舔抵了下后颈两个渗血的小洞,怕对方担心,安抚道:“不痛了,伤口基本都愈合了。”

  许砚辞勉强打起精神,去看沈修卿身上的伤,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让他停下。

  沈修卿有点郁闷,环在对方腰间的手紧了紧:“可是还没标记好......”

  许砚辞无奈地笑了笑,手轻轻地拍了下对方的脸:“退化就是退化,肯定是标记不了的,不然怎么会把我判定为beta。”

  沈修卿猛地睁大眼睛,擒住他的手,脑袋从对方肩窝抬起,去看他的情况。

  对方虚弱地依在他怀中,许砚辞不仅手上的温度烫得吓人,整个人像岩浆般滚烫,冷白的肤色被迫渡了层淡粉,锐利蛊媚的脸此刻也显得病恹恹的,正茫然地看着他。

  沈修卿伸手去探他额间的温度,指尖被烫得一颤,预估40度以上的高烧。

  他蹙了下眉,隐隐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错事,问道:“你发烧了,是哪里不舒服?”

  许砚辞有意瞒他,但脑子太过于混沌,编不出谎话,只能慢吞吞地摇了摇头:“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的父母在收集完Omega退化成beta后被彻底标记的三例数据后,意识到这将是成为许砚辞生命的威胁,对家很可能会根据这个对许砚辞下手,于是将数据彻底封锁。

  也就是除了许家,无人得知。

  沈修卿知道许砚辞肯定在骗他,但他无论怎么问,许砚辞都用一句“休息一下就好了”堵回来,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

  他垂了垂眼眸,指尖揉向对方的眼尾:“如果没事,那你为什么要哭呢?”

  许砚辞迟钝地擦了擦眼尾,而后很轻地笑了下,像是在感慨刚才的慌乱:“因为我进来的时候,你流了很多血。”

  沈修卿盯着他的神色:“吓到你了吗?”

  许砚辞摇了摇头。

  沈修卿瞳孔微震,如果许砚辞不是因为被血肉模糊的模样吓到,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他是因为在担心他才哭的。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许砚辞,语气很平稳,却多了几分试探的意味:“那我可以认为你在关心我吗?”

  许砚辞看出了他眼神中的不安,不明白沈修卿到底为什么这么没有安全感,像是随时会被自己抛下,或者说,对方表现得更像是已经被抛弃过一遍了。

  他想了想,沈修卿每次生气都是他去哄,哪里又抛下过对方。

  许砚辞看着沈修卿可怜的样子,又心软了,踮起脚尖,捧起他的脸,如蜻蜓点水般亲了下薄唇,去哄自己的猫猫:“不需要认为,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就是在关心你。”

  沈修卿眼神暗了暗,面上没有什么情绪,但手臂却浮起的淡青的血脉,透出股要命的张力。

  他身上又疼了,被刻意忽视的痛意在这明目张胆的偏爱里反噬得汹涌,分明是要溺死在这痛感里了,但内心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城墙却一点点地崩塌,最后只剩一腔柔软的爱意,融在身体,支撑着心脏跳动。

  沈修卿血脉中流淌的信息素又再次疯狂涌动了起来,但这次却不是躁动,而是他可以支配的力量,用来保护自己的伴侣。

  他视线沉沉地看着许砚辞,指骨碾过对方的泪:“别怕,我这次发病是好事,塔敢一次性用这么多药,是因为手里没药了,只能赌一把能不能用剩下的药玩个大的,直接杀死我。”

  “但很明显,他们失败了。”

  许砚辞整理了下信息,问:“你信息素会紊乱是因为塔给你下药,这药用完了,也代表着你不会再受他们的牵制了?”

  沈修卿唇角勾着弧度,眼底是沉郁的戾气:“他们之前能控制我什么时候发病,但从今天开始,他们再也控制不了了。”

  他讲一句,就舔抵一下许砚辞的后颈,但发现对方怎么也留不住信息素,情绪变得焦躁。

  沈修卿知道该停了,所以没咬,而是伸处舌尖扫过后颈的血,余光审视着许砚辞的表情,像是只猫在试探主人的底线。

  许砚辞受不住,后颈的腺体都快被咬坏了,只能喊停。

  沈修卿擦掉唇角的血:“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伴侣的信息素对alpha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沈修卿也不例外,他几乎是被本能操纵着,疯狂地贪恋着许砚辞的爱意跟信息素。

  许砚辞知道他们该隔离了。

  他看了眼囚房的环境,跟沈修卿愈合数半的伤,不想把人留在这里:“许家有可以给你休息的密室,跟我回家吧。”

  沈修卿没有异议,指尖掠过对方腿弯,往上一带,将人单手抱了起来:“我认识你家的路,你睡吧,我会乖乖自己进去了。”

  许砚辞被他理所当然的样子震惊到了,反问:“你还知道我家的构造?”

  沈修卿睨了眼他,眼神平静,但唇角却是往上勾,没说话。

  许砚辞无奈,也笑着看他:“不觉得自己像变态吗?”

  他被沈修卿抱着上了车,扯了安全带闭目眼神,并没有睡着。沈修卿知道他家构造,但不知道密码,密室还是得由他来打开。

  许砚辞知道沈修卿还在病中的状态,需要隔离跟休息,他把密室的设备跟生活用具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才让人进去,又推了一箱市场上品质最好的抑制剂。

  虽然对沈修卿没有用,但总归有点心理安慰。

  他又谨慎地查了下日期跟合格制,确认无误后才准备离开。只是刚站起来的那刻,黑暗直接覆盖了视线,全身血液直冲大脑,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就要往地上倒。

  沈修卿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砚辞,砚辞?!”

  许砚辞无力回答他,指尖紧紧地勾着对方的衣角,用力地喘着气,强撑着意志跟身体做对抗,半晌后,才慢慢缓过来。

  他抬头,就见沈修卿脸色白得可怕,好像刚才差点过去的人是他一样。

  沈修卿脑海中集中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意识到是彻底标记对许砚辞造成的影响:“彻底......”到底对你有什么危害?

  “我需要休息。”

  许砚辞知道他想问什么,立即打断了他的追问。

  他也不是故意瞒着对方,只是脑子太乱了,不知道怎么去说自己可能会死这种话。

  许砚辞往后退了几步,把门关上。

  在他们彻底分离之前,他叹了口气:“给我点时间,等你出来的时候,我一定告诉你。”

  至于说得是真话还是谎言,还没想好。

  *

  迟寻跪在地上,背对着镜子,反手给自己涂药。

  他劲瘦的上身尽是错乱的鞭痕迹,血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可怖,流淌的血液跟组织液顺着肌理流下,将刚清理完的地面又弄乱了。

  他咬着牙,将所有伤口都涂上了药。

  这膏体很珍贵,药性极强,只要把它涂在皮肤下,再严重的伤口也会在半日内愈合。但与药性并立的是它的刺激性,碰到破皮的伤口,就是被千根针同时扎下的痛,连神经也被麻痹,根本没办法忍受。

  迟寻疼得失声,冷汗一滴一滴地砸在地面上,但只能蜷缩着,硬生生抗下。

  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他半昏迷地在地上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的雷达铃声将他唤醒。

  迟寻还没从生不如死的痛觉中缓过来,就条件反射地睁开眼,脑子还不清醒,身体已经下意识就去拿手机,唯恐慢了一步会被惩罚。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电话接通了。

  电话那边传来被改变声色的嗓音:“你去许砚辞公司这么久,情报打探得怎么样了?”

  迟寻听见这个语气,蹙了下眉头,周身气压顿时低沉。

  他没表现出来,声线平稳:“任务无法进行,他在前段时间出过车祸,丧失了部分记忆,其中就包括山骇晶脉。”

  那边的声音显然就有点不耐烦了:“也就是说你去了将近一个月,什么进展都没有?”

  迟寻沉默了会:“是的。”

  那边的人似乎是被他的回答逗笑了:“呵,这次的鞭罚还不能让你长记性吗?”

  他的语气带着轻蔑:“如果你还拿不出成绩,就再受一遍鞭罚,直到死了为止。”

  迟寻垂了垂眼眸,掩住眼底不明的情绪:“我明白后果,父亲。”

  他是塔主的众多孩子之一,也是最有可能继承这个位置的候选人,但他的基因被过度改造,也出现了跟沈修卿一样的问题,容易信息素紊乱。

  迟寻是个有瑕疵的棋子,即使能力出众,也因为信息素紊乱坐不稳这个位置,需要许砚辞手上晶骇山脉具体地理位置的情报去向的父亲证明能力。

  他以为许砚辞在装,但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他发现许砚辞是真忘了晶骇山脉的存在,也不记得三大世家的过去,不知道自己手中掌握着能让火星跟蓝球为之疯狂的资源。

  那边的嗓音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像是施舍一样:“你是我最为得意的孩子,但塔”可不止你一个棋子,自己衡量进度。”

  迟寻:“我已经安排了萧齐去复刻那场车祸,我看过报告单,他受伤的位置跟上次一模一样,只需要一点外界的刺激,十日内就能够想起来。”

  那边的人语气带着冷意:“你需要承受两次鞭罚,一是因为你动用了所有的药,却没能让沈修卿死。二是每十五日,需要进度回馈给塔,而你什么也没拿到。”

  “你已经受过一次鞭罚了,还欠一次,既然有任务在身,那这次的鞭罚就取消了,以免影响到行动,就让那条蛇替你去死吧。”

  迟寻几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蛇?”

  那人轻佻的语气带着残忍:“就是你屋子里那条蛇,老规矩,如果试图救它......我想你应该不愿意再重温一遍后果。”

  迟寻张了张唇,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那人很享受他无声崩溃:“明白了吗?”

  迟寻指尖颤抖,眼神漆黑得可怕,却生生压下浮上来的杀意。

  他艰难地发出个短音节:“是。”

  电话挂断后,他掌心的药盒陡然掉落,撒了一地。迟寻毫无征兆地蜷缩在地,后背可怖的痛意卷席而来,面部表情不自觉地抽搐,似乎是想压下心脏上的痛苦。

  他憎恨,闭上眼睛,在地上动弹不得。

  但搁置在地上的手却掠过微凉的温感,粗糙而细小的鳞片摩挲着指纹,带着点黏腻的湿滑。

  迟寻掀开眼皮,只见竹叶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乖乖地盘在手心里,它抬着脑袋,比米粒还小的纯黑眼眸正一瞬不瞬地望了过来,朝他吐着信子。

  他看着竹叶青,忽然笑了,整个人都蜷缩在地上颤抖,声嘶力竭地狂笑着,眼底的病态让人心惊胆战:“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年怎么就你没被发现,原来他是在等现在哈哈哈哈哈哈!”

  迟寻把自己笑得快断气了,却忽然停住,骤然安静下来。

  他瞳孔颤动,声音沙哑,自责地看着盘踞在掌心的蛇:“小乖,以前我受鞭罚比这厉害多了,但却没发过烧,可偏偏这次就是发起了低烧。”

  他像跟朋友交流一样,勾了下唇,却不似在笑,语气带着难过:“我以为是自己抵抗力下降了,终于离死不远了,可是没想到是你出事了。”

  “我们是一体的,你被他们毒病了,我自然也得跟着病。”

  蛇体会到他的难过,朝他吐了下信子,没办法说话,只能用病恹恹的躯体去蹭他的手。

  迟寻:“我们真像,命都在别人手里。”

  他自嘲地笑了声,把虚弱的蛇抱在怀里,像是在跟它说话,也像是在跟自己说话:“滋味不好受吧?”

  语气很疲惫。

  塔主有很多孩子,像养蛊一样养着他们,每隔三个月进行一次基因改造,然后将他们分成几十个组,开始自相残杀,只有亲手杀死自己的兄弟姐妹,才能活下来。

  迟寻是所有孩子中最病弱的一个,总是在基因改造中最晚醒过来,但他城府重,信息素又是稀少的蛇毒,在一次次被估判为首杀的废物后逆袭成为获胜者,最后被塔主选中为继承人。

  他太可怕了,没有人愿意跟这样的孩子玩,只有同样让人害怕的毒蛇愿意靠近他。

  迟寻曾偷偷摸摸地在雨夜送受伤的毒蛇去医院,他小心地避开所有摄像头,但还是被塔发现了,他的父亲震怒,不允许棋子有自己的情感。

  于是他被逼着砍死自己养大的蛇,看着它们的残躯扭动,最后生吃掉。

  迟寻至今还记得生肉在嘴里蠕动的感觉。

  迟寻很想被蛇咬死在那天晚上。

  但更恶心的是,因为他的信息素是蛇毒,竟然没有一只蛇去咬他,反而是哀怨地、可怜地看着他,乖乖地呆在原地,让他砍死,换取迟寻的生路。

  迟寻是在那天从塔的洗脑中逃出来,但他的心理出现了很大的毛病,总是做被蛇咬死的梦,情绪一度崩溃,出现了自残的行为。

  直到后来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竹叶青,他才缓解了一点。

  迟寻一直庆幸这条蛇没被发现,还好没被发现,不然他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但现在迟寻迟钝地明白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竹叶青是塔主故意没发现的,就是为了让他的心理阴影二次发作,更好操控。

  迟寻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明,他扣着喉咙眼,无声地呕吐着,腥甜蛇肉似乎还在唇齿间蠕动,他看见听见了蛇在地上抽搐,发出并不存在的凄厉尖叫声,声嘶力竭,令人作呕。

  他忽然笑了,他清楚蛇怎么会有声音呢,是他在尖叫,是他在崩溃。

  迟寻指骨抵在地板上,硬生生抓出五道血痕,心底的黑暗翻涌,前所未有的不甘像是把利剑捅穿了心脏,让喉间腥甜,吐出了一大口血。

  他没有动送蛇去医院的心思,因为他知道他做不到,塔的人就在外边盯着他,如果他敢送,竹叶青会死得更加痛苦。

  它只是条不值钱的小蛇,塔不在乎它怎么死,但他在乎。

  迟寻又吐了一口血,他勉强地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狼狈地去抓手机,要按照塔主给他的任务,去探查许砚辞的记忆恢复到什么程度。

  但他的手却顿住了,因为他隐约清楚,许砚辞早就开始怀疑他了,现在莫名其妙打电话过去,更像是在自爆身份。

  但他自嘲地苦笑了声:“小乖,最后委屈你一天。”

  电话拨过去,那边倒是很快就接通了。

  *

  许砚辞这时候在密室外守着沈修卿,听这里面狂躁砸东西的声音,无力地闭上眼睛,铺天盖地的愧疚感淹没了心脏。

  他清楚沈修卿为什么在研究院停止彻底标记,对方已经察觉到他的身体出现问题了,硬生生地克制着本能跟他隔离,这么黏人的性格,这次却连再陪一会的请求都没有说。

  如果他没有发生退化就好了,如果他有信息素就好了,他的alpha不至于这么痛苦。

  “嗡嗡嗡......”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许砚辞现在听见声音就烦乱,他看了眼名字,深吸了口气,还是选择接听。

  迟寻嗓音异常沙哑,只落下了这没头没尾的三个字:“我病了。”

  许砚辞将视线放在密室的门上,试图通过紧密的门去窥见里面的惨状,心底抽搐地疼。

  他无心再安抚迟寻,冷血:“打120。”

  迟寻在那边沉沉地笑了声:“不了,我的蛇也病了,医院可不让带蛇,我估计去趟医院,就连它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许砚辞:“?”

  迟寻见他没说话,就知道对方理解这种行为。

  在所有人眼里,它只是不值钱的小蛇,要多少有多少,死了再去山里抓一条就可以。

  迟寻其实并不在意许砚辞对蛇的态度,他已经见过太多这种人了,这个是世界上没有人会关心没有用的东西,这个重利的商人更不例外。

  连他现在也变得这样可笑,用快在手心里死掉的竹叶青,作为打消许砚辞疑虑的开场白。

  迟寻听出了许砚辞状态也不太好,套不出什么东西,但他没挂电话,就继续说着,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其妙地想着这个时候多听听许砚辞的声音。

  他问:“你身体怎么样。”

  电话那边传来脚步声,语气敷衍,显然不想多说:“一般。”

  迟寻又问:“你语气好像有点虚弱,怎么了,是头疼吗?”

  许砚辞走得更快了,再次敷衍:“不疼。”

  迟寻蹙眉,听见了跑车启动的声音:“你在开车吗?去见谁,又是沈先生吗?”

  许砚辞没说话。

  迟寻就当他默认了。

  他所有的怨气都涌了上来,抓紧手机外壳的指尖用力:“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挂断了电话,眼底却更为偏执病态,猛地把手机摔在地上,断成两截,破碎的玻璃在地面炸开。

  团成一盘的竹叶青被吓得一颤。

  迟寻嫉妒沈修卿,凭什么这家伙作成这个样子,许砚辞还是能无底线地宠着他。

  他正想把旁边的东西都砸碎,余光却看见蛇在发抖,顿时愣住,他有点慌乱地将戾气收敛起来,想要去哄竹叶青。

  迟寻把濒死的竹叶青抱在怀里,无声地淌着泪。

  他想要的都会离开自己,无论是什么。

  而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

  迟寻蹙了下眉,知道是塔的人送药过来了,将竹叶青放回蛇箱里,过去开门。

  警告多少遍了,不要按门铃,怎么不记得!

  他随手从腿带里拿起短刀,打算拿完药就一刀捅死对方,却没想到开门时,看见了个意料之外的人,硬生生刹住。

  许砚辞状态没比迟寻好到哪去,他本就因为被彻底标记而发低烧,再加上爬了十三层楼,现在只能狼狈地倚在门框上:“蛇在哪?”

  他见迟寻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还拿着把刀:“......”

  许砚辞以为迟寻误会了,尽量冷静:“呃,我不至于爬十八层楼来嘲笑你,我是来帮你救蛇的。”

  迟寻知道许砚辞是听了他的电话过来的,只是不敢相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估量了下A市市中心到这里的位置,蹙了下眉头:“你是闯红灯过来的?”

  迟寻顿了下,不明白像许砚辞高高在上的人,为什么会为了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闯红灯,以为他别有目的。

  许砚辞没耐心跟他废话,直接进屋子里了:“冒犯了。”

  他扫视了一圈,像是没有看见一地的狼藉,在屋子里的显眼处看见了蛇箱。

  蛇箱里面的配置很低廉,有的甚至是自己动手做的,但许砚辞没露出什么表情,而是把箱子抱起来,走在迟寻前头:“走吧,我带你们两去医院。”

  他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比蛇的主人还要担心它的安危。

  迟寻还记得自己进公司的人设是不会给许砚辞添麻烦的毕业生,下意识地拉住他。

  许砚辞本就有点没力气,被这么一拉,差点摔了,狐狸眼眸瞪着迟寻,想要他给一个说法。

  迟寻张了张唇,重复了很多人跟他说过的话,艰难出口:“不用麻烦,一条蛇而已。”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声线在颤抖,眼泪都在眼眶内打转。

  许砚辞也就是涵养好,这时候能忍下来给他一巴掌。

  他甩开迟寻的手,沉着脸道:“蛇怎么了,蛇就不能救了吗?!”

  迟寻被凶得一楞,却没有生气。

  他像个孩子一样茫然站在原地,说不出别的话,只是自言自语道:“蛇,也能救吗?”

  许砚辞今晚心情本来就不好,没再理他了:“要么跟上来,要么自己打120,成年人了,要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迟寻恍恍惚惚地跟在许砚辞身后,坐上了车,他看着车外倒退的路景,又抬眼看向楼顶的天台。

  他眼睛也是经过改造的产物,自然能发现了他安排过来狙杀蛇的狙击手,正潜伏在那。

  他看见原本狙击手将枪瞄准前座,神色却顿了下,发现了重点目标许砚辞的存在,毫不犹豫地收枪。

  他们以为迟寻在执行任务,撤退了。

  迟寻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一幕,脑子一片混沌,后知后觉许砚辞真的救下他的蛇了。

  他有点不知所措,从小到大都没有人在乎过自己的情感,在大家看来,这只是个残忍的孩子跟他没用的蛇而已,许砚辞的行为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迟寻恍惚地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晚上。

  今晚不再是一个孩子对着满地的蛇尸块崩溃茫然,而是有个面相姣好的beta踩死油门,带他冲出黑暗。

  许砚辞把车停在了自己名下的医院。

  这里的医疗条件不是他手底下最好的一个医院,但它却是宠物医院跟寻常医院的合并,一二三四楼是正常的医院,五楼跟六楼则是治疗宠物的楼层,有专门的电梯,将两个不同领域的项目彻底分离开。

  外边下着雨。

  许砚辞发着轻烧,已经淋不得雨了,拿着伞打算出去,余光却看见蛇箱里奄奄一息的蛇,它趴在箱底,连舌头都没有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蛇箱颠簸了一路,盖子被打开了,上边的扣子破烂,如果想要叩上必须花不少时间。

  但如果不叩上,他没办法保证蛇箱里的蛇不淋到雨。

  许砚辞蹙了下眉头,没有犹豫,直接解开西装外套,将它套在蛇箱上边,开了车门直接冒着雨冲出去。

  迟寻见他冲出去,整个人都楞住了,他一路上都在观察许砚辞,也看出了对方肤色跟神态都不对劲,大概发了低烧。

  他立即抄起许砚辞丢下的伞,也追了出去:“回来,这么大的雨,你还要不要命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这儿的暴雨很猛,巨大的水珠不要命地砸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动静,将他的声音彻底覆盖住,迟寻只能看见那个纤瘦的身影抱着蛇箱,在雨中狂跑。

  许砚辞一边抱着箱子,一边拿着手机打电话。

  他在路上跑着,砸在眼睫上,掉入眼眶,有点酸涩,险些连路都看不清:“院长,是我,我现在在楼下,马上找几个护士过来帮忙,这有一条快病死的蛇跟受伤发烧的人。”

  “把我的专属电梯先按到一楼,我马上就到!”

  他将电话挂断后,把蛇箱抱得更紧,闷头往雨中冲去,等到他去到医院,身上已经淋透了,湿哒哒的白衬衫黏在发烫的躯体上,将腰线勾得蛊惑人。

  许砚辞寒风一吹,冷得发抖,身子也跟着软了下来,险些没有抱住蛇箱,好在旁边的迟寻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迟寻触碰到他的手,发觉他的皮肤烫得惊人,烧得比自己还厉害:“你别管蛇了,这不是你的医院吗?快让人来接你。”

  许砚辞也烧糊涂了,没发现他话里的漏洞,如果对方真的是刚毕业不久的笨蛋助理,根本不知道这是家医院是许氏的产业。

  他推开迟寻的手,险些把自己也给推倒了:“别碰蛇!”

  许砚辞稳了稳身形,头疼得要死,但还是认真的嘱咐迟寻:“我给院长打电话了,马上会有人来接你,你待会跟那些护士姐姐走,知道没有?”

  迟寻怕他撑不住,伸手就要去抢蛇箱:“我去送,你跟护士走。”

  许砚辞不让,他也是经过家族训练过的孩子,也会打架,竟两三下挣脱了迟寻的牵制,抱着蛇箱就往里面走。

  迟寻伸手拽住他的衣领:“砚辞,你真的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你没发现你现在全靠一口气撑着吗?!等你松懈下来,整个身体崩溃的!”

  “你已经出过两次车祸了,后遗症还没好,再加上发烧了,身体已经撑不住了,看看你现在的肤色,都已经烧成淡粉色了!跟护士走,就算我求你行不行?”

  许砚辞实在是太晕了,根本听不进他讲话。

  他见迟寻这么不听话的样子,把人错当成沈修卿,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乖,我把蛇交给医生,马上就会打电话去确认你在哪里,第一时间去见你,好不好?”

  迟寻被摸得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没被当成好孩子哄过,也没有摸他的头,说他乖。

  许砚辞见他愣住,抱着蛇就走,他进了院长已经准备好的电梯,伸手就按下关闭电梯门按钮。

  门快要合上是,迟寻跟了上来。

  许砚辞气笑了:“还跟上来呢?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句也听不见是吧。”

  迟寻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发烧了,我也发烧了,蛇也病了。如果真出了意外,你死在这里,没道理我们两个拖油瓶还能活着。”

  许砚辞不能理解他这种作践自己身子的做法,冷道:“随便你。”

  迟寻见他生气,抿着唇站在原地,身体崩得紧紧的,像是在罚站似的。

  他不是沈修卿,不了解许砚辞,从小更是没什么朋友,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哄生气的狐狸。

  迟寻站在角落,只敢偷偷地瞄几眼许砚辞。

  许砚辞知道他在偷看自己,懒得跟他讲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上升的电梯层数。

  电梯一打开,他就抱着蛇箱,将蛇交给迎上来的异宠专家。

  许砚辞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给蛇做检查,又喊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在这照看蛇。

  他狐狸眼眸一挑,没有勾人的意思,却莫名带着蛊惑的意味:“行了,蛇已经交给医生了,你现在跟我下楼去检查身体。”

  迟寻垂着眼眸看蛇,像是没听到,就站在原地。

  许砚辞真以为迟寻没听到,拉着他的手就要往楼下走,但他走了几步,却发现拉不动。

  他这才知道,迟寻不是没听见,而是不想听。

  许砚辞因为沈修卿的事,受到的打击就大,但他不是个会将坏脾气宣泄给其他人的性格,一路上都没有向行为奇怪的迟寻发脾气。

  但他现在是真的恼了,耐心全被磨完。

  他深吸了口气,却还是压着嗓音,尽量不要太凶:“你说,我听你解释。”

  迟寻没有说话,而是就这样看着蛇,像是在见它最后一面般,他的泪水在眸底打转,始终没有掉下来。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许砚辞带来的一声他认识,是塔今年刚进来的新人,这个阶段的新人最愁的就是怎么从底层爬上去,尽可能获得长一点。

  如果这个新人绝对会杀了他的蛇,去向塔主邀功。

  看啊,就算迟寻那家伙把许砚辞带来医院了,我也能杀了这条蠢蛇。

  许砚辞给了机会,见迟寻没有回答,就不再问了,他直接强行拉着迟寻离开。

  迟寻被拉着走了,他能挣扎,但无法改变什么结局。

  而且如果挣扎了,他要怎么解释现在这个行为,在塔安排过来的卧底面前,指着这个卧底说,他不信许砚辞带来的人吗?

  塔会抓走他的蛇,再逼他吃一次蛇肉,然后把他也给处死了。

  迟寻倒是无所谓自己死不死,但是他不希望他的小乖在还活着的情况,被他嚼碎,一点点吞下肚子。

  那得多痛。

  迟寻被拉着,就只能离开,慢慢地回头,余光看见那个医生掏出针。

  他顿时睁大了眼睛,身体也跟着僵硬起来,他认识这个针,蛇会死得很痛。

  迟寻眼睁睁地看着医生抓住蛇,准备将针头插入蛇的身体。

  而就在这时,许砚辞毫无征兆地停住了脚步。

  “医生,等等。”

  医生的手一颤,针扎歪了,没扎住。

  许砚辞松开迟寻的手,拉着他又走回来,转头看向迟寻:“是我病糊涂了,你也成年了,可以自己下楼检查身体。

  “我不至于发个烧就死掉,我会让医生上来给我打退烧针,然后会带着治好的蛇去找你。”

  他见迟寻还在楞着,笑着朝他眨了一下眼睛:“还愣着做什么呢?下去呀。”

  迟寻眼眶里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这只狐狸实在太聪明了,他什么都不说,却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知道这个楼层的人有问题。

  他支开迟寻,一是打消新人疑率,二是许砚辞知道,只有自己,才能镇住这群人。

  迟寻走进电梯,直到电梯门关闭的那一刻,他的视线都是落在许砚辞的背影身上,像是蛇死死地看着自己的猎物。

  许砚辞感觉后背一凉,等回过头,发现什么都没有,只有在下降的电梯指数。

  他让医生上来看退烧药,视线一直落在竹叶青的身上,不仅没有给任何人动手的机会,还恐吓他们不能治好就开除。

  医生见此,也只能拿出塔的解药给竹叶青注射进去,让它快点好起来。竹叶青是先前让塔的人钻了迟寻外出的空子,投喂了毒,现在塔的人手上自然也有解药。

  许砚辞等蛇治好后,带着蛇下去,刚好看见迟寻发消息,就去指定的诊室接他。

  他把蛇交给迟寻,却发现对方同时把病历单递了出来。迟寻没有接过蛇,而是晃了晃手中的病历单:“医生说我没事,你看看。”

  许砚辞明白,他给了病例单,肯定是想要跟他说什么的,但是不方便说。

  他伸手接过病历单,发现上边指数很不对劲,跟沈修卿很像,都是超标的数值,像是也被基因改造过的。

  迟寻跟沈修卿一样,都是被政府划分成怪物的群类。

  许砚辞眼底凝重,还真猜对了,他身边有塔的人,就是迟寻。

  他以为迟寻递过来病例但,是找他来摊牌的,或者谋取合作的,但没想到对方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迟寻问他:“你什么蛇都会救吗?”

  他病恹恹的,但眼神就像蛇一样,跟他怀里的蛇一样,又攻击性。

  许砚辞被这个眼神背脊发寒,下意识后退一步,他感觉这句话怪怪的,像是意有所指,但还是点头。

  今晚就算不是竹叶青,眼镜蛇他也会救的。

  迟寻弯了弯眼睛,身上那种逼迫感消失了,又变成了一个懵懂无知的助手。

  他笑了下:“砚辞,真是好心。”

  许砚辞:“你问这个做什么?”

  迟寻:“听说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许砚辞:“什么?

  迟寻没继续说了:“走吧”

  他以前只是玩玩,现在真的想要得到许砚辞了,替代沈修卿的位置。

  迟寻离开的时候,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你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许砚辞笑了:“我还有需要到你的时候呢。”

  迟寻:“你只需要记住这句话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