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上班

  许砚辞睡了不到三小时,就被提前设定好的闹钟惊醒,猛地从睡梦中脱离出来,身躯从喉咙连着心脏颤得发疼。

  这个闹铃声不是把人唤醒,而是硬生生吓醒,有猝死的可能。

  江逾白提醒他很多次换掉了,但许砚辞都拒绝了,这个闹铃能让他在第一时间醒来。

  许砚辞顾不上缓口气,先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回复了昨晚没处理完的消息,就去卫生间洗漱了。

  美人站在镜前,眼睫浸着睡醒的泪痕,白皙脖颈间被压了几道红痕,揉了把睡得凌乱的黑发。

  他抬眸,视线一寸一寸地巡视着洗手间物件的摆放位置跟装修风格。

  洗手间是干湿分离设计,总体色调为简约的白色冷灯,大理石半高墙挡住了微水泥自砌浴缸,外边是悬空浴室柜跟超长镜柜。

  似乎是为收纳灾难者特别定制的存在。

  而卧室跟这里的布局很相似,无主灯的窄边回型吊顶设计,尽可能地往轻奢风格靠近。

  许砚辞昨天只打理了书房,之后工作忙到凌晨三点半,过度的脑力活动让他头昏脑涨,最后只能匆忙地洗个澡就往床上躺,都没来得及仔细看。

  现在粗略地扫了一眼,发现风格基本是按他的审美来设计的,更奇怪的是,这里物品摆放的位置也跟家里差不多,都是早就习惯的位置。

  许砚辞神情变得疑惑,怎么也想不起来昨天是谁给自己收拾的房间。

  他在刚踏入这个别墅就感受到了沈修卿对陌生人的排斥。

  整栋别墅的保姆管家无论手中的事有没有做完,在下午六点时都是小跑着下班,似乎只要晚点离开别墅,就会受到惩罚。

  那会是谁呢?

  许砚辞迟钝地想着,总不可能是沈修卿亲自来给他整理房间吧。

  但他很快就收回了这个想法,背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脑海自动回放着那道平淡的声音。

  漠然中掺和几分不可忽视的狠厉,带着隐晦的威胁。

  许砚辞余光瞥见了张小纸条,正躺在干净的垃圾桶里,白与黑色塑料的对比,有些突兀。

  他在旁边抽了张纸,抵在手上将字条拿出来,隔着纸巾展开它。

  上边的字迹流畅瘦洁,灵动像是无害的竹叶青,但笔锋嚣利,在落位处控不住地透着藏在底处的压迫感。

  “CHANEL蔚蓝香水快要用完了、剃须刀底部的柄有划痕、牙膏只剩半管......已经全部下单新的了,到时候收完快递记得给许总补上。”

  --落款:迟寻

  许砚辞并没有交代过他要这样做,但迟寻却注意到了日常用品损耗程度,还特地写了小纸条嘱咐地下城的人备好,还挺细心。

  那卧室跟洗手间会是迟寻嘱咐地下城的人,按照他的习性来摆放物品的吗?

  许砚辞推翻了这个可能性。

  迟寻只不过是去家里半天,就能将他多年的习惯跟物品位置全部记清,没有一处出错,未免太荒谬了。

  此刻桌上手机在震动,提醒这次洗漱超时。

  司机现在应该到了。

  许砚辞不再多想,换完衣服再在后颈处抹点香水,确认好衣衫整齐后,立即离开房间。

  他刚把门关上,就遇到了从旋转楼梯上来的沈修卿。

  对方身上还穿着浴袍,头发没吹全干,发尾有点湿漉漉的,像是刚晨练完去冲澡。

  沈修卿嗓音很淡:“去上班?”

  许砚辞还记着昨晚的仇,但也没拉着脸,只是沉默地点头,而后就要往楼下走去。

  但刚走没几步,后衣领毫无征兆地一勒,而后传来道不可抗拒的外力,整个人直接跌坐在椅子上。

  他后背撞上椅背,旧伤被牵动,传来带着酸涩的钝痛,好看的眉头陡然蹙起,扬起苍白的脸,想要厉声质问他,却被打断。

  沈修卿面无表情:“我送你。”

  他的嗓音又是那样寡淡,根本听不出什么情绪。

  许砚辞有点生气:“司机已经在外边等了。”

  沈修卿:“来车辆进不了别墅,从着到大门,走路需要一个多小时,你没车,是准备走过去?”

  他见许砚辞想说话,又打断,没给拒绝的机会:“而且昨晚得到消息,塔那边已经盯上你了,从今天开始,你接触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它安排过来的杀手。”

  “既然答应要保护你的安全,那以后接下来上下班都由我来接送。”

  许砚辞在听见“塔”这个字后,脸色陡然变了,心脏停了一瞬,像是被梦境的剧情困住,又回到了那种跌沛流离的焦虑之中。

  他蹙眉问到:“塔的动作怎么这么快?”

  按照小说的剧情,塔找上门应该是半个月后的事,现在却提前了。

  许砚辞抿着唇,难得沉默了。

  他在做了那个梦后,做出的也是跟书里不一样的选择,没有自己逞强,而是直接搬到沈修卿家来投靠他。

  蝴蝶煽动翅膀,于是剧情发生改变。

  许砚辞视线落在沈修卿湿漉漉发尾上,还是有点犹豫:“你需要多久才能出门。”

  沈修卿:“十分钟。”

  他走一半顿了下:“桌上有早餐,你可以边吃边等。”

  许砚辞这才知道对方从一开始就是过来通知一声,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他给司机发信息,让对方先回去,并且交代以后不用来了,这才拿起桌上的早餐,慢慢吃着。

  许砚辞发烧还没完全好,昨晚又熬夜了,现在胃部难受得紧,但喝了杯暖和的豆浆舒服了不少。

  他吃得认真,并没有察觉走廊早就出现了道影子,正倚在走道上,不知道等了多久。

  许砚辞后边吃得差不多了,边吃边在手机上处理事务,时不时瞥眼最上方的时间。

  十分钟早就到了,但还是等不到沈修卿。

  许砚辞也不好催,只能继续吃着,直到吃不下。巧合的是,他刚放下筷子,沈修卿就从走道出来了。

  许砚辞瞥了眼手机,嗓音有些不悦:“你超时三分钟了。”

  沈修卿听见这话,施舍地给了一眼神,神态依旧默然如常,没有接话。

  许砚辞早就习惯了他的冷淡,没指望对方狗嘴能吐出什么象牙,拿起手机跟在后面。

  *

  许砚辞坐在副驾驶,听得认真,但车上放的不是音乐,而是时事新闻。

  ——“今日早上,A市的环城江发现一具男性尸骸,经警方现场勘查分析,尸体年龄约38岁,是受致命伤失血过多所亡。”

  “近日A市连续发生多起命案,请各位居民结伴出行,避开人烟稀少的场所,保护自身安全。”

  许砚辞顿了顿,想起了塔的由来。

  他现在所居住的星球叫蓝球,一直都是星际里不起眼的存在,但是在数百年前突然被个更强大的星球“火星”注意到,而且差点被强行入驻。

  蓝球政府一直拒绝火星的入驻,为此与对方抵抗多年。常年的战争让火星的经济逐渐衰败,好在金融体系濒临崩溃前,战争以沈修卿腺体出现问题为代价,惨胜告终。

  但经济的过度衰退,引起蓝星居民的恐慌跟不满,这时候出现了另一种声音:

  我们欢迎火星的入驻的,并且想要跟火星居民繁衍,生下更为强大的后代重新建设蓝星经济。

  这些人形成了派别,成立了拥护火星的组织——“塔”。

  许砚辞在小说中出事的时候,正是战争爆发的时候。

  那时候他只知道塔看上了自己手上的东西,就一直派人追杀,强行逼他交出来,最后害他不得不求助沈修卿。

  许砚辞只觉得有病。

  塔要什么,倒是说啊!

  有必要把他公司弄破产吗?有必要追杀他吗?他又不是不配合。

  许砚辞系好安全带,问了个一直没想通的问题:“塔到底要我手上什么东西?”

  沈修卿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视线移了半寸,有意无意道:“你连生意场上的事都不想跟我多透露,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你手上有什么东西让人惦记。”

  他极淡的嗓音带着低哑,似乎是在提醒对方记起上次医院的含糊带过:“它要什么东西,得问你自己。”

  许砚辞:“……”

  上次的含糊居然这么明显吗?

  许砚辞直觉塔跟父母的死亡有关,但警方的人锁住跟父母有关的所有消息,声称这是场意外,让他别多想。

  车子顿了下,许砚辞回神,发现车已经停在公司门口:“谢了。”

  沈修卿没理会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连个眼神都没给。

  许砚辞下车就走了,然而刚走没多远,身后传来延长的喇叭声。

  他疑惑回头,以为落下了什么东西。

  沈修卿侧着脸,淡道:“去查你公司为什么快要破产了。”

  许砚辞瞬间意识到了沈修卿这是在提醒他线索,当即追了上去,想问个清楚。

  然而沈修卿没给机会,油门一踩,车子以极快的速度启动飞驰。

  飞驰的车差点撞到他。

  许砚辞逼停沈修卿的想法落空,西装裤破了一块不说,膝盖被极速移动的车身磨伤,留下道不深不浅的伤痕。

  许砚辞:“……”

  这人到底为什么这么莫名其妙?

  而且更过分的是,在车窗掠过他的那一刻,他清楚地看见男人薄唇轻启,落下道极轻的声音:别靠近萧齐。

  这是是明目张胆的警告。

  许砚辞抿了下唇。

  他不明白,既然沈修卿把他放在敌对位置,那为什么又要提醒他去查公司的事?对方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许砚辞是以洞察人心为优势坐稳现在的位置,但现在摸不清沈修卿心理所想,被忽冷忽热吊着,心底浮现异样的的情绪。

  像是羽毛挑拨心脏,不舒服、焦躁,却又无可奈何。

  等等,不对!

  什么不冷不热,那家伙压根没热过,一直都是忽冷忽冷,像个正在运作的制冰机,无时无刻在释放着寒气。

  许砚辞的心情更草了。

  旁边小姑娘刚好路过:“那个,你好像受伤了,需要帮忙吗?”

  许砚辞勉强扯了笑:“不需要,我办公室在附近,待会过去包扎就好了。”

  小姑娘眨巴了下眼睛:“你也在这里工作?那正好顺道,我扶你过去吧。”

  许砚辞点头,视线不留痕迹在对方的工作卡上的信息跟头像掠过。

  是他公司的前台,但没见过,应该是新来的。

  小姑娘边走边搭话:“我都工作半个月了,怎么没见过你呀?你是新来的?”

  许砚辞:“不是新来的,我之前出了点是住院了,今天才回来上班。”

  “那四舍五入就是带薪休假啊,也不错。”

  小姑娘没什么心眼,又是个自来熟,拉着他就是一顿唠嗑:“我这几天听见了个八卦,......这个公司被诅咒了!”

  许砚辞讶异:“诅咒?”

  小姑娘点点头:“对,就是诅咒,那些核心老员工老板的父母在一架飞机上出事了,而且没过几年,老板也跟着出车祸。在他昏迷期间,在这工作五年以上的员工都莫名其妙辞职或者身亡!”

  许砚辞闻言神色一顿:“你才来半个月就知道这么多了?不过既然这里这么邪门,为什么还选择这个公司?”

  “我是听其他客户们讲的。”

  小姑娘苦着脸:“其他公司双休跟犯法一样,而且薪资待遇也不好,一份工三人做,打官司也没用,上边有人罩着。”

  “找来找去,只有这个公司比较人道,老板不事儿逼,也不会动不动就狼性文化跟感化教育。”

  她顿了下,双手合十,虔诚道:“这么看的话,我们老板还挺好的,希望他早日解除诅咒,有个好运气。”

  许砚辞被她逗笑了,觉得这人性格还挺可爱的,正想待会交代手底下的人给她提点工资,就听见对方软绵绵地说:

  “但如果解除不了的话,我干四年半就跑,去隔壁纪氏集团上班!”

  许砚辞:“......”

  他收回刚才那句话。

  领着工资还在物色着对家公司,可恶。

  小姑娘非常讲义气,侧过头道:“说过话我们就是朋友了,等我混进他们公司,给你开后门,我们一起过去那边闯荡!”

  许砚辞:“谢谢你啊。”

  还是有良心的,但不多。

  许砚辞一本正经跑火车:“但我这边是托关系进来的,不好离开。”

  “不如这样,你给我偷点他们的公司机密,让我在这边升职加薪,然后我再把你招回来当高管。”

  小姑娘认真地思考了下,但最后还是败于现实:“……这可太刑了,我们当同事就好,狱友就算了。”

  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进公司大厅了。

  电梯门刚好打开,走出一批身穿正装的员工,见到许砚辞,不约而同地停下:“许总,早上好。”

  “许总,早上好啊。”

  小姑娘话语顿住,眼睛都睁大了:“许总??我草?!你你你是老板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