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疾明明没喝酒,却还是觉得脑子晕乎乎的。

  他睁着眼睛看这位聪明谨慎的哥哥,好半晌才道:“我还是不懂……”

  “谁也不是生来就懂的。”连嘉与声音平静,如同无声无息化开的泉水。

  “若我心悦扶桑,认定这一生就是他。那无论他是太子还是庶民,无论他是男子还是哥儿……”

  “亦或他是个女子。”

  “我都会爱他。”

  “你吃就吃醉了说玩笑话,太子哥哥怎么会是哥儿和女子。”霍去疾摇头失笑。

  “我从不玩笑。”连嘉与认真道。

  “……”霍去疾只觉得浑身好像被什么包裹了一样,汗毛耸立。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已的声音,眼里却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嘉与哥和以前一样,离经叛道……”

  连嘉与笑开了。

  他生的温润,乍看还以为是那种只会之乎者也的文弱君子。

  细看却能从他那双眼里看出冷凝与狠戾。

  “我向来不走寻常路。”他看着自已的手掌,那里有年少时握剑留下的痕迹。

  “无论是当初冲向战场成为俘虏,还是留在他身侧,做他的君后。”

  这番话仿佛掷地有声,在霍去疾的耳朵里炸开。

  “刚刚在殿上附和那人,你可还认得?”连嘉与并没有继续这话题,而是转问其他。

  “大殿上的人……”他眯起眼睛想了半晌,只觉得那人有几分熟悉。

  “与你指腹为婚的那姑娘,正是她爹。”

  霍去疾手指猛的抓住衣衫,仿佛看到了城墙下曝尸的小姑娘。

  “是我对不起她,若不是我非要出府,她便不会在府里等我了……”霍去疾低下头,鼻头发酸。

  那是他年少时的玩伴。

  虽无关情爱,可到底是他害了她。

  连嘉与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道:“那沈修撰也是个妙人儿。”

  “他竟想出换亲的事儿来。”

  “现下都城的小姐圈里,怕是都知道了他那二女儿沈晚棠,才是你的未婚妻。”

  连嘉与冷笑一声,表情冷淡。

  却也不难看出他眼里带着的锋利冷凝,仿佛若是不知好歹的人闹上门来,他便叫他们又来无回。

  霍去疾眯着眼睛,眼里的痛苦不在。

  “凭她也配。”

  当初沈大姑娘曝尸几日无人收尸,沈家众人如同缩头乌龟一样不敢露面。

  这份仇怨,便不能随便了了。

  “你明白就好。”连嘉与点点头站起身,正看到长廊尽头一个人执着灯走来。

  他展开笑容迎过去:“怎么出来了?”

  “我怕你在外头待的太久,宫宴都散了。”扶桑闻声细语道。

  “回府吧,这里已经无事了。”连嘉与摸着他微凉的手,与他一起握紧了宫灯。

  “他如何了?”

  扶桑转头看霍去疾。

  连嘉与强硬的转过他的脑袋,声音柔和:“看路。”

  “他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年少心思罢了。”

  ……

  看着依偎在一起的背影,霍去疾渐渐了然。

  明明扶桑是男子,却会靠在嘉与哥怀里撒娇。明明嘉与哥是哥儿,却会披襟斩棘替对方扫除障碍。

  他们好像也不似寻常的夫夫。

  冷风吹透他身上的蜀锦,他突然就想见见少年。

  他站起身跑去马厩处,套上缰绳直冲宫外。

  寒风凛冽,从他身侧穿梭而过,他心里的那处地方正灯火通明一片。

  ‘嘭——’

  一声烟花炸开,他仰头看着明亮的烟火照亮夜空,翻身下马站在朱红的木门前。

  烟花一声声炸开,他就那么静静站着。

  好半晌,门突然推开,里头走出来拿着蜡烛的少年。

  他一怔,在烟花下突然笑开。

  他说:“霍将军,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这四个字,霍去疾咬的格外认真。

  “安哥儿,放好了没啊?”院子里传来宋氏的声音。

  “哦,好了!”

  时时安将红蜡烛放在门框两侧,回头看着霍去疾道:“等我一下。”

  他跑进院子里又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块儿生辰糕,还有盒炸鸡。

  “你有日福,今天两个团子过生辰。”

  霍去疾伸手接过生辰糕,眯着眼睛笑开:“我也过生辰。”

  时时安一愣,立马拍着手小声唱:“祝你生日快乐……”

  “安哥儿!在外头做什么呢?”张氏的声音喊的急切。

  “来了!”

  时时安看向霍去疾:“生辰快乐,霍去疾。”

  这是他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霍去疾看着少年冲他挥手道别,烟火的光亮照的他整个人温暖柔和。

  “再见。”

  “再见。”

  大门合上,霍去疾咬了一日还温热的生辰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