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再次来到凌晨两点,付长荀在冬恣的掩护下,已经搜了地下大部分病房。
一无所获。
别说院长,连医生和护士所变的怪物都无影无踪。
但大家已经十分困倦、疲惫,就算这时正面对上NPC院长,他们击败对方并全身而退的几率也不大。
付长荀只得说:“大家先回去休息吧。”
这是他的失误,不然这个副本或许今晚就能通关了。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自责,冬恣轻声道:“这才第二天夜里,医院的秘密也只解出来了一半,就算没有失误,副本也不会就这样让我们离开的。不是你的原因。”
付长荀笑笑:“多谢,我好多了。”
他转向旁边的廖星:“你今晚还要回五楼吗?可能有些不安全。”
后者点头:“应该没事了,明天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这句话说得有点突兀,但大家都没多想,便重新上楼。
付长荀把两个女孩子送到病房前,蹲下来朝小朋友做了个鬼脸。
“晓晓,晚安。”他说。
“哥哥晚安。”
晓晓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跟着璐璐回到病房,几乎沾床就睡了。后半夜十分安静,睡得还不错。
小姑娘再次醒来时,只见璐璐正和与她们同个病房的女人攀谈。
“……你们是新来的病人,还不知道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璐璐诧异地“嗯?”了一声,去看每间病房都有的日历。
今天是……周日?
“周日怎么了,有什么活动吗?”璐璐追问,“医院会放假?”
女人摇头:“是家属探望。”
明明是和家人见面,她眼神中却满是漠然和麻木。
璐璐更加不解,便将这个线索先通过面板私聊给了付长荀。
付长荀同样起床没多久,还困得直打瞌睡,打开面板看到信息后才拍拍脸让自己清醒。
他叫住冬恣,把面板上的消息告诉他:“……我们现在上去会和吧,看看这个见家属的环节有没有线索。”
副本的每一步剧情都是有用的。
冬恣点点头,把拧到半干的毛巾递给他:“擦擦脸。”
他捅破心思之后,付长荀就不再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顺手帮忙”,也就只有早上刚睡醒,迷迷糊糊的时候才没什么警惕心。果然,付长荀接过毛巾擦了脸,等意识彻底回笼,才尴尬地扭过头说了声谢。
冬恣笑眯眯地:“不用。”
陆其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们,假装自己是个隐形人。
待他们出去,只见护士和医生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从怪物变回了普通的人形NPC,正在行色匆匆地给病人推餐车。
只不过不同的是,他们看像玩家们的眼神里满是戒备。
411病房中,女人早已离开,璐璐正焦急地等待。
三人一推门进来,她就迫不及待地说:“我打听清楚了!”
“每周末,都会有一些病人的家属来医院探望他们,不过病人们不是很高兴,因为他们其中好多就是被家属送来的。”
她打抱不平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家属?把家人送到这种医院里来!”
晓晓和她同仇敌忾,用力点头:“就是!”
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像只小河豚,逗得大家纷纷笑开了。
就在这时,一道广播的声音忽然响彻整栋医院楼——
“病患001号,廖星。有人找。”
护士的声音通过广播传来,玩家们顿时全部抬起头。
——无论病人玩家还是护士玩家,昨天都听王璠提起过这个名字,也都知道他是一个非常重要的NPC。
不过病人玩家更了解一些,陆其当场就呆了:“廖星?他不是只能晚上出现在五楼吗,白天怎么还会有人找?”
付长荀却忽而想起昨夜临别前廖星的话,“明天还会再见”,骤然抬起头:“走,他今天白天应该可以出现在五楼以下,我们快下去,看看他的家属是谁!”
护士玩家这边,曾先生昨夜被惊醒,后半夜睡得很不安稳。
他起床时还后怕不已地和老婆讲道:“当时真的有一个人影,就贴在病房门上面的小窗上,盯着我们。”
胡女士相信老公,但她毕竟没有看到,刷着牙含糊不清道:“反正咱俩……活下来了,有没有也无所谓。”
就算真有,他们两个新手能怎么办?
大不了死到一块。
夫妻十余年,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好在没有孩子,就算死后也没有太大惦念。
曾先生明白她的意思,他也是一样,便抱紧了妻子。
广播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二人这才松开,跑下楼找其他玩家。
一墙之隔,另一间宿舍中,小李哥的直播间终于打开了。
他喊了声小张哥,看对方今天穿得挺严实,还奇怪呢:“怎么,这么冷啊?”
“小张哥”瓷声瓷气地回答:“好像是感冒了,没事。”
“哦,那你可千万注意着点。”
小李哥没在意,他一般晚上也开直播,但昨晚他洗了澡,洗澡前关掉了直播间,便忘了打开,现在才刚刚开启。
但他看不到满屏的弹幕,更不知道他一打开直播,观众就看到了不对。
[主播!小张哥咋了?]
[怎么脸都变了?小李哥没有发现啊,他怎么这么粗心!]
[我的妈呀,我不敢看了,这个东西绝对是鬼吧!]
[它是迷惑了小李哥的视野吗,为什么他没有察觉到一丝异常?]
[对啊,小李哥再怎么说也是老玩家了,上个副本打得特别顺利,绝对不至于连搭档换人了都发现不了!]
[哥你快发现不对啊!!]
观众们的强烈呼唤并不能传到小李哥耳中,他还在兴致勃勃地给大家介绍:“今天的早餐很丰盛嘛,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家人们,暴风开吃了——”
他刚吃了一口,紧接着就听到了广播声,脸上顿时一喜:“是昨天的那人要找的人!副本送线索了!”
这下饭都不香了,他匆匆囫囵几口,对搭档招呼道:“小张哥,快快快!”
“小张哥”沉闷地“嗯”了一声,便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着。
护士玩家匆匆赶来的同时,病人玩家们已经陷入沉思。
“这就是……他的家属?”付长荀难以置信,艰难地说。
只见一坨黑色的不明物体——看上去有点像传说中的恶魔,但比恶魔丑一万倍——正候在家属等待区里发呆。
这玩意转过来“面对”他们时,每个人不约而同地掉了san。
太丑了,丑到爆炸。
付长荀感觉自己的眼睛遭到一万点暴击,几乎要瞎,与此同时,摇摇欲坠的还有他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为什么廖星一个正常孩子的父母会是恶魔似的怪物?为什么别人都对这里避之不及,他们却送孩子进来?
他不理解,只能看着廖星果真从楼梯下来,面无表情地走进了等候区。
他和“家属”的交流不是很适合偷听,玩家们遗憾错过。
但从外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廖星几乎要声嘶力竭地冲怪物大吼,后者也不甘示弱,浑身的黑色肉块都在抖动。
随着他走出门,里面的怪物明显更加丑陋了几分。
再说话时,他声音就算不透过玻璃都显得有几分沙哑。
“见笑了,我和他们一直不合。”
付长荀勉强笑笑:“别在意,生活是你自己的,不用太在意别人。”
廖星苦笑一声:“这是流程了,我需要回去了。今晚见。”
说罢,他像是无法停留,径直上楼。
而其他等候区和房间里,也渐渐进来了其他怪物和病人。
虽然都丑,但廖星的“家属”绝对丑得别具一格,丑得清新脱俗。
付长荀看着这只与众不同的怪物,内心忽然又发出一阵警醒,便受惊似的转头问队友们:“家属们之间有什么事是一致的吗?他们的相同点是什么?”
“家属……家属的特性……”璐璐咬着指甲,“病人都是家属送进来的!”
只要在走廊随便拽住一个,问他怎么来的,那必然是被最信任的家人送进来的,进来了就不可能再出去。
那就是说,他们痛恨自己的家属,甚至超过痛恨护士。
所以家属会如此丑陋不堪。
曾先生和胡女士已经赶到了,小李哥紧随其后。
他们再次错过关键信息,遗憾之余向付长荀等人询问。
小李哥态度依旧不好,他问了几句,玩家们谁都不理他,直到胡女士上前道:“发生了什么吗,长荀先生?”
付长荀长长呼出一口气,正色道:“我似乎明白了,关于廖星。”
“在他的臆想中,护士是黑色的可怕的怪物,会用针扎他、让他吃药;医生是白色的戴口罩的怪物,会电击他;家人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探监’的、送他来地狱的恶魔。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
付长荀顿了顿,接着说,“这个唯一的‘人类’,他心中的朋友。”
冬恣跟着说:“但是他认为自己属于黑暗,而朋友是光明的。”
“所以,他究竟为什么来到、不,被送到这个医院?”
“这才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