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琰转身就走, 看似完全不搭理后面屁颠屁颠跟上来的聂思远,但每次脚步走得太快对方要跟不上的时候又会故意放慢速度。

  于是逍遥城大街上, 不少人都看到一个瘦瘦的公子穿了杏黄色的衣服,还套着毛茸茸的大氅,看着十分乖巧,却连跑带颠地追着个高大汉子拉拉扯扯,十分不成体统。

  “诶呀,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慢点慢点!”

  聂思远苦笑着,没跑几步就开始喘,虽然说他们现在还没到北方,但温度比之前冷上不少, 地上还留着不少残雪。

  他脚下一滑, 险些摔倒,见这样封琰都不肯回头,气得干脆蹲下身捏了个雪球直接朝着对方脑袋后面砸了过去。

  封琰本来能躲, 但听到后面传来了低咳的声音,心里一紧, 刚回过头就被砸了满头满脸的雪,脖子里凉丝丝的难受, 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和聂思远都没李绣那本事, 再怎么乔装有些地方也乔装不了, 就比如眼睛,总不可能把睫毛都薅了。

  冰凉的雪被长睫挡住,落在某人眼里, 又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委屈。

  “怎么没躲开, 砸没砸疼?”

  聂思远被冷气呛了两口, 低低地咳着,封琰垂着眸子任他捧着脸小心检查,抿了抿唇,虽然心里生气,还是舍不得再凶他。

  “外面太冷,先回家吧。”

  聂思远嗯一声,伸出袖子替他擦了擦脸上的雪水,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地亲了一口。

  “又不是没做过,怎么委屈成这样,气得都不理人转身就走,我怎么不知道杀伐果决的教主大人什么时候生气都这样幼稚了?”

  封琰冷着脸,象征性地把他往外推了推,没推开也不用力。

  “前几日还抱着我一口一个心肝宝贝,结果整天想把我卖到窑子里去,上次的账我还没算呢,如果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能让江肆那臭小子给敲了闷棍?”

  他向来言行无忌,说出江肆的名字之后心里才咯噔一下,感到万分后悔,同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聂思远的脸色。

  聂思远抿了抿唇,将他脸上残留的最后一点雪擦拭干净,眼中依然温和,但是笑容却淡了些。

  “其实他也早就认出我了,所以一直觉得是你欺负了我,想替我出一口气,比你还幼稚呢。”

  “幼稚不也是你给惯得。”

  封琰将他微凉的手攥住,哼笑了一声:“以前他就防我跟防贼一样,偏偏本事还不到家,在云岭时候,还想尽办法想要抓我,从未得手,成婚那日又被我揍了,可算是在销金楼得偿所愿,狠狠出了口恶气。”

  “云岭?”

  聂思远茫然地抬起头:“原来江肆没乱说,你还真的溜到云岭去蹲我了?”

  封琰哽住,惊觉自己为了哄人一下说漏了嘴,立刻心虚地转过头不再吭声。

  聂思远的眼神却渐渐危险起来:“我那套天青色的里衣是不是你偷的?”

  “谁偷了?!你当小家主以前就知道潇洒快活,喝的酩酊大醉还敢去泡汤池,差点淹死在里面,还是我脱了衣服把你捞出去的,结果江肆把我衣服一把火烧了,不穿你的,难道我光着身子从你们聂家跑出去吗?”

  封琰理直气壮,聂思远脸色青青白白,根本不知道竟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你、你还穿我衣服?!那可是里衣啊!!!”

  他耳朵脖颈瞬间爆红,莫名生出了强烈的羞耻感,还没等发作,结果旁边的狗东西又不冷不热地补了一刀。

  “反正你现在也总穿我的。”

  “那能一样吗!!!”

  聂思远恼羞成怒,忍不住弯下腰又捏了两个大大的雪球,薅着封琰的衣领就往里面塞。

  封琰被冷的一哆嗦,本能地躲闪,聂思远只能追着用雪球砸他。

  “变态!封琰你是不是变态啊,那时候我才多大,你才多大,竟然就那样坏我清白,我跟你拼了!!!”

  于是本该隐姓埋名低调行事的魔教教主和聂家大公子在逍遥城大街上开始厮打起来,一方玩命地逃,一方发疯地追,最终以大公子一屁股摔在雪地上作为悲惨结局草草收场。

  城中的何大人的眼线自然也早就注意到了他们那边的动静,却并未在意,也未上报。

  被通缉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嚣张地出现在大街上?更何况那两人嬉笑怒骂,没什么正经样子,怎么可能是告示上的煞星?

  算了,估计是哪家的少爷们疯着玩呢。

  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修然。”

  回去之后,封琰手足无措地看着已经气到脸都鼓起来的聂思远,不知道该怎么哄人。

  他又没还手,谁知道这人自己没站稳摔了屁股,都已经生了一路的气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肯理他呢?

  还说他幼稚,脸都气成包子了,这人比谁都幼稚。

  封琰叹了口气,哄了半天都没把人哄好,再加上自己也理亏心虚,最后默默地出了屋子。

  丢人呐......真是丢人。

  聂思远坐在床上,屁股上还传来阵阵钝痛,可如果要比脸上的痛这都算不得什么。

  他恨恨地捶了下床板,简直不敢相信今天知道的一切。

  亏他以前还各种端着装着,在人前摆出那副霁月清风的温和模样,结果连里衣都被人给扒了,里外都看得一清二楚。

  殊不知哪次他对着封琰这狗东西义正言辞的时候,人家正穿着那套里衣在心里偷笑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聂思远羞愧的连想死的心都要有了。

  不过还好这事也只有封琰和二二知道,否则还管什么霁月清风,他必把所有知情人士全部灭口,一个都不能留!

  就在他还在盘算还有谁能知道这事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出现了一道高大的人影。

  聂思远心烦意乱,根本不想搭理封琰,又烦的想要撵人,结果抬起头视线中就撞见了一抹清冷的白。

  封琰少年时意气风发嚣张肆意,从不着素色,之前也只是在他死后穿衣变得冷肃。

  他愕然地看着眼前脸色不佳勉强套上了白裙的小教主,半晌说不出话,双眸满是惊艳。

  其实想比销金楼的时候,封琰似乎又长高了些,这人也奇怪,越是颠簸折腾越是硬朗,脸颊没了少年时候的青涩,也愈发凌厉。

  可穿上白色的女裙之后,不仅没有违和,反而比之前的红色更要冷艳逼人,若不是喉结等物太过明显,站在那便如一枝俏生生的寒梅,线条干净明朗,眉宇含霜,偏偏唇上又带着蛊惑众生的艳。

  聂思远很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直接看直了眼。

  他突然又想起了江肆。

  主要是想起江肆骂封琰的那些话,说他......就仗着好看,学了勾栏院的那套狐媚法子哄人。

  还真没冤枉了封琰。

  聂思远刚因为丢了脸,心里窝火,可冲着那张国色天香的脸,突然就没了半点脾气,甚至还更没出息地凑过去拽人家指尖。

  “我逗你玩呢,怎么还当真了?”

  以前他不清楚,后来才知道封琰虽然容貌甚好,但小的时候没少因此吃苦,差点被卖到窑子里去,自然对此事万分抵触。

  七宝村村长那令人作呕的眼神聂思远到现在还记得,想起来便恨得咬牙切齿。

  不用想都知道封琰是忍受了多少污言秽语和恶心的欲念才渐渐有了反抗的力量,终于不用再有那样的担忧。

  结果上次为了哄他一个吻,就让他直接放弃了底线。

  这次又是......

  聂思远明知道眼前的人就是故意哄他,却还是忍不住心软。

  “不这样怎么办,难道真要你气得一个晚上都不理我吗?”

  封琰垂着眸子,因为睫毛又长又密,眼尾尤甚,在灯光下都晕染出墨色的阴影就算不上妆,只凭着那白皙的皮肤,黝黑的双眸和艳丽的唇都足以勾魂摄魄。

  偏偏这份妖冶又被身上的素白淡化,最终化成了可不亵渎的冷艳绝尘。

  聂思远觉得他端正那么多年,最后能栽到一个男人身上还是有原因的。

  他苦笑,也不觉得哪个人真的能扛住这如刀一样的美色。

  反正他扛不住。

  “我有点后悔了。”

  聂思远把人拽到自己身边,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脸,都不敢相信这天仙似的人竟然是属于他的。

  “你这模样争个花魁简直是大材小用,逍遥城不乏皇亲国戚,可都不瞎,这要是被哪个王爷给看上了,我怎么抢得过啊?”

  封琰幽怨地看着他,眸若星河,那俏生生的模样让聂思远心里扑腾腾地乱跳,指尖都麻酥酥的,不自觉地搓着衣角。

  “那你还不对我好点?万一我跟人家跑了怎么办?”

  “我一定对你好。”

  聂思远不自觉露出傻笑,乖乖点头,美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脸皮底线都不要了。

  封琰挑眉,看着突然变得格外乖巧听话的某人,悠悠开了口。

  “上次易装只是打听消息,这次要争花魁的,价格可不一样了。”

  聂思远脸上越来越红,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顺从地拆了对方的发簪,如瀑的黑发披散而下,越发衬得对方皮肤白净,尖锐的眼角扬起摄人的弧度,映着烛火荧荧,倒是露出几分少年时的无辜。

  那是他错过的大好年华,好在还不算太晚。

  封琰一手撑着床板,一手戏谑地勾了勾已经痴傻的某人下巴,傲然地抬起脸,像是从雪里走出来的妖,声音低哑,惑人心神。

  “兄长今天自己动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