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棠神色惊慌, 看起来像只惊慌失措的兔子。她牢牢地抓住方砚知的胳膊,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二人互相搀扶稳住身子,周棠高声惊呼, 想让方砚知想出个办法来。

  “周棠, 别急啊别急。”方砚知虽然被这个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是他到底比周棠年长几岁,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着急。他尝试冷静下来,温声安慰周棠道:“别怕别怕, 告诉我, 你为什么会说沈舒年被衙门抓走了?”

  “周棠咽了一口口水, 稍稍镇定了下来, 尽可能用简短又高效的语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方砚知。她的语速极快,方砚知半点不敢分神,生怕遗漏了什么重要消息。

  “今天沈大哥独自一人上长安镇上采买,顺路经过了我们周家铺子,还和我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我受两位大哥照顾颇多, 本想好好招待一番沈大哥,却没能留住他。”

  “我看着他朝前渐行渐远的背影,却发现衙门上的衙役带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非说沈大哥涉入了一个什么案子里。”周棠义愤填膺, 依旧愤怒至极, “我知道沈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光风霁月, 最是坦荡磊落, 此番如此绝对是被人诬陷了!”

  “我冲了上去想要在那群不明是非的人面前维护沈大哥, 可是沈大哥却让我不要着急,他自会处理好这些事情。我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那群尸位素餐的衙役带走。”

  周棠话语虽然朴素,情感却是浓烈,一字一句听得方砚知心惊胆战,好似也看到了沈舒年在大街上被人围追堵截的场景。

  “我不知道怎么办,所以从长安镇上一路跑了过来找方大哥你了,方大哥,你一定要想个办法把沈大哥救出来。”

  “好好好,周棠,我会想办法的。”方砚知看周棠气喘吁吁一路奔波,也不放心小姑娘再跟着自己跑来跑去。他牵着周棠的手,带她顺路往阿飞家的方向去。

  阿飞出现得比他预想得快,本来还面露不耐地责怪方砚知扰人午睡,可是看着面前一大一小脸上如出一辙的担忧,便也明白或许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老三,怎么这么着急,发生什么事了吗?”

  方砚知将周棠推给阿飞,一边朝他简单解释了一下:“阿棠说沈舒年今天在长安镇上被人带走了,特意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着急去衙门捞人,一时半会儿照顾不了这个小姑娘。”

  听到这儿,周棠便知道方砚知不打算带自己去,刚想反驳争辩几句,就被方砚知摸着脑袋安抚着:“我知道你担心你沈大哥,可你一个小姑娘这一路上跑过来,若是再跟着我四处奔走,待会儿定要受苦受累。”

  说完,方砚知抬眼看着阿飞,目光里面是一种坚定与信任:“我不放心这小姑娘一个人回去,再加上她跑了这么些路也累了,所以我将她托付给你,拜托你照看一段时间。”

  “等我忙完,会来将她领回去的。”

  “老三,你别着急,我会看着这小姑娘的,你尽管去忙你的。”阿飞看方砚知面色焦急,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他按住方砚知的肩膀,想要给人传递力量:“沈公子玉一样晶莹剔透的人,必定不能受这无名冤屈。”

  “希望吧。”方砚知的眼神黯淡了一瞬,旋即又恢复了光彩。他搭上阿飞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由衷地感谢道:“谢谢你,阿飞。”

  “别谢我,现在去衙门解救沈公子出来才是头等大事。”朋友之间无需多言,他不需要方砚知口头上的感恩感谢,三人对月痛饮打打闹闹也是人生一大趣味。

  方砚知知道自己多说无益,现下还得想办法将沈舒年从官府里面捞出来。衙门若是徇私枉法不通人情,当真是吃人不吐骨头。他朝阿飞拱手抱拳,便朝着长安镇的方向疾驰而去。

  衙门的位置并不难找,方砚知一路上问了几个摊贩便知晓了具体位置。他之前从未来过这里,看着朱红色的大门,难免有些心颤。

  普通布衣百姓是决计斗不过衙役的,他现在要做的是搞清楚沈舒年被人带走的来龙去脉和起因经过,才能方便对症下药。方砚知在衙门外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子上坐了下来,看似是消遣休息,目光却一直落在大门上。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迎面走出来了两个一高一矮的,穿着衙役统一制服的男子,正在彼此骂骂咧咧,心情很是不虞。

  他们两个做出了方砚知预想的反应,朝着这个吃食铺子走了过来,大马金刀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边骂着上面的人不干人事,一边唏嘘着世道不公,人心不古。

  方砚知听了一耳朵,觉得可以在他们身上求得一些线索。他理了理衣服,朝着二人径直走了过去,坐在了他们身旁空着的一个位置上。

  其中高个衙役率先变了脸色,将桌子拍得震天响,皱紧了眉头骂道:“娘的,这么多地方你不坐,非得坐到老子们的地盘上来?你是不是找死。”

  矮个衙役见他说话毫不客气,连忙朝方砚知打着圆场,试图缓和气氛:“小兄弟,不知道你坐在我们这桌子上,到底所为何事呢?”他表情浮夸地惊讶了一下,接着说道,“总不能是一个人孤单,特意来找我们聊天解闷的吧。”

  方砚知朝他们行礼拱手,面上流露出一丝自然而然的怯懦来,就连声音都压低了几分:“几位大哥,我同窗好友今早出门便不见了踪影,不知可否请二位帮忙去衙门上张贴个告示。”

  说罢,方砚知瑟缩了一下脖子,将自己塑造成了个胆小怕事的文弱书生:“若是找到了人,方某必定会对二位感恩戴德。”

  高个不耐烦地从鼻腔中“哼”了一声,一双已经如鹰隼一般死盯着方砚知,想要从他身上找到落到实处的怀疑来。他语气不善地握起拳头,将桌子砸得嘭嘭响:“你当我们是什么人?什么阿猫阿狗就敢来麻烦衙役。”

  方砚知像是被高个吓着了一般,脖子缩得更紧了,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看起来凄凄惨惨的。见高个铁石心肠,他垂下眼睛,便将目光投向了矮个身上。

  矮个受不住他这样的眼神,拍了一下高个的胳膊,瞪了他一眼后又朝着方砚知堆起了满面笑容:“小兄弟莫要害怕,他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是决计没有半点坏心思的。”

  他眼珠在眼眶倏地一转,看起来精明得很,满脸都是市侩的笑:“不知道小兄弟那位同窗好友姓甚名谁,可否告知名姓,我二人或许还能帮上一二。”

  方砚知咬了一下嘴唇,再抬头时已是一片感激动容之情。他的视线在高个矮个之间逡巡,最后落在矮个身上:“我那同窗姓沈名舒年,安庆村人士。”

  沈舒年的名字刚一落地,高个矮个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方砚知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变化,意识到事情或许比他原以为的要复杂的多。

  高个依旧冷脸寡言,但是脸色看起来比先前更臭了。倒是矮个面露尴尬,双手在胸前摩挲,时不时地偷偷瞥一眼方砚知,还自以为掩藏得很好。

  “那个,小兄弟啊。”矮个挑动着自己的眉毛,语气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别的什么,面色上倒是有些惋惜,“我说实话你可别难过,你那同窗,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方砚知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自己的震惊,将受到惊吓的书生模样装了个十成十,袖袍下的手掌却暗地里握紧了:“为什么啊?难道他遇到了什么事情?烦请二位大哥告知小弟,小弟也好给他的母亲一个交代。”

  高个矮个对视一眼,对此都噤声不语。方砚知看他二人神态,便知此事必定要破费。他将此番出门身上带着的银两塞进了他们手里,端得一副恭恭敬敬的姿态:“一点小心意,二位大哥莫要嫌弃,就当在下请二位去喝茶。”

  高个理所应当地收了,神色坦然未见丝毫不妥,倒是矮个谄媚地和他推脱了几番,最后仍旧眼疾手快地收进了自己的裤腰带里,嘴上还惭愧道:“那多不好意思呢,倒是让老弟你破费了。”

  “若是二位告知我那苦命朋友的去向,在下必有重谢。”方砚知说着说着便要起身作揖,吓得矮个赶忙扶住了他。

  他的声音都颤了起来,连忙说道:“小兄弟,这可使不得啊使不得。”

  他将方砚知安抚好,再度坐到座椅上。矮个眼睛环绕一圈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后,便朝方砚知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方砚知照做,那矮个才靠近他的耳边低声和他说着情况。他语气带着点疑惑,听起来也是无法相信。

  “今早我们两兄弟接到一个案子,说是你那好友涉嫌殴打伤害。我们本来以为对方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没想到却是个文文弱弱的读书人。”

  方砚知将目光看向高个,或许是拿人手软,高个不再像之前一样冷若冰霜不待见他,反而还轻轻地点了点头,为矮个的话增加可信度。

  矮个接着说道:“其实我们也不怎么信,那报官的两兄弟也是人高马大,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被人欺负的模样。可是他们好像和衙门那位有些交情,所以最后还是我们去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