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瑜……”
低沉而失落的声音聒噪的唤醒了江瑜的意识, 江瑜偏了偏头,勉勉强强的看清了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的alpha。
“……滚。”
江瑜嗓子里干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迷茫的视线落在那个毫无声息的电话机上。
今天是第六天了。
就像上一次一样, 神志不清的宴南城和他在这里度过了整整六个日夜。
宴南城哭泣着, 失去焦距的视线紧紧落在他身上, 却半分没影响alpha的活力。
江瑜数不清第多少次被alpha抱进浴室里简单的清理。
大概是有人把食物和补给送到宴南城手上,宴南城会无比怪异而违和的眨着他泪汪汪的大眼睛, 心疼的摸着江瑜身上的青紫, 一口一口把食物和水喂给江瑜。
但有时候, 宴南城又会变成一只被欲望支配的野兽,毫无理智的把江瑜压在身下, 肆意又莽撞的从中夺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江瑜只是个beta, 他承受不住这样高强度,为ao结合而进化出来的易感期,但他浑身都没有一丝力气, 甚至连推开身上的alpha都只是奢望。
江瑜知道宴南城拿来的食物里有问题,他大概能猜到这些东西出自谁的手上,但江瑜没有办法。
他联系不上外界, 这里整栋楼的信号都处于一个被屏蔽的空窗中, 江瑜耳后的联系装置丝毫起不到任何作用。
不吃那些食物和药, 他会死在这个荒唐又奢靡的地方,而吃了,他就永远也没办法逃出去。
像是一个巨大的怪圈, 他躲不开, 逃不掉, 坠落其中, 除了沉沦也别无他法。
江瑜甚至偶尔会有些错觉, 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些任人欺凌的日子里,那种攥住心脏一般的无力感甚至让他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老婆……”
一声委屈巴巴的声音响起来,江瑜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
宴南城片刻前泛着汹涌的进攻意味的瞳孔又恢复成了茫然,他被江瑜身上令人心惊的暧昧痕迹吓得眼圈泛红,只能轻吻着江瑜的眉心,把江瑜的药和温水端到他面前。
宴南城一掉眼泪,江瑜就明白自己能休息一小会了。
那些紊乱而暴躁的信息素暂时失去了作用,宴南城又变成了那个傻不拉几只会哭的大狗。
“呜呜呜……小程不想这样的……”
宴南城给江瑜上药,眼泪甚至比他手上的药膏还要多。
江瑜无力的软软躺在床上,伸手戳了一下宴南城紧紧皱起来的眉心。
“小程?”
江瑜想起几天前。
宴南城反正成了个傻子,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抱着他掉眼泪,江瑜就告诉宴南城他叫“小程”,在宴南城手心里一笔一划的写下这个字。
“小……程?”
彼时宴南城迷茫的望着江瑜,微微歪着头,阳光洒在他脸颊上未干的泪痕上,甚至有了几分憨里憨气的可爱来。
反正江瑜试过了各种各样的方法都没能逃出去,江瑜只能从某个信息素紊乱的大傻子身上想办法。
他点点头,一本正经的骗他。
“你就叫小程,是我抢回来的傻媳妇。”
“哦。”
宴南城本能的好像觉得江瑜这个说辞有一丝不对劲,但他耸了耸鼻子,beta从内到外都沾满了独属于他的信息素,浓郁到像一支红烂透熟的玫瑰。
alpha又把其他的想法都推到脑后去了
只是一心一意的望着他的爱人。
“你是狗吗?”
江瑜有些不满的推了推自己身旁毛茸茸的大脑袋。宴南城却还茫然的眨着眼睛辩驳。
“老婆不是说我是傻……”
“咳咳,哈哈哈哈……”江瑜笑起来,他想到宴南城清醒过后,想到自己那样高高在上的小少爷,会有这样狼狈失态的时候,会不会想要杀他灭口?
宴南城被江瑜脸上的笑容晃了眼,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干脆在江瑜脸上响亮的啵了一口。
“老婆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宴南城讨好的蹭了蹭江瑜的侧脸,还特别逼真的加了一句,“汪汪。”
江瑜刚喝进喉咙里的水一口呛了出来。
江瑜没想到宴南城浆糊似的脑子还真能记住这句玩笑话。
江瑜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宴南城被信息素支配的时候在一点一点降低,神志不清时横冲直撞的频率也在渐渐下降,他甚至能够理解江瑜简单的指令了。
江瑜静静的看着小媳妇似的在一边忙活的宴南城,他躺了太久,无所事事,思绪就又渐渐飘散开来。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六天了。
宴知意当初说的一周,大概最多到明天,宴南城就会恢复自主意识。
到了那个时候,他会失去作用,成为宴家难以启齿的误点,甚至成为宴南城专属的易感期缓解工具。
无论是宴南城,还是掌握着宴家的宴知意,都不会再放江瑜离开了。
这些江瑜都清楚。
他最好的逃跑的机会,就是两天后,宴知意会派人来检查宴南城的状况,很可能还会有医生之类的其他人。
那么信号也会短暂的恢复。
“老婆,”宴南城又凑过来,吻了吻江瑜的唇角,邀功一般举着手里的干净衣服,“老婆喜欢这一套吗?”
江瑜没有理他,他的视线落在宴南城红彤彤的眼睛里,那里没有了冷漠,没有了高傲,只是充斥着纯粹而热烈的情愫。
江瑜忽然脱口而出,“宴……小程,你会放我走吗?”
“走?”宴南城迷茫的思考了一会,“走去哪里?”
江瑜偏头咳了一声,没有喝宴南城手里的温水,视线却一点点移开了,落在了雪白的天花板上。
他眼底划过一点嘲讽般的笑意,他这是在说什么?现在的宴南城根本不能理解他说的每一个话音。
然而只是片刻,那些嘲讽又变成了自嘲的苦笑。
宴南城会放他走吗?
如果是程雁,他会尊重自己。
他爱过面前这个人整整七年,一朝一夕的相处和了解,江瑜比谁都明白,宴南城骨子里,就是这样高傲又目中无人的Alpha。
江瑜第一次遇到程雁时,少年人热烈,却也带着一身的坏毛病。
好在程雁爱他,他为了江瑜学会怎么尊重别人,怎么爱人。
可是宴南城不会。
江瑜比谁都知道。
但他离别的前一夜,江瑜却还是问出了这个傻的可以的问题。
他笑宴南城变成了信息素支配的傻子,可他和宴南城两个人之间,却一直是江瑜在做着傻事。
宴南城眨着眼,不知道为什么江瑜不对他笑了,还怔怔的望着没有他的地方。
Alpha模糊的思维转了两圈,忽然握住江瑜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处。
“老婆你听,”宴南城笨拙的,用他一片混沌的脑子绞尽脑汁的讨好着江瑜,“我心里有倒计时哎。”
江瑜被拉着,被迫感受着手心下的跳动,炽热而纯粹,不像是宴南城,倒像是记忆里那个满眼阳光的少年。
“好像……小程……”
江瑜怔怔感受着,自言自语一般,眼底划过一丝极温柔的,思念一般都光晕。
但只是一闪而过,那光便熄灭在beta深不见底的黑眸中。
“倒计时……吗。”
江瑜自顾自的轻声道。
“的确,要结束了。”
那一瞬间,他没有发现身边的alpha脊背几不可查的僵硬了一瞬。
日落的最后一丝光辉终于跌下了地平线。
江瑜感受到身边的人微微动了动,宴南城眼底是熟悉的红意,墨蓝的眸子缓缓变得凌厉起来,脸颊也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这是最后一次了。
江瑜心下了然,然而还没等发狂的alpha凑上来,江瑜却出乎意料的,他抓着宴南城的领口,忽然抬起了头。
孤注一掷的咬在了alpha的唇上。
鲜血,夜色,纠缠。
像是一曲弥漫着血腥味的演奏,清冷弥漫的月华光辉下,他们像是最原始的动物,撕咬啃食,像是要将对方吞噬殆尽。
“程雁,程雁……啊……”
江瑜发狠的叫着某个他心里的名字。
“你总是美好的……嗯……程雁,小程……”
江瑜的声音断断续续,喑哑而带着破釜沉舟的血腥气味。
那些藏在心里的话,一年又一年,被埋藏在糜烂的泥土下,被扼杀在湿润绝望的气息间。
明明根本没人会听到,明明那些话的对象已经消散在了遥遥宇宙某个冰冷而寂静的角落。
江瑜却仍旧断断续续的说着。
“我知道,我知道你偷偷看我,我知道你在医务室吻我,我知道你说会带我回家,我知道……你准备向我求婚……嗯……”
“我知道小程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说会和我一起保护边境每一个平民,你说会让每一个颠沛流离的家庭重新回家,我都知道……”
“我知道你预约了婚姻登记,我知道你把戒指藏在桌子下面,我知道你无时无刻不再刻画我们的未来,我知道你的真心……”
“我都知道……”
在越来越暧昧的氛围中,江瑜急促的话音一点点破碎,碎成千片万片,在一次又一次的迷蒙中归于寂静。
江瑜却仍旧固执的念着,像是要把自己的一切情绪都倾注在这短短的两个字中——
“程雁!”
月影徘徊,人影交织。
只余一声低哑的,近乎抽泣般的模糊呢喃。
“我愿意的……”
月色与人影倾倒。
……
江瑜再睁开眼时,阳光已经洒满了窗沿。
腰后沉沉的泛着酸,连动一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他吃力了偏过头,看见了晨光中正睡得安稳的宴南城。
alpha欣长的睫毛静静的垂着,落下一小片鸦羽般的影子。
江瑜无声的最后看了宴南城一眼。
然后撇撇嘴,嫌弃一般轻轻踹了他一脚。
“傻子。”
“傻子”满足又安静的睡着,像是沉浸在什么诱人的美梦中,就连睡颜也带着满足的笑意。
江瑜再一次拨通了那个座机。
和上一次一样,瞬间就接通了,宴知意快的让江瑜觉得他时时刻刻都在等着自己的电话。
“江上将。”
那头的声音似乎有些沉,但江瑜没心思猜测晏大少的心理,他只想知道——
“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呵,”那头的声音怪异的笑了笑,“走?如今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江瑜脑子里忽然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而像是为了印证它一样,晏知意似乎心情真的很差,就连一贯的温和表面也隐隐有了松动的痕迹,莫名带着阴阳怪气的声音一点点从听筒里传出来。
“江上将所乘飞船于一周前意外失事,江上将不幸身亡的消息可早就传遍整个联盟了。”
江瑜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一架载满了无辜的平民的,星空中缓缓升起的飞船。
失事?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面对浩瀚又危险的宇宙,哪里有任何活下来的机会?
江瑜觉得自己说出的话都带着昨夜没能消散的浓厚血腥气。
晏知意只听到那边的声音抖了抖,几乎气愤到了极点。
“你,你这个混蛋!那么多人命在你心里都比不上一个名声吗!”
“一群贱民罢了,”宴知意笑的嘲讽,毫不在意,“哪里比得上江先生一条命值钱?”
“你会遭报应的!”
江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话音中的颤抖意味,脱口而出道。
宴知意却毫不生气,像是终于扳回了一局,甚至声音中还带上了几分胸有成竹的笑意。
失控,意味着被压制和无力。
仍旧是那样,俯瞰蝼蚁一般的高傲和睥睨,晏知意的声音着甚至带着施舍出来的怜悯。
“报不报应的,江先生有一辈子的时间,好好待在别墅里想明白。”
“一辈子?”
别墅外刺耳的警报声终于急促的响了起来,一阵骚乱的吵闹自不远处爆发开来。
而江瑜站起身,越过了身旁烂泥似沉睡的Alpha,拉开窗帘的闷响沿着冰冷的电流传到了晏知意耳畔。
“那便要看看,宴大少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那头似乎有人对宴知意说了什么,宴知意的声音一瞬间就紧绷了起来。
“你在拖延时间?”
而江瑜的声线沉沉,带着冷静到了极点的残酷,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惊慌和失态?
甚至让人感觉,那才是真正的,让星盗们只是听闻都能脊背发寒的,属于上将江瑜的真正气场。
他的声音虚弱,玻璃破碎的脆响却令人心慌。
“宴大少爷,您轻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