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是大雪纷飞的世界,不见一缕阳光,这个时节,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北风呼啸着刮过耳畔,带着冷意。
而车里的暖气却让人觉得很舒服,温暖舒适的气氛笼罩在狭小的空间中,让冰冷的小车内充斥着一种安宁祥和之感。
简桉坐在后座上,双腿紧紧合拢,手掌不安地放在膝盖上,睫毛轻轻颤了颤。
他的眼睛时不时瞟向车窗外面的街道,偷偷观察着车子的行驶路线。
一切都很熟悉,是他这三年里走过无数次的路,回到季家别墅的路。
可是这一次,简桉却再也没了从前那种对家的期冀,反而感到有些惶恐。
季松亭在病房里跟他说过,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离婚,要折磨自己到死。
那人到底图什么呢?
离了婚,他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和最爱的心上人沈初言结婚了吗?
如果单纯只是想替林秋婉报仇折磨自己,又何必要用婚姻束缚着……
简桉靠在车背上,眼眸里流露出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既有无法掩饰的绵绵情意,也有捉摸不透的讽刺和悔恨。
自己忽然开始后悔了,后悔之前对方明明甩过离婚协议书,给过他选择,是他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没有及时止损。
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了。
他缓缓阖上疲惫的眼睛,闭目养神了一会,忽地又想起了沈云珩。
对方应该还不知道他被司机带走的事情吧?也不知道他重新站起来的好消息。
沈云珩一定会第一个替他感到开心。
这一次,他又跟之前一样不告而别,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沈云珩担忧,可这样的担忧,却让他觉得无比愧疚。
他很清楚,自己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风光无限的简桉了,现在不过只是一具破碎的躯体,自卑、绝望、无助。
他已经没有任何勇气去爱人了,也不敢再爱人了。
想着想着,简桉忽然感觉心慌意乱,有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和无奈在彷徨。
他深呼吸了一下,看向前面的司机,问:“那个……小王,还有多久到?”
驾驶座上的人瞥了一眼导航,“简先生,我们还有二十分钟到别墅。”
“嗯好。”
简桉轻点了点头,咬着嘴唇犹豫不决,手心冒汗,随后开口道:
“可以将你的手机借我一下嘛?我的手机坏掉了,很快就还你。”
“啊,可以,给你简先生。”
小王把手机打开完朝后面递过去。
“谢谢你。”
简桉捧着手机,立刻点开了信息,靠着不太清晰的记忆勉强将沈云珩的手机号码输入进去,紧接着发了一条短信:
【云珩,我是小桉,真的很抱歉没有跟你说一声就匆匆离开了,别生气,也别担心,我在回季家的路上,我的腿已经可以走路了,相信你也会为我开心吧?】
【哦,对了,那两只小猫就拜托你照顾啦,等我有时间了就去看看它们,别回复,这不是我的手机,还有我没事,等我跟季松亭离完婚,就陪你去江南。】
发完,他迅速删掉了这两条短信,随后将手机还给了小王。
……
另一边,安顿好流浪猫的沈云珩正匆匆忙忙赶回病房的路上,转过头的余光间忽而瞥见了肩头静静躺着的一根长头发。
他身上怎么会有女人的东西?
难道是前面周曼香拉拉扯扯沾上的?
他不自觉地蹙起眉心,刚要抬手拍掉,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将周曼香和简桉进行DNA亲子鉴定,是不是就可以知道两人的血缘关系?
那个女人对待儿子的种种恶劣行为让他很难相信这是一个母亲会做出的事情。
沈云珩指尖轻轻掐住那根金黄色的头发,从毛衣上拿下来,随后拿出一张纸巾,将头发丝包裹在里面。
他记得病房里应该有简桉用过的牙刷,正好可以做样本拿去化验。
往前迈了一步,手机在这时刚刚好震动了两下,发出“叮咚”的短信铃声。
他掏出手机,滑上锁屏查看,表情从刚开始的不明所以到渐渐凝重,最后,眼神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几分痛苦和焦灼。
短信上说简桉能站起来了?!
怎么可能呢……?
对方连康健中心都没去过,刚刚离开前还只能坐着轮椅,不过才短短十几分钟没见到,就突然告诉他可以行走了!
再怎么去想,还是无法解释。
沈云珩双瞳因不可置信而微微睁大,眼睛紧盯着那条陌生号码的信息,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绝对没有这种突然的奇迹,简桉一定是为了拒绝去康健医院编谎话欺骗他的!
而且简桉才刚刚从植物人的状态中苏醒过来没多久,连输液都没输多少,怎么能说离开医院就医院?
实在太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了!
想到这,沈云珩握住手机的指节不由自主收紧了几分,他深吸口气,将心头的烦躁和担忧尽数压下,无奈地轻喃道:
“这个傻瓜,怎么这么乱来……”
不过让他心急如焚的同时,是那句离婚的字眼轻而易举带来的喜悦。
自从简桉那天在病房里告诉自己要和季松亭离婚,要离开季家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心里默默规划好了。
等那人完全和季氏没了任何关系,他就可以光明正地追求简桉,带着他远走高飞,开车南下找更好的医院做开颅手术,一起生活在南方的春天里。
只要简桉一句愿意,他可以抛却在姚城的工作,离开这里,左右南方也有沈氏集团的公司,足以养活他们两个人了。
这一刻,把最爱的人规划在未来里,他忽然觉得很幸福,油然生起一种满足感。
如果最后的DNA鉴定显示周曼香不是简桉的亲生母亲,那人是不是就可以无牵无挂 ,然后跟着他走了?
可按照简桉对家人和亲情重视的性格,又会怎么想?会怎么选择?
他难以去衡量这个真相带来的后果。
他现在只能希望简桉顺利和季松亭离完婚,从季家全身而退,然后联系自己。
反正季松亭不是早就厌倦这场于他而言毫无价值的婚姻了吗?
离婚正好,对谁来说都皆大欢喜。
沈云珩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浓烈的欣喜,嘴角也在不经意间勾起浅笑。
他等了整整三年,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
司机小王轻轻推开别墅的大门,双眼紧盯着简桉走入屋子里,才又将门关上。
空气轻轻飘荡着浅淡的烟草味,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无端显得有几分压抑。
简桉心里更加紧张起来,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他的脊背,双腿每走一步就好像被人用刀子剜着肉,生疼非常。
不远处,季松亭正慵懒地靠坐在沙发上,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朦胧的白雾升腾而起,笼罩住他俊美无铸的脸庞,一身笔挺的西装衬托得他越发冷峻深沉。
他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轻轻摇曳抿了一口,酒色迷蒙的灯光下,有一半侧脸隐藏在暗处,看不清楚表情。
但从那双幽深如墨的眸子里可以看出来,此时此刻,他正极力压制着身体里汹涌的怒火和浓郁的杀意。
他的视线落到茶几的手机屏幕上,眼底划过一丝不悦,伸手拿过来看了看。
上面是一张司机发过来的截图。
季松亭看着简桉发给一个号码的短信,内容里“离婚”和“陪你去江南”的话,让他的双目从刚才的淡漠到充.血。
那人到底什么意思?!
居然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
“少爷,简先生回来了。”
佣人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然后低着头站到一边,不敢直视上司。
“嗯,你先下去。”
那个男人漫不经心的应了一下,随后将指间夹着的香烟递到嘴里猛吸一口,掐灭在烟灰缸里,手机随手扔到了桌上。
空荡的大厅只剩下站着坐着两个人。
看着面前的男人,简桉全身本能地颤抖了下,不敢再向前一步,往日里那双爱意深沉的眼睛里如今只有害怕和慌乱。
他空咽了好几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率先出声打破此刻的安静:
“季松亭,我这次回来,就是特意来跟你离婚的,那份离婚协议书呢?拿过来吧,我签了,净身出户,我什么都不要。”
话音刚落,季松亭握住高脚杯的手指猛然一紧,硬生生用力掐碎了玻璃,清脆的响声在客厅里幽幽回荡着。
红色的液体顺着指尖和掌心蜿蜒而下,泛着刺目的光色,滴答滴答落在毛毯上,一时之间分不清那是血还是酒。
一切发生的有些突然,简桉心头一惊,迟钝的思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一看到那只鲜血淋漓的手,看到那人在自己面前受伤,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心疼,跌跌撞撞走上前,抽过茶几上的纸巾要给男人擦拭,语气隐约带着不忍:
“你干什么?你的手……”
“滚开!”
一声怒斥,季松亭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倒在地,不屑地甩了甩手背上的液体,扯动了几下领带,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摔倒的青年,唇角勾了点邪肆又冷漠至极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