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遥把袖子挽了又挽, 总算勉强能穿了。
系好扣子,还是感觉衣服里空空荡荡的,好好一件衬衫让他穿成了睡衣。
他不禁在心里嘀咕, 他也没比傅言矮太多吧, 不就差了一个额头吗, 为什么衣服会差这么多。
他又将傅言仔细端详一遍。
这也不双开门啊。
姓傅的身材条件十分优秀, 大概是踩在人类审美点上的最佳比例,肩宽背阔, 腿长腰细, 但又不至于夸张到让人觉得侧躺枕不到枕头。
穿着衣服时, 更显得身材颀长, 打远了看甚至觉得有点瘦,可一旦脱了衣服,身上的肌肉又一块不少。
这身材怎么练出来的,真邪门。
宋遥把手从他睡衣下摆探进去,在他胸腹间摸索。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傅言的衣服他撑不起来了。
他没这肌肉啊, 就算他自认为不算单薄,和傅言相比也还是差太多,缺了这胸肌腹肌, 当然觉得空空荡荡了。
宋遥一撇嘴, 露出个嫉妒的表情。
他平常也没见姓傅的锻炼, 究竟是怎么保持住的,难道是趁他不注意偷偷练吗?
就像那些装作从不听课, 实际回家偷偷学的学霸一样。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到了, 忍住笑收回手:“裤子呢?”
傅言给他找了一条短裤:“穿这个吧。”
宋遥把短裤换上, 将腰间的抽绳扎紧,站在镜前一照, 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上衣太长了,裤子又短,主打一个哪哪都不协调。
可傅言的长裤他估计更不能穿,只能凑合一下,他把衬衫塞进裤子里,还是怪怪的。
“其实我觉得你不穿裤子也行,”傅言善意地提出建议,“衬衫长那么多,差不多也能遮住了。”
“那像话吗?你家里又不是只有咱俩。”
“你可以当其他人都不存在。”
宋遥心说能当别人不存在才有鬼,懒得再搭理他:“我饿了,什么时候吃饭?”
“现在。”
两人下了楼,来到餐厅。
宋遥四下张望:“你这是餐厅还是宴会厅?每天在家里从楼上到楼下,吃顿饭睡个觉,都够走一万步了吧?”
“有那么夸张吗,”傅言笑,“快吃饭吧,先喝口热汤。”
“这又不是冬天……”
宋遥话到一半,懂了。
这是在暗示他刚刚摔进水里,小心着凉。
这男的真讨厌啊,不提这个他们还能做恩爱夫夫。
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接过他递来的汤,尝了一口。
“这味道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宋遥又喝了一口,“好像在哪尝过。”
“不记得了?是从你家要来的那张秘方,我又改进了一下,今天让厨师做着试试——怎么样,好喝吗?”
“比在我家喝的好喝,”宋遥连续吸溜了半碗,这才把汤放到一边,“我还以为你只是跟我爸客套,没想到居然来真的。”
傅家厨师的手艺不输他本人,宋遥吃得十分开心,吃得差不多了,开始跟他闲聊:“你这家里,除了咱俩,就是管家、厨师、保洁阿姨?没有其他人了吗?”
“庭院里的树和花草需要不定期修剪、打药,管家会雇工人过来,池塘换水清扫也会有人来,除此以外,应该没什么了吧。”
“那不还是保洁……我是问,你就没有什么亲戚吗?”
“亲戚啊……”傅言把最后的一点汤盛到自己碗里,“有个叔叔,但他们那一支扎根在国外,极少回来,上次联系还是去年吧。”
“别的呢?没了?”
“没了。”
宋遥惊讶:“你家人丁这么稀少的?像你们这种豪门,难道不该是大家族,亲戚几百个,小孩满地跑的那种吗?”
“曾经是吧,”傅言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不过到我这一辈,已经逐渐衰落了。”
“为什么?”
“你真想听?”
宋遥莫名其妙:“为什么不想?你对我了解得那么透彻,生平简历都让你打印出来了,我对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除了知道你是傅家掌权人,其他一无所知,这不公平。”
傅言:“好吧,但真要讲起来,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简单来说,就是家族越大,矛盾也越大,人多了就会产生分歧,积怨到彼此都无法再忍让的地步,矛盾就会爆发。”
宋遥感觉自己要听到了不得的东西了。
果不其然,傅言继续道:“失去了凝聚力的家族就像是一盘散沙,分崩离析只在一夜之间,衰落凋敝只需要一代人——也就是我这一代。”
“包括我父母,都是那些争斗的牺牲品,胜利的姿态唯一,失败的方式却千奇百怪,你要问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那的确还有很多,只不过,他们现在都已经不算傅家人,不可能和我有任何往来了。”
“……水这么深,”宋遥目光呆滞,“那你这……跟我搞一起了,你们傅家绝后了啊,你的财产谁来继承?”
“财产?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倒也不太重要,该挥霍的挥霍,挥霍不了的,那就捐了吧。”
“……”
宋遥表情有点扭曲,开始替傅言心疼了:“那这房子……这直升机……这公司……”
“现在就开始想几十年后的事?太早了吧,”傅言忍不住笑,“你多替我挥霍点,说不定能挥霍完呢,至于公司更不用担心,大不了以后不再姓傅,换个老板,依然能正常运行。”
宋遥沉默了。
这是光挥霍就能解决的事吗?傅家那些财产,怎么可能挥霍得完?
什么叫视金钱如粪土啊,这就是!
宋遥看他的眼神肃然起敬,自觉境界太低,还做不到能无视钱这种俗物。
“吃完了?”傅言问他。
宋遥回神:“啊,吃完了。”
傅言叫阿姨过来收拾碗筷,起身道:“我上楼洗个澡,你自己随便转转,别迷路了。”
宋遥:“……”
家里大到能迷路,多新鲜。
看着对方上楼的背影,他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想法。
这男的好像也挺寂寞的。
不知道他说四年前车祸后在这边休养的事是不是真的,如果是……
宋遥想了想,觉得那也太绝望了,如果是自己的话,一定会疯吧。
一个人住着这么大的房子,在寂静中独自忍受疼痛,简直是一种漫长的折磨。
只能说傅言真能沉得住气。
但一个人再能忍受寂寞,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感到无聊吧,不然的话,他大概也不会在看到相亲简历上出现熟悉的名字时就行动。
就像是星象爱好者日复一日地观察天空,每一颗星星都会按照特定的轨迹运行,每一天和每一天都不会出现任何偏差,越是稳定,越能消磨人的耐性,可突然有一天,一颗流星划过天幕。
一切因为这颗流星而变得截然不同。
宋遥也上了楼。
不管怎么说,他倒是要感谢傅言出手果断,不然的话,他们大概又会和四年前一样,命运出现短暂的交汇又分离。
巧合不会经常到访,一生中能遇到一次已弥足珍贵,如果没能抓住,可能就再没机会了。
傅言还在洗澡,浴室里传来水声,宋遥在床上躺了下来,舒服地舒展四肢。
床挺大的,但也没那么大,至少没有八百平米。
躺了一会儿,他觉得这枕头有点问题,硌脑袋。
奇怪,这屋子不是管家刚收拾的吗,没收拾干净?不应该啊。
他翻了个身,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居然真摸出了什么东西。
拿出来一看,顿时睁大眼。
这是……
四四方方的小盒,放首饰的。
宋遥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心跳莫名快了几分,他小心把盒子打开——
一对闪闪发光的戒指插在盒子里,尺寸不一样,一个大点,一个小点。
但都是男款。
没有人能在看到戒指的时候忍住不把它往自己手指上套,宋遥拿出了那枚小点的,往无名指上一戴,严丝合缝。
这还真是傅言给他准备的婚戒?
什么时候?怎么知道他指围的?
宋遥震惊到无以言表,正在这时,浴室的水声停了。
他急忙把戒指撸下来插回戒指盒,放回的瞬间,傅言刚好开门出来。
宋遥立刻问:“这个,解释一下?”
傅言看了看他手里的戒指盒,坐到床边擦头:“不是已经试过了吗,就是你想的那样,定做的婚戒。”
“……你怎么知道我试过了?”
“你插回去的深度和原本的不一样。”
宋遥惊呆了。
这他妈都能发现!属显微镜的?
“你什么时候定做的?什么时候量的我指围?”
“就最近,”傅言放下毛巾,转过头来,“至于什么时候量的……你每次做完以后都会睡得不省人事,不如你猜猜是哪一次?”
宋遥被他一句话噎住,感觉自己耳根有点烫了,别开眼道:“不想说就算了。”
他拨了拨盒子里的戒指:“不给我戴上?”
“稍等,我换身衣服。”
“换什么衣服?”
“戴戒指这种事,要有仪式感,我换身正式点的衣服。”
“……”宋遥无语了,忍俊不禁,“有病吧你,我都穿成这样了,还要什么仪式感,不行,你不准换。”
“那好吧。”傅言不再执着于换衣服,接过戒指盒,取出尺寸小一点的戒指,冲宋遥伸手。
宋遥将手放在他掌心。
银色的戒指缓缓推向指根,带来些微凉意,又很快被体温捂热。
“铂金的?”他问。
“嗯,如果你喜欢黄金的,我们也可以换。”
“我喜欢这个,”宋遥将五指张开,戒指在灯光下愈发闪亮,“要我给你戴吗?”
傅言将另一枚戒指递给他。
宋遥把戒指往他手指上戴,又想起什么,清了清嗓子,拿着腔调说:“亲爱的傅言先生,你是否愿意和宋遥先生白头偕老,无论富贵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喜乐或忧愁,都对他一心一意,至死不渝?”
傅言唇角上扬,连带着那双黑眸也漾起笑意。
他执起宋遥的手,在他指根的戒指上亲吻:“我当然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