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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裴子明紧抱着涂小安躺在床上。
脑子里一团乱，天快亮才睡着。
本来还想着要请最好的医生给这小疯子治臆想症，没想到他嘴里说的那些可能都是真的。
天光大亮时裴子明醒了过来，身边的床铺已经空了。
涂小安给他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裴总，昨晚谢谢。我们各取所需，不算包养，不要有负担。不想再打扰你，我们先不要联系了。
93.
妈的。裴子明狠狠骂了一句。
94.
裴子明拨通了正在国外休养的父亲裴昌达的电话。
自从他全盘接手过裴氏集团，裴昌达就潇洒地独自去了国外定居。
裴子明的母亲因病去世多年，听说裴昌达最近找了个女伴，日子过得并不孤单。
他们父子俩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95.
“爸，问您一件事。”裴子明站在公司大厦三十层的落地窗前，目色冷峻，“您说我两年前被裴子津暗算，出车祸昏迷了一年，是假的吧。”
电话那边沉静了许久，裴昌达反问：“你记起来了?”
“没有。”裴子明语气低沉，“遇见了一个人。”
良久，裴昌达叹了口气，“救下你以后，我让人把车烧了，好让他以为你死了，他怎么还能找上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面又叹了口气，“你哥确实暗算了你，一年多以前。你昏迷了不假，是一个月后醒的，除了脑袋身上没什么大伤，只是近几年的事记不起来了……我当时觉得也算是好事，忘了那些事以后你反而清醒过来了。”
裴昌达在电话那边慢慢交代，“你哥找人在你们的车上动了手脚，被我安排在他身边的人发现了，虽然晚了一些，但好歹救下了你。你那相好的，我也让人送去了医院。”
“相好的?”裴子明眉头紧了紧，“涂小安?”
“你真是昏了头，我让你出去避避风头，你竟然跑去和个开面馆的男人厮混在一起。”裴昌达不置可否，“后来我让你回家，你总是一推再推，就想着跟他过普通日子，简直糊涂!既然现在还是记不起来，就不要再和他有瓜葛了。”
96.
裴子明把裴昌达气得够呛。
因为他说：“不行。”
“记不起来，但放不下。”
“我又看上他了。”
97.
裴子明的哥哥裴子津是个看似正常的精神病，不可一世的偏执狂。
他生母是裴昌达在娶裴子明母亲之前的夫人。
先天轻度抑郁，外加产后抑郁，跳楼而亡。
而长大以后裴子津竟然也可悲地不那么正常。
98.
在裴昌达身体欠佳宣布要把公司交给出类拔萃的裴子明管理以后，裴子津就发了病。
一发不可收拾。
当时裴子明刚从海外学成归来，已经在陆续接手裴氏集团的要务。
裴子津资质平平，明明手里也掌管着一两个部门，仍是满腔妒火。
他这个嫡出理应得到的大权，凭什么给了那个庶出?
他萌生了铲除掉裴子明的念头，也马上采取了行动。
99.
但他是个不懂章法又冒进的疯子，几次都没有得手。
当时裴子明找到已逐渐退居二线的裴昌达，“裴子津派人高空坠物砸我，让人在我住处放火烧我，买通人在饭菜里放亚硝酸钠慢慢毒我，都被我或者我手下的人及时发现了。”
“他已经犯法了，虽然精神病人大概率不用承担责任。”裴子明屈起食指敲敲父亲的书桌，“我知道您不会同意报警，但事情必须得解决，不然万一他哪次得手了，您再去给他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就来不及了。”
100.
“子明，上次谈的事情我考虑好了。子津毕竟是你亲兄长，我亲儿子，我们再给他一次机会。我不想让他坐牢，也不想送他去精神病院。”
“我安排你去国外待段时间避一避，不让子津找到你，裴氏的生意我继续顶着，你远程协助我。子津这边，我请最好的医生给他调理，一定会治好的。”
101.
“用不着去国外，之前待了这么多年，已经待腻了。我自己去城边找个偏僻的地方落脚，正好体验一下生活。您就不用操心了，管好裴子津。公司的事有需要就联系我。”
102.
后来的结局显而易见。
裴子津并没有被治好。
他还是查到了裴子明的去处，迫不及待地下了手。
这是他最成功的一次暗算。裴子明确实从来没对涂小安那辆进货的面包车存有过警惕。
裴昌达忍无可忍，他最器重的儿子差点因为他对另一个儿子的恻隐之心而死。
于是他连捆带绑，把始作俑者送去了精神病院。
103.
从裴昌达口中，裴子明了解了当年的原委。
但那些都是遇见涂小安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在被裴昌达隐瞒起来的那一年，在那个老旧狭小的面馆，他一定全心全意地爱过涂小安。
涂小安脖子上挂着的那条玉金鱼，
就是最好的证据。
104.
之前进货的小面包车烧没了，涂小安下午去二手市场上淘了辆三轮车，吱呀吱呀地往回骑。
骑到面馆后院门口，太阳都快下山了。
他瞧见落日余晖里站了一个人。
这人今天刚在他脑子里不知疲倦地跑了一整天。
105.
涂小安跳下三轮车，“……裴总?”
今天这人换了休闲一些的黑色冲锋衣，不再是一丝不苟的精英打扮，更像是他的裴亮。
裴子明闻声看向他，“你回来了。”
涂小安点头，掏出钥匙打开后院门，一边推车进去一边道：“进来说吧。”
裴子明跟在他身后，有眼力见地帮他推着车。
竟然有点温和。
106.
院门关上落锁以后，空间隐秘了起来。
裴子明往前走了两步，走到涂小安跟前，垂眼看他。
空气里瞬间弥漫起难以言喻的暧昧。
涂小安局促地低下了头，连珠炮似的小声说：“裴总……我不是给你留了言，我有点混乱，最近我们不要见面了，我会控制不住缠着你，但我又不能接受和你成为包养关系，希望你能理解我。昨天晚上我承认我越界了，但不代表我想和你当炮友，你就当是一夜情好了，如果给你造成了什么不便我也很抱歉……”
“小兔。”裴子明忽地叫他。
涂小安抖了一下，瞬间安静了。
107.
裴子明试探着拉起涂小安的手，小心翼翼地握在手里，发出一声叹息。
他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甚至透出一丝无措，“我记不起我是裴亮，你能不能帮帮我。”
108.
涂小安又一次把爷爷的那间屋子收拾了出来，裴子明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看着涂小安给自己铺床，不敢上前似的。
见他这生分的样子，涂小安心里酸酸涩涩的。
如果是裴亮的话，这时候一定会偷偷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闹腾得他怎么也铺不平整。
裴亮是把这里当成家的，
是不会把他自己当成客的。
109.
但裴子明终于意识到自己就是裴亮了，还恳切地提出想今晚和他一起在面馆后院留宿。
刚刚在小院里被那样温柔谦卑地拉着手，涂小安心软得一塌糊涂，什么要求都答应了。
之前裴亮没来得及向他坦白的家事，也终于借由裴子明之口全盘向他托出。
当时涂小安听得眼圈通红，半天没说出话，然后才慢慢抽出手来，轻轻摸了摸裴子明的头，“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你是为了护着我才伤得这么重，一定很疼。”
裴子明又低了点头让他摸，定定地看着他，“我连疼不疼都想不起来了。”
110.
“昨晚你在公寓穿的睡衣洗了没干，我搬行李的时候就没一起拿过来。”涂小安推门进来，塞到裴子明手上另一套睡衣，“这也是你的，厚了点，凑合一下，晚上可以只盖一点被子。”
裴子明接过来，听见涂小安又说：“你的洗漱用品……都在我那屋，但是太久不用落灰了，我给你准备了新的。”
裴子明点了点头，“洗澡要去你那里吗?”
“……嗯。浴室在我那屋。”
裴子明从椅子上站起身，“我以前也住在你那里吗?”
涂小安别开目光，声音小小的，“好上以后才搬过去的。”
“那我……”裴子明抿了抿嘴，“我现在什么时候能搬过去?”他顿了顿，谨小慎微地措辞，“我绝不像昨晚那样冒犯你，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
“不是怕你碰我……”涂小安轻咳一声，脸有点红，“只是我现在对你来说总共也没见过几次，还比较陌生，同床共枕不太合适。”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像裴亮那么爱你，不配住过去。”裴子明忍不住吃自己的醋，“我会努力想起来的，我也会爱你的。在还不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就已经对你动心了，只是嘴硬。我会尽快做回裴亮……”
“裴子明。”涂小安打断他，勾起嘴角笑，“你就是裴亮，做你自己就好。今天你能回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走过去，拉起裴子明的手，“去洗澡吧，我去给你煮夜宵。还欠你一碗只煮给裴亮吃的面。”
111.
裴子明洗完澡，擦着头发走进面馆后厨，就看见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的涂小安，正在等面出锅。
这人骨架小，虽然个子不矮，但看起来就是非常温柔的小小一只。
裴子明扫视着后厨的摆设，心里忽然升起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就连煮面的涂小安，都好像在他眼前有了其他的版本，穿着和现在不同的睡衣。
努力去想的话，脑海里似乎真的能够勉强闪出一些非常破碎的画面，只是转瞬即逝，又模糊不清。
112.
涂小安转过身来发现了他，招招手，“过来，马上就出锅了，就在这里吃。稍等一下，我先把面盛出来再给你拿麻油和醋。”
裴子明点点头，缓步走过去，看到涂小安左侧有一排橱柜。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打开了中间的那扇柜门，看到了端端正正摆放在里面的麻油和醋。
他愣住了，涂小安也愣住了。
113.
涂小安把火关掉，“你好像有很多本能的反应，上次有狗叫声给我捂耳朵也是。”
“我以前也会那样给你捂耳朵吗?”
“嗯……对。”涂小安点头，“我小时候被狗咬过，怕狗叫。”
裴子明沉默了一下，“上次是本能，这次我好像是真的记起来了，刚才脑海里忽然晃过一些在这个厨房里的画面。”
“真的?还想起了什么?”
“想起……应该是冬天，你穿着毛绒睡衣给我煮面。”裴子明顿了一下，沉吟了片刻，“我是不是在这亲过你?”
涂小安局促地抿抿嘴，“很多次啊。”
裴子明闭了闭眼睛，“有没有一次，你穿着毛绒睡衣在这里煮面，我亲了你，你非常害羞，亲到一半灯好像关了。”
“不是关了，是灯丝烧了……当时就你和我两个人，都忙着，谁能抽空去关灯。”涂小安脸又红了，“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接吻那次，确定了心意，第二天你就搬到我那屋了。”
114.
“你看，我真的是裴亮。”裴子明的高兴程度和平日里清冷的气质严重不符。
好像只要再多找到一些自己是裴亮的证据，他就能离涂小安再近一些。
涂小安解下围裙，看着眼前这个神采英拔的男人在为想起了一点当面馆打工仔的记忆而喜悦不已，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明明这就是裴亮，他却不好意思靠近。
“嗯。”他只能用力点头，“你是。”
115.
“小兔，记忆很模糊，我想让画面再清晰一些。”半湿的刘海温顺地放下来，轻声讲话的裴子明和裴亮一模一样，他看着涂小安，“我能不能再在这里亲亲你?”
“倒也不是不行……”涂小安抠着裤缝，“但是面快凉了唔……”
话音未落，怕他反悔似的，裴子明已经凑过来堵住了他的嘴。
涂小安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
只是一个轻轻浅浅的吻，只是被抱着嘬了几下嘴角和嘴唇，就让他浑身发烫。
116.
这碗阳春面吃得多少有点心照不宣。
涂小安顶着张大红脸坐在桌对面，抱着瓶冰镇汽水给自己降温，不作声地看着裴子明很有教养的吃相。
放柔了姿态以后，这人分明和裴亮还是一个样。
117.
“小兔，我以后晚上都来这住，来陪着你，好不好?”裴子明放下筷子，如是问道。
被叫了爱称的涂小安犹豫了一下，抱着汽水乖乖点了点头。
裴子明鼓足勇气，又问：“那你可不可以不辞职，继续回裴氏陪着我?”
“我……”涂小安低下头，“我已经料理好了，明天就打算开张的。”
“我知道你是喜欢翻译部的，辞职只是为了躲着我。”裴子明认真地看着他，“不要躲起来偷偷想裴亮，也多让我看看你。以后只煮面给我一个人吃吧，我绝不凶你，也不包养你。”
118.
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涂小安终于说出了“好”。
看着对面喜形于色的男人，他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开口道：“裴……子明，你一定要想起来，不然我总觉得不公平，你努力培养对我的好感，我却总把你当替身。”
119.
“好。”裴子明勾起嘴角，“我和裴亮，最后不是合二为一，就是我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