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沈西遇多想，季赫握紧筷子，动了。
他吃东西的动作不紧不慢，明明只是碗面疙瘩，硬生生吃出了大餐的感觉。
对比上另一边的沈知年，仿佛吃的不是一样东西。
沈知年吃得乱七八糟，嘴角的汤汁还往下低，沈西遇好笑地跟他擦干净，他就朝沈西遇笑:“爸爸你真是大厨。”
沈西遇揉揉他的头，示意他闭嘴，“快吃。”
暖黄的灯光下，沈西遇笑吟吟地支着下巴，竟从这中间觉出一丝温馨来。
要是季赫没忘了他，兴许也就是这样了吧。
沈西遇不经意间和季赫对视上，季赫眼底淡淡，沈西遇心下又一沉，是了，季赫现在根本不记得他了，就连他认为的温馨也只是假象。
沈西遇低下头，躲开他的视线。
等沈知年的途中，他再也没抬过头，也没注意到季赫投过来的视线。
这一次莫名其妙的夜宵在沈西遇看来应当是一次破冰口，即便季赫看他时的眼神没有变化，但沈西遇也试想过，季赫应该是有些许变化的。
可惜就这一次破冰后，季赫很长时候没有再出现过。
不是像以前那样偶尔消失几天，这次是真真切切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与此同时，沈西遇发现城堡里守着的吸血鬼更多了。
甚至在花园里散步，他身后都会紧紧跟着几个吸血鬼。
他们不说话倒也不影响，只是看着让人莫名烦心。
沈西遇心里头开始惴惴不安，他总觉得，这些多出来的吸血鬼，似乎预示着风雨欲来，而季赫又在这个关头消失了，很难不让人联想。
沈知年也不太能玩儿起来了，他总是在外头没多久就闹着要回去，他也和沈西遇说了悄悄话:“爸爸，我觉得这些人好奇怪。”
沈西遇问:“怎么奇怪了”
沈知年就说，“他们总盯着我看，不管我做什么都这样。”
沈西遇沉默了，连沈知年都能察觉出来，到底是多紧急的情况呢。
持续了十多天，这里守着的吸血鬼只多不少，沈西遇忍不住避开沈知年，问了其中一个吸血鬼，“季赫怎么了？”
那吸血鬼只朝他摇摇头，说话不清不楚，“他没事，您只需要等待就好。”
到底怎么算没事呢？
没事会突然消失那么久，没事会突然增强这里的守卫。
沈西遇不信，但他找不到问话的人，季赫又不在，他只能尝试着给周幻发信息，问他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周幻的回答模棱两可，也是忽悠他没事，但又不说季赫为什么消失。
沈西遇又想起三年前，季赫就是突然消失，然后带了一身伤回来，再醒来连他都忘记了。
还有第一次见面，季赫同样满身是伤。
事情大约不像表面那样风平浪静。
沈西遇的情绪开始低落，他频频走神，走路出神会不自觉绊倒，好在身后跟着的吸血鬼会及时扶住他。
虽然摔了也不会伤很重，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和他一样，沈知年也从这股气氛中察觉出一丝焦灼感，他在某天例行散步的时间拉住了沈西遇的手，他说:“爸爸我不想去了。”
沈西遇过了有好几秒，才神情恍惚地应了声好。
从这天起，沈西遇他们的活动空间固定在这座城堡，除了吃饭，他们很少下楼，更是很少踏出卧室。
在后来的某一天，沈西遇接到了爸妈的视频通话。
从被季赫抓走后，沈西遇又像以前一样，每次以各种理由搪塞着不见面，他说自己开始了新工作，又要忙着带孩子，没时间回家。
再加上沈知年开学，确实应该是很忙的，所以他们就保持着不太频繁的联系，偶尔也会视频，倒是瞒了过去。
这次原本也应该是这样的，沈西遇没多想就点了接通。
爸妈在对面那头叫他西西。
沈西遇应了声，沈知年一下蹿到镜头前，甜甜地喊:“爷爷奶奶。”
爸妈笑得合不拢嘴，在镜头那边哄小孩，一通话几乎说了有半小时，说到口干舌燥才算罢休。
沈西遇笑着躲后面不说话，两人又话音一转，落到他身上:“儿子啊，今年啥时候回家啊。”
沈西遇下意识就说谎搪塞，“我最近好忙...”
沈父眼睛一瞪:“忙，忙什么忙，再忙连过年都不回家了？”
沈西遇还没反应过来，他以为是太久不回家，爸爸生气了，就安抚道:“爸你别生气嘛，我最近真的……”
话没说完，沈西遇停顿下来，他现在才听清沈父说的，要过年了。
时间过得怎么这么快。
沈西遇梗了梗，事实上他真的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回去，要是季赫在的话，也许还有商量，偏偏季赫不在。
即使如此，沈西遇还依旧存着一丝希望，他不忍心看父母伤心，所以给了一个肯定的结果，他说:“我过年一定回来的。”
他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才把爸妈哄得眉开眼笑。
沈西遇说得轻巧，但实施起来很困难。
他找不到季赫，也没有季赫的联系方式。
沈西遇试图问那几个看守他的吸血鬼，但他们一直是一问三不知，不管问什么他们都说不知道。
沈西遇有些生气:“那你们在这到底是做什么呢？”
这次得到了回应，他们说:“我们是来保护您的。”
沈西遇说:“我不要你们保护，我要见季赫。”
“抱歉，我们没有这个权限。”
沈西遇几乎要疯，他在这天又给周幻发了信息，他问周幻能不能联系上季赫，有话想同他说。
周幻将近隔了一天才回复:有什么话，很重要吗？
沈西遇犹豫了一下，回:不是很重要，但是...
沈西遇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也可以和你说的，过段时间要过年了，我想回家。
周幻隔了好几分钟才回:我帮你问问他。
等消息的时间很难熬，沈西遇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看手机，消息音一直没有提示，沈西遇盯了一天，终于熬不住睡过去。
再醒来时，手机上安安静静躺着一条消息，冷冰冰的几个字，周幻说:抱歉，可能不行。
沈西遇飞快打字:为什么不行，我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他把我关在这到底什么意思，我要回去！
发这段话的沈西遇已经有些生气。
周幻这次回复很快，他说:不让你回是有原因的。
或许是觉得这句话不太妥当，周幻发完就很快撤回，沈西遇眼尖地看见了，又强力输出:“为什么？有什么原因”
周幻这次又隔了好几分钟才回:过段时间再说吧。
沈西遇恨恨地捶被子，过段时间，过段时间年都过了。
没得到应允，沈西遇在下一次的视频通话中显得很蔫。
在父母问他几号回家时，沈西遇犹豫了。
沈西遇的犹豫自然被看在眼里，沈母眉头一皱，只觉得不对，她试探道:“怎么了儿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沈西遇鼻子一酸，他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
沈西遇迟疑着说:“妈，我过年可能...”
以为会被骂的，爸妈却只是僵硬了一下，反过来安慰他，沈母说:“好嘛，别难过啊，回不来我们就晚点再回，你回来了我们再过年。”
沈西遇僵硬着点点头，沈母又安慰了他几句。
沈父在一边僵着不说话，被沈母连捣了好几下，才轻咳一声，不太情愿地安慰:“没事啊，不回来也没事，爸妈还缺你这点陪伴吗？”
话刚说完又被捣了两下，沈父噤了声。
就算是这样，他表情还是不太好看，沈西遇只好和他保证:“爸我忙完一定回来见你们。”
沈父不太乐意地哼哼两声，还是不满意。
年节将至，过年的氛围却没有感染到这里，城堡里整日寂静无声，没人说话，守在身后的那几个吸血鬼也是，任怎么问，都撬不出一句话。
沈西遇只能和沈知年说，但这里又太安静了，除了在卧室里，他们说话总是放了很小很小的声音，也不知道是怕惊扰了什么。
唯一的一点乐趣，大概就是沈母的视频。
沈父还在生气中，不愿意搭理他，只有沈母，每天源源不断更新视频。
先是赶集，再是摊位上的瓜子糖果和鞭炮，再是今天收了多少战利品，鸡鸭鱼，排骨大虾等等。
沈母在视频那头说:“你和年年回不来，我们也吃不了多少，也就是图个氛围，倒也高兴。”
沈西遇笑了笑，虽然笑得很苦涩，但好歹是笑了。
沈母看出他的不对，忍了很多天，今天终于忍不住了，她问:“西西为什么不高兴”
沈西遇眨眨眼，他又想说谎了。
儿时被教导过千次，无论如何都不要说谎，沈西遇一直保持得很好，但自从遇上季赫，他已经撒过无数次谎了，谎言的雪球越滚越大，他也从第一次的忐忑不安到如今的游刃有余。
他这次的谎言没能说出口，沈母先开口了，她问:“是年年的妈妈吗？”
沈西遇缓慢地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压下去了。
他想否认的，但没能否认。
严格来说，应该是年年的爸爸，但爸妈从一开始，就先入为主认为沈知年应该是别人生的。
而那人是沈知年的妈妈。
沈西遇点了点头，他想，或许季赫，在另一个层面上，的确算是沈知年的妈妈。
虽然这个妈妈在沈知年出生后就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