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傲雪凌霜>第71章 崩塌2

  花长祁久未归来,新竹在门口等了许久才等到他,“长祁公子终于回来了。”

  “怎么等在这儿?阿棠可休息了?”

  “主儿不放心您,遣我过来瞧瞧,现下应该还没休息。”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这天上的云阴的厚实,一会儿睡觉的时候,记得将他的窗子落下去。”

  “是。”

  二人聊着天正往海晏居去。

  左晏衡仓皇的从里面出来,吓了他们好一跳,新竹忙不迭地跪下,“陛下万安。”

  他没理会他们,径直走了过去。

  花长祁看着他的身影暗想不好,不等他走远,便一时一刻都等不及的飞奔回了海晏居。

  萧凤棠黯然欲绝的站在院子里,他一双眼睛通红无光,似有落泪的迹象。

  “阿棠!”花长祁紧张的上下将他扫了一遍,着急问:“他是不是?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萧凤棠看着他说不出丁点话来,他慢慢捂上发疼的胸口。

  两世,整整两世。

  他一直以为他是真的恨他,一直以为他恨不得将自己同阿飞一样剥皮拆骨永坠地狱,却从来没想过,从来没想过事实远非他以为的那样。

  他比谁都清楚左晏衡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而那封装着断袍的信却是左将亲手给他的,他还说天高路远,此信来的珍重。

  “珍重。”

  “珍重……”

  萧凤棠酸涩的念着这两个字,犹如被命运操控的困兽,无力的屈膝蹲了下去。

  “什么珍重?阿棠你在说什么?”花长祁万分担忧的跟着他蹲下。

  萧凤棠痛楚难当的用双臂环抱着自己,耳边字字句句遍遍的回荡着左晏衡的那句他舍不得,舍不得与他割袍断义……

  左晏衡从海晏居出来后直接去了馨得院,那里是他父亲的书房,自三年前出事就被封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皇宫,只浑噩的抱着酒坛子在御书房里喝得烂醉。

  入夏的雨来势汹汹的从天上浇了下来,像鞭子般急骤的抽打在这片土地上,要命的势头仿佛要这块大地和黑夜一起淹没吞噬。

  御书房的案桌上点着一盏不算亮堂的莲花烛灯,左晏衡颓废的将自己藏在阴影里,靠着案桌半躺在地上。

  他的四周全都是散落的信件,昏黄的封面上无一不写着“左晏衡亲启”,旁处还有一件早已坏了的白色衣衫。

  左晏衡双手执着一封信,笑得开心又难过。

  [

  阿衡,久未见面,近来可安?

  辞别时未能如应折柳相赠,却不想今日阿棠背上又增一命。

  实是抱歉,阿飞吓得阿赢兄长发热,父亲大怒,害它命丧刀口,身死刀下。

  是我无能,护不住它,甚至连它的尸骨都没能留下,到最后也只是寻回了那方你亲手做的玉牌。

  阿棠自知亏欠,无脸提笔请求阿衡原谅,听闻西北风雪甚大,现已折枝寄思,唯愿卿安。

  待君归来,阿棠定负荆请罪,再行歉礼。

  ]

  他没有杀阿飞,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他却将他囚在冷宫里生生折磨了三年,怨恨了三年。

  外面的雨线大的好似要将二人仅剩的那点纠葛切断。

  风也浩大的卷着砸在地上溅起来雨沫顺着窗子往屋里灌。

  他摸着上面的卿安二字,自责如烈火燎原般侵袭了他的所有感官。

  左晏衡沉重的伸手又拿起一封。

  [

  阿衡,久未见面,近来可安?

  今日在天桥下偶遇一名老翁和幼子,老翁画技卓绝令人钦佩,阿棠欲拜其为师却惨遭拒绝。

  若是你在,应该会大不敬的揪着他胡子,质问他为何不愿吧。

  阿棠望月,祈愿阿衡定要平平安安。

  ]

  左晏衡忍不住蜷起身子,将信紧紧的贴在胸前,他缓缓执手又拿了一封。

  [

  阿衡,久未见面,近来可安?

  今日瞧见了两只南飞的大雁,好似同队伍落了单,阿棠不敢相喂,怕它们心生眷恋。

  大雁相伴向南让人艳羡。

  如今天气渐凉,愿望阿衡吃饱穿暖,时绥平安。

  ]

  他的每一封信里,都在愿他平安。

  左晏衡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他一笔一画的看着上面好看的小字,崩溃窒息的将信再次贴在心前,然后一封一封的继续去翻去看。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黎明时分依旧磅礴。

  小皇帝又一次罢了朝。

  左晏衡将自己关在御书房里,洪常戏搞不定他,只好派人传信温青。

  温青撑着伞顶着雨火急火燎的入宫来了御书房,他将伞收起来递给洪常戏,半身衣赏湿了个透彻,“怎么了?这么着急喊我过来。”

  “温大人,您快进去看看吧。”他着急的将门推开请他入内。

  温青拧着衣尾上的水甩了甩一脚踏进门里,“这么大的雨,他又搞什么幺……”

  他嘴里的蛾子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便被眼前的场面吓了一跳。

  左晏衡双目通红浑噩的躺在地上,他被撕烂的衣裳碎布和摔烂的酒坛瓷片围在中间,全无往日的狂傲嚣张,只狼狈的蜷在那里,像是被什么人摁着生生的磨平了棱角。

  “他这是,怎么了?”大作的狂风没能吹散御书房里的酒气。

  洪常戏摇头,“昨夜明明伺候着陛下睡下了,谁成想今日就……大臣们都还等在侧殿里,老奴实在是没办法了。”

  他怀里凌乱的抱着许多信,只有一封被丢的远远的,温青遣了洪常戏出去,弯腰将那封信捡起来,上面写着五个字,“萧凤棠亲启”。

  字迹他很熟悉,是左晏衡的。

  温青将那封信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蹲在他跟前,“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他伸手捏起两块被他撕的粉碎的衣裳,“这料子和花样……”

  左晏衡万念俱灰,一动不动。

  温青将两块碎衣拢进手里,把四周的碎瓷片清理干净,在他身侧平躺了下来。

  左晏衡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就这样躺在地上陪着他。

  温青心里明白,除了凤棠,这世间再也无人能让他变成这副模样,而那碎衣,明显和那块断袍同出一处。

  地板极硬,硌的人后背生疼,直到许久后,左晏衡才沙哑着声音开口:“温青。”

  “嗯。”他轻嗯,也不问,只表示自己在。

  又是许久。

  左晏衡才打起一两分精神,“我,错了……”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掺杂着许多绝望。

  温青静静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看,这些全部都是,全部都是萧凤棠写给朕的信。”

  他将那些信往怀里紧了又紧,紧了再紧,“是我当年,最殷殷期盼,最梦寐以求的东西。”

  左晏衡话音轻颤,却凝眉轻笑,只不过笑得逞强,笑得难看。

  “他从未背弃过我,从未。”他艰难的重复着从未二字,脸上的笑意也控制不住的被难过和悔恨替代。

  “他应下朕的,全都去努力做了。”

  “甚至阿飞,也是那群萧家下人胆小怕死,诌来骗朕的。”

  温青的眉头随着他的话一起皱了起来。

  他的话断断续续,偶尔才沉重的道出一两句。

  “萧凤棠说,朕给他写了封信,信上,要同他割袍断义。”

  “那可是,割袍断义啊。”左晏衡心如刀割,浑身痛苦的痉挛着。

  “那信,是假的?”温青几乎可以确定,真正的那封就是他刚刚从地上捡起来的,“所以你收到的,也是假的。”

  他痛苦万分的将头埋进臂弯埋进那些信里,“朕同京城的一切往来只经父亲,他大概是早就洞悉了一切,料想萧家有心,若是登位,左家早晚会有一劫,这才任由他们用手段将我调去西北。”

  “而他,更不想萧凤棠成为我的牵绊和软肋,就出了,这样的下下之策。”

  一个是他的父亲。

  一个是萧凤棠。

  他像个易碎的娃娃一般脆弱的躲在这里,一遍遍的看着那些信,每看一遍,心里的绝望自责和痛苦就多一分。

  温青极其聪明,跟着他的话脑子一动就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有误会,解开,是好事。”

  左晏衡眉间黯淡无光的闪过那些过往,他茫然摇头,“没有机会了。”

  这之前,他尚能心安理得的将他囚在身边,这之后,就再也没可能了。

  “枯木尚能逢春,我同他,却早已支离破碎。”

  “没了。”他脆弱无力的回答自己,“再也没有,没有转圜之地了……”

  温青静默了几个喘息,慢慢坐了起来,他看着毫无生气的左晏衡,“我回头,再来看你。”

  他也比谁都清楚,左晏衡曾给过萧凤棠一颗毫无保留以及炽热坦诚的真心,那道绝义信和阿飞的下场也几乎如利剑要了他的大半条命,他一边痛恨他的所为又一边控制不住对他心生欢喜。

  他给这个执念画死了圈,连着自己也被困在了原地。

  如今得见真相,事实又远非他坚持的那样,别说是左晏衡,他一个身在局外的人,都觉得是老天给他们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可没办法,他温青最不擅长的就是劝人,与其他在这儿说一万句,都不如让他自己待着,仔细想开。

  温青起身,将他独自丢在御书房。

  洪常戏看着他出来,“温大人,陛下他?”

  温青贴心的给他阖上门,从他手里接过伞来,他抬头看着灰蒙不见底的天际,伸出空闲的手截了几个厚重的雨滴,“这雨下的如此干脆,可为什么不见丁点酣畅淋漓的感觉呢?”

  “大人说什么?”洪常戏没听清。

  “让他待着吧,就给那些大臣说他旧伤复发,近几日都不能上朝了,有要事就写折子递上来,给他备些吃的,还有上次开的伤药也都备好,他若不吃,你就替我问他。”温青顿了一下。

  “问什么?”

  “问问他,甘心吗?”

  他若是甘心,死这儿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