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窗外没有烟花, 只有一片繁星和一轮明月。

  江逾白和沈南晏在电话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他们聊的内容大都寡淡平常,但没人觉得无趣。

  大概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就连讨论今晚的月亮是圆是缺, 都会觉得十足浪漫。

  指针不疾不徐地转动,在大年初三的前一刻,江逾白打断正在讲亲戚家小孩如何调皮的沈南晏。

  时针不偏不倚指向12点整, 江逾白望着皎洁的明月:“沈南晏, 生日快乐。”

  沈南晏的眸中也印着满眼月光:“谢谢。”

  只要你在, 我就满心欢喜。

  电话那头, 江逾白道:“沈南晏,你许愿了吗?”

  沈南晏眼眸含笑:“没有。”

  “那你现在许一个吧,跟我许, 我保证为你实现。”

  沈南晏说:“好啊。”

  或许是因为窗外的月色太过撩人,或许是因为此时气氛正好, 沈南晏贪心地说:“我希望, 你能永远爱我, 永远和我在一起。”

  直至我的灵魂得以释放, 直至我肉身得以安葬,我也想要与你合于一坟,共赴来世熙攘。

  江逾白说:“好, 我答应你了。”

  苍穹之下,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沈南晏在生日这天收到的第一句祝福来自江逾白, 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也来自江逾白。

  他看着刚到手上的快递盒子, 一路上都在猜里面到底会是什么东西。

  他不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在他的印象中, 江逾白也从未给别人准备过礼物,因此这份礼物变得格外神秘。

  太久没在老宅待,很多东西都换了地方放置,沈南晏在房间中没有找到剪刀,于是把头伸出门外,问外公剪刀在哪。

  外公去抽屉中拿了剪刀递给他。

  从沈南晏拿着快递走进房间时他就好奇,自己孙子这么冷清的性格竟然会因为收到一个快递而心情如此愉悦,在他看来,这是非常少见的。

  沈南晏接过剪刀道了“谢谢”,作势要关上房门,外公说:“什么快递啊,神神秘秘的,还要特意躲起来拆。”

  沈南晏答道:“朋友送的礼物。”

  外公看见他满面春风的神情,不免玩笑揶揄:“什么朋友这么神秘,不会是女朋友吧?”

  沈南晏不易察觉地怔了怔,随后极快地反应过来,脸上笑意依旧:“外公您别多心了,不是女朋友。”

  是男朋友。

  外公原本也只是好奇随便问问,沈南晏三两句就把他带到别的话题上去,赶紧去忙其他要紧事了。

  沈南晏关上门,重新回到快递旁边,剪刀刺破胶带,纸盒发出窸窣的响声。

  里面安静地躺着几只玫瑰,沈南晏一一数过,正好九支。

  他小心地拿起一支放在手心,是用缎带制作的手工玫瑰。

  花瓣上纹路清晰,如潺潺流水般缓缓淌过,经过每一处转角都能找到正确方向,或隐匿其中,或魅然其外。

  沈南晏拿起第二只,刚到手上就发现小有瑕疵,在一朵娇艳动人的玫瑰之中,倒也显得十分别致。

  他耐心地将所有玫瑰都置于掌中一一端详,不论是精致灿烂的,还是诸多瑕疵的,在他眼中,都灿若云霞。

  他认真地将玫瑰拍了照片,打开微信,找到江逾白的对话框,点击发送。

  并留言:礼物收到了,很美。

  江逾白几乎是秒回:喜欢吗?

  沈南晏:喜欢。

  下一刻,电话打进来。

  沈南晏接通,笑着问:“折了多久?”

  “从你离开南城就开始折了,”江逾白说,“你不在,我只能通过折纸寄相思了。”

  沈南晏故意打趣:“这不是纸。”

  “纸不方便保存,所以用了缎带。”

  沈南晏眉眼里含满了柔情:“嗯,我一定好好保存。”

  两个人分开已经有些时日,江逾白还记得沈南晏说他们家年后通常会在杏花镇待上一个星期。如今眼见沈南晏离回南城的时间越来越近,江逾白却更加着急。

  他说:“沈南晏,我好想你啊。”

  沈南晏又何尝不是:“我也是。”

  “你什么时候回来?回来那天我去找你好不好。”

  沈南晏被他商量的语气逗笑:“好啊。”

  下午沈南晏出了一趟门。

  今年九月,奶奶还在的时候,曾说过她很久以前让他去城郊是因为有一个算命的半仙说他会在城郊遇见一个贵人。

  去城郊那天,沈南晏遇见了江逾白。

  他顺着奶奶说的地址走到公园最大的树下面,因为过年,公园的人并不多,他在里面转了许久,直到天色暗下去也没有见到奶奶口中的半瞎子老头。

  他想,这大概只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他自己是不信这些的,今天来这里也不过是突然想起,想碰碰运气,或许能见到那个人。

  至于见到后会做什么、说什么,其实他也尚未想好。

  或许什么也不会做,他只是想来看看,给奶奶离开棉城时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一个交代,仅此而已。

  回去时灯笼与月光交相辉,路边的矮树都罩着一层朦胧的外衣。

  倏地,他听见一声小孩的尖叫,接着是大声的哭喊,但很快这声哭喊又变成极小的呜咽,像是嘴被堵住,无法出声。

  他顺着声源跑去,看见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抱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的嘴被一团白布堵住,幼小的身躯奋力挣扎,头发从发圈中蹭脱出来,毛躁又凌乱。

  沈南晏认识这个小姑娘,前两天小姑娘去家中拜年,声音很甜地对他说“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男人显然也听见身后的动静了,他没有停下,步子更快。

  “站住!”沈南晏一边大喊一边疾奔。

  男人抱着小孩,速度受了影响,再加上对这一带环境不熟,很快就被沈南晏追到。

  他停下来,对沈南晏说:“小子,我劝你少管闲事。”

  沈南晏一路追来有些气急,他先是仔细看了眼男人手中的小孩,确认小姑娘身上没有大出血的伤口,才道:“你先把人放下,否则我叫人了。”

  男人跑的这条路人家不多,灯笼和路灯都没有,仅靠天上的一轮弯月照明。

  镇上的夜晚不像城市,入了夜大家都习惯待在家中,没有很丰富的夜生活,因此这个点还在路上的行人很少。

  人贩子就是看中这点,所以选择在夜间行动。

  男人盯着沈南晏,语气不善:“叫啊,你敢叫人,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这条路。”

  男人只想快点完成任务,根本不顾过程如何。

  这一带没有监控,男人早在决定选择杏花镇时就提前了解过。

  他拿出准备好的刀,握在手中时月光扫过,发光似的闪了一瞬。

  沈南晏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就知道,今天要么他冲上去和人贩子搏斗,要么小姑娘落于人贩子手中。

  “放了他,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要钱还是要别的,我会尽量满足你。”

  他要拖住人贩子。

  人贩子笑着舔了舔牙:“不要你的钱,老子要她的器官。”

  小女孩早已泪流满面,听见这句话后更是呜呜咽咽地挣扎。她摆动的弧度增大,惹得男人不满,拿起刀就在她的小臂上划了一道,动作干脆迅速,毫无犹豫,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沈南晏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即便是在这样一个看不太清的夜晚当中,他也觉得头皮发麻。

  男人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刚刚划完的刀还要再去划第二下。

  沈南晏在他落刀时大喊:“你先冷静,你有什么需求我们可以商量!”

  他必须要拖延时间,刚刚在路上他已经通过快捷键报了警,他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跟警方说自己的具体位置,但手机开了定位。

  他想,一定要拖住时间,拖到警察找到这里。

  锐利的刀锋擦着小孩皮肤,男人带着手套的手堪堪停住,像是忽然对他的话有了点兴趣:“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商量。”

  他上前几步,将沈南晏仔细打量一番:“不如这样,你把你的器官拿出来,代替这个小姑娘。”

  他笑得实在渗人,神色之间透着股令人恐惧的疯狂。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沈南晏心中隐隐升起——人贩子是认真的。

  寒意在一瞬间到达顶峰,下一秒,男人拿了刀向他大力刺来!

  小路不宽,沈南晏避无可避,抬手挡住男人手臂,试图将他手中的刀拍掉。然而沈南晏没料到的是,男人手中抱着胡乱挣扎的女孩,竟然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一时之间未能拍掉,此后的动作只能尽量躲避刀锋,几次交手之后,他被男人逼上小路尽头的崖畔边缘。

  他无路可退,又不能置女孩于不顾,周旋之中已觉分外吃力。

  男人的技巧、动作,显然经过了专业的训练。

  女孩还在哭喊,声音堵在布团中分外悲凄恐惧。

  倏然——

  小路上传来喊叫声和脚步声,终于有人找来了。

  人贩子穷途末路,急急转身看了一眼,随后将刀尖对着沈南晏:“小子,我说过,多管闲事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刀尖顺着沈南晏喉前划过,沈南晏情急之下后仰避开,脚下一滑,滚下了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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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直至我肉身得以入土,直至我灵魂脱离桎梏,我也想要和你并骨。”——与朋友讨论本章某个句子时,朋友即兴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