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绝不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山殷。
其实天意冥冥指引,我心中有所了悟,他与我之间,已不仅仅是一场孽缘与无尽的怨言那般简单。
也许不死不灭很多时候都是为了让人遗忘。
因为只要活得够久,见过的人足够多,再相逢时,就会记不得曾经的任何人。
讲说来世,凡人最追求来世。
总想着今生未了的遗憾来世再了结,今生辜负的人,来世再报答。
可今生不过是今生,来世到底只是来世。
所经历的,所看破的,并非一定相同。
唯有不死不灭的活着。
永无止境的活着。
遗憾才能在岁月的流逝中变得不再遗憾,辜负才能成为岁月长河里最微不足道的错误。
活得足够冷也足够沉,不死不灭,才是为了遗忘。
可我想我是忘不了的。
无论这条长河蜿蜒去向哪个地方,究竟哪里才是终点。
我都会记得那坛未开封的酒。
与山殷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是极不了解我的。
他并不知道我究竟在坚持什么,又在阻止什么。
我与他没有任何仇怨,也谈不上与他有何冲突。
他引我为知己,我认了。
我视他为知音,他也欣然应允。
可我与他之间如此坦诚的相识相知甚至相交。
竟抵不过人世间最不值得、最欲令人毁灭的情爱。
我分明是在拯救他。
我想救他出来。
他却不肯,非要泥足深陷,非要沉沦深渊。
偏要在救无可救时问我为何要救他。
他早已无药可救。
——真令人失望。
只再失望,我也仍未改变自己的坚持。
偶尔我会想。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我终究也会有所坚持。
我曾痴迷看他绝不退步。
终有一日。
我也走到了这个地步。
大公子比之他,倒更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
在情爱之中,他们都像是在自我毁灭。
我不欲看到这样的事。
想来天帝也是如此。
满天神仙所思所求,不过不死不灭天地和谐,仅此而已。
沾染情爱者,必被情爱所缚。
我在山前守了两天,终于在天色最晴好之时,于碧水长天之中见到了大公子。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们已见过无数次了。
但这一次,却是我与他最后一次交锋。
他沉迷情爱,早已病入膏肓,我不求救他,我只想他死。
或许他也如此想我。
我们彼此谈不上有恨,但绝对没有半分情谊可言。
天帝的命令是让他回归仙界。
我却并不如此希望。
我不是个热衷生死交锋的人,也并非是个看轻生命的神仙。
我们都不死不灭,所以哪怕走到最后,也终会都活下来。
——那只是大公子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我所执的剑,名曰斩仙。
许多神仙都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名字。
但唯有我自己知道。
所谓斩仙,是它切切实实,是天上地下,前后数千万年来。
第一柄,也最后一柄可“斩仙”的剑。
一剑下去,仙体破灭,仙根断损。
一剑下去,谁都会沦为凡人。
这一场交锋,我并没有赢。
即使我手握斩仙,大公子积年累月的修为也抵不过我分毫。
可他太想活下去了。
我的剑无法触碰他。
倒是他不顾一切向我冲来,执剑刺拨之时,我的神魂突然一滞。
……我听到了山殷。
我的知己至交,在这关键的时刻,封印了我近乎一半的修为。
就在我的仙宫。
他应该是找到了我藏匿的所在。
这缕魂,撑持不了太久。
我领天帝之令下凡,哪里会真正以仙身入红尘。
只我没想到,最不愿回天界的人,到底为了赢过我而自愿回返天界。
真是令我意外。
那柄刺来的剑,剑光倏然一闪。
我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海底。
这里没有任何声音。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过了短短片刻,我见到了山殷。
他放弃与青灼长相厮守,为了封印我,他回返天界的代价,即是放弃在红尘凡界的所有。
这一路行来,他说我作了太多恶,伤了太多人。
他决计不能坐视我沦为一个魔鬼。
他太天真了。
天真到我笑话他:“我何时不是个魔鬼?”
我自有意识之初他们便说我是个神仙。
可谁又说过,神仙不会是魔鬼?
我问山殷:“时至如今,将我关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不如将我杀了,免得来年我仙身苏醒,又来为祸苍生。”
山殷看了我片刻,他望着我的神情有些痛苦。
他问我:“你为何变成这样?”
我说也许不是我变了,我的知己,是我从来就是如此,而你根本没有看清。
你以为你了解我多少?
我作恶多端,我十恶不赦,那又如何?
我不知悔改。
这就足够。
山殷沉默许久,他说:“我不会杀你。”
我笑道:“你舍不得杀吗?”
山殷并不答我。
他只问我,如果我们从未相遇,从未相识,是不是一切都会走到最合适的位置。
我想并不如此。
我冲他勾了勾手指。
在他凑近之时,斩仙霎时出鞘。
一声脆响,他出剑挡住了我的斩仙。
实在没有意思,我万般遗憾地看着两剑相交的景象,嗤笑道:“不要问已经发生的事情还能不能回头。”
因为无论有没有过去,是否从未相识。
在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
就注定过去现在甚至将来,我都要让他在我的网里,这一生,都被我控制。
作者有话说:
杀青辽。
#论二方和情敌组哪一组更真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