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感觉,远胜所有我曾经历过的一切。

  我应他半句未尽之语。

  我说:“没什么值得。”自然,也不曾有什么不值得。

  昔年我执刀之时,早无什么志向抱负、热情冀望。

  于我而言,那只是一条早就想要踏上的路。

  路上的风景如何,最终抵达时会见到什么,皆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唯有那令我执刀的人。

  他亦问我。

  他问我——若这世上的忠诚一共分为九等,你算哪一等?

  我谈不上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是以我也很坦诚地答。

  不在最末,也不在最前。

  正如我现在。既不认为值得,也不说这不值得。

  不过是选择了想走的路。

  就总得走到尽头,走到再无路可走。

  我应罢也就继续追问:“你又值不值得?”

  伏燕栩静了片刻。

  他的目光仿佛落在很远的地方,空空落落而又飘渺。

  他对我说:“值得,非常值得。”

  那便是他与我最大的不同。

  他有执着之事,信服之念,而我没有。

  旁人说我忠君,我并无多忠心。

  在他的这句回答里,我无端想起太子拉拢我时的种种许诺。

  财权地位、名利荣华,我未曾有所动容。

  可我仍旧应了。

  就似我第一次面圣时那天。

  我说,我不在最末,亦不在最前。

  高坐在上的天子却并未发怒。

  他只回我:“既然如此,那再好不过。”

  我叹了口气。

  我问伏燕栩:“太子殿下不过请你算上几卦,你却一卦不卜,究其原因,是你认为算不得,还是——不愿算?”

  伏燕栩倒没有顾左右而言他。

  难得有这么一回,他相当坦诚,一如我当年。

  伏燕栩说:“我不想算。”

  我笑说太子好歹是个储君,来年他必然登临皇位,又有什么不想算的。

  伏燕栩道:“正因如此,我才不想算。”

  “命运这种事情,无常难明,分辨不清,也许今日算得,明日便算不得。”他语声淡淡,“我观他面相的确能算出些许,但——太子殿下所求,并非我所能及,我所能及之时,他已不必我算。”

  我静了片刻。

  我道:“那你为何要算我?”

  伏燕栩没有说话。

  他抬起手来,仿佛隔着万丈天堑般与我对视。

  然后他轻轻开口。

  带着无数个午夜梦回都令人心惊的沙哑声调同我说——“方大人,你猜呢?”

  之后的几场戏拍完,编剧已经文思泉涌,又给我加了八场戏。

  我看在眼里,略微有些一言难尽。

  我很想告诉她,可以克制自己的,不必如此挥霍才华。

  因为再加下去,我怀疑我才是男主,太子不是。

  小风也深以为然。

  她倒是想得更多一些。

  她觉得演太子的那位真的是倒了霉撞到我了,被我加了这么多戏,好好一个男主沦落为男配。

  所以她旁敲侧击问我,能不能把我的戏份剪了。

  我大感震惊。

  我说谁是你的老板,你居然提议剪了我的戏份?

  难道我这演技还不够出神入化,我这表演不是入木三分?

  我不就是方指挥使本人?

  小风神情复杂,编剧连连点头。

  但伏燕栩坐在旁边萎靡不振,闻声却嗤笑一句:“呵。”

  我侧头与他无声对视了两秒。

  然后开口道:“你笑什么?”

  伏燕栩问:“我连笑都不能笑了?”

  我说不能。

  伏燕栩面露疑惑。

  他问:“我凭什么不能笑?”

  我淡淡答:“我当男主,是你跟着沾光,所以在我面前,我说什么是什么。”

  伏燕栩没吭声。

  不过话虽如此,我还是和导演商量了一下。

  毕竟我并不需要大红大紫,更不想要什么千千万万的粉丝。

  我就是我。

  我有钱就行了。

  我说这样吧,既然我的戏份舍不得剪,那不如再给太子多加些戏份。

  导演觉得可行。

  编剧就哀嚎着夺门而出。

  副导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把门给抢了回来。

  三分钟后,小风带着编剧走了回来。

  也不知道她安慰了编剧什么。

  总之编剧没有摇头说她不行写不出来了。

  而是掷地有声表示她必让太子发光发彩。

  当时我是没想到她要写什么剧情。

  等我看到最新的剧本时,不由拍案叫绝,为编剧的才华感叹。

  女主已经不是那个女主,男主也不是那个男主。

  他们曾经谈过的恋爱造成的误会,全都被迎刃而解。

  剩下的,只有他们互相合作,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等等思想感情下的,打脸。

  是的。

  接下来的剧情,男女主负责打脸,我和伏燕栩负责矫情。

  他们是不是拿错了剧本,我不得而知。

  但我知道。

  这剧本在编剧如此一套毫无逻辑的操作之后。

  竟变得更丰富了些。

  小风在旁听编剧讲解了半个钟头的剧情构思,最后更是兴奋得泪眼朦胧。

  她跟我说:“就我多年看剧的经验,这部剧不爆,我生吞两桶爆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