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一天，纪念馆闭馆，穆容不用去工作，难得江予之也有调休。
穆容刚醒，眼睛惺忪地睁不开，透过窗帘，他看窗外天都没亮，以为时间还早，便翻了个身又睡过去。江予之靠过来，手臂搂上穆容的腰，下巴垫在他肩膀上，从身后抱着他。
人在冬天本身就容易疲乏，这两三天，穆容身上总是酸痛，连带着精神也一般，每天窝在被子里，睡都睡不醒。江予之有了穆容在身边之后，睡眠比之前好了太多，也懒散起来，加之实在忙碌，好不容易休假，双双赖在床上睡得迷离。
不知过了多久，穆容又醒来，他这次是被江予之吵醒的。稳重的江警官罕见地活泼，像等着主人睡醒的宠物一样，故意做出骚扰的动作，招惹着穆容快点儿陪他。狗狗的大爪子不听话，捏着穆容的肚子，见他不理会，又往上伸到睡衣里，揉了揉穆容的胸脯。
被他把玩得浑身都痒痒的，穆容转了个身，逃开江予之的偷袭，这双手还是不乖，正面没有机会，就沿着腰线向下，停在屁股上，若有似无地抚摸着。
这样的接触竟然很舒服，穆容下意识地轻哼一声，反应比起享受，更像是梦呓。江予之本来是想逼迫他不再赖床，没想到穆容自然地找到了乐子，全然不怕这些惩罚，江予之又气又好笑，手在他屁股上狠狠掐了一下。
穆容这下终于睁开眼，与江予之对视，他仗着江予之也不会真的怎样，丝毫不在意，只是往江予之怀里钻得更深。
“几点了？”穆容问。
“都快十一点了。”
穆容猛地从江予之怀里抬起头来，他心里和眼神都懵懵的，疑惑怎么刚刚天还黑着，好像只睡了几分钟，一睁眼就到了中午，过了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是冬天日出太晚，让他对时间都混乱。
“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
于是穆容就真的又闭上眼，可江予之心口不一，手上还不老实，穆容最后识破他，不耐烦地起了床。
“我起来还不行吗。”
江予之很满意，他起身拉开窗帘，外面早就艳阳高照。今天是难得的冬晴。
他从床尾的长凳上拿来毛衣，撑开了衣领，从穆容头上套进去，紧紧的领口把他的头发弄得更乱，起了静电，发丝都飘在空气里，江予之在手心里呼了口气，慢慢地把穆容翘起来的头发都抚平。穆容仰着头，表情像一个自知顽劣还装无辜的小孩子，抬起左边的手，再抬起另一边，等着江予之连袖子都给他套好。
“你是小朋友吗？”江予之假装气恼，手捧着穆容的脸，左右晃了晃。
穆容耸耸肩，一点儿都不想反驳，张开手臂抱住江予之的腰，脸颊蹭着他的小腹。
这个小人儿自己都没长大，就想着生娃娃了，江予之揉了把穆容的脑袋，刚被他整理好的头发，这会儿又乱成一团。
难得的闲暇，江予之计划和穆容一起出门，去给快要过生日的赵长军买礼物。他生日刚好在岁末年初，今年是四十岁的整日子，又恰逢年节，于是家里早早在餐厅定了包厢，请江予之和穆容一起来庆祝。
距离年末不过十天，冬季过半，气温降到最低。穆容怕冷，已经穿上了最厚的外套，他把拉链从下摆最底端一直拉到锁骨，站在江予之旁边，等着他换好鞋子。
“那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从那时在边境与江予之初遇，到现在已经快三年了，不说中间过程，穆容自认为和江予之已经是多年的恋人，如今又是新婚伴侣，他这才发现，他连自己丈夫的生日都不知道。
江予之直起身子，他明显听到了穆容的问题，但却没回答。穆容抬手戳了下他的腰，执着的脾气上来，非等着江予之告诉他。江予之一边戴上手套，一边理了理大衣的领子，才转过身看着穆容。他也不说话，只是把穆容外套上的帽子拉起来、戴在他头上，拍了拍他的脑袋。江予之拉开门，刚迈出一步，向后伸出的手迟迟不见穆容的搭上来，回头才发现这小鬼站在玄关，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过来呀，”他拉起穆容的手，两个人才终于出了门，江予之看他倔脾气上来，揽着他肩膀哄着他，“快到了，我到时候跟你说。”
江予之是孤儿，不知道生日是哪天，连什么时候被江铭收养都记不清了，证件上面登记的日期，孤儿院一半的小孩儿生日都是这一天。
这些信息游离在他自我之外，根本不属于江予之。从前他就这么觉得，现在也是这样想，所以穆容问他，他才不愿意回答，换个说法打发了过去。
赵长军一向务实，江予之不想准备什么太浮夸贵重的礼物，和穆容一起挑了挑，最后买了一盒茶叶、一条香烟、一瓶红酒，没什么新意。穆容笑话江予之这些礼物像是送给岳父的一样，平白无故给赵队长升了辈分，江予之笑了笑，捏了把穆容的脸蛋儿。
把这么好的穆容送给我，那确实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他老人家了。穆先生早就不在了，江予之怕自己又口快说错了话，这句俏皮的玩笑藏在了心里，没让穆容听到。
穆容对礼物还是不满意，他拉着江予之往商场楼上转了几圈，非常周到地把给赵太太、赵家小公子的礼物都选好，江予之也不拦着他，随着穆容自在闲逛。穆容这个人，表面上温温柔柔的，好像没什么脾气，实际上犟得像只小牛犊，认定的事一定要做。江予之跟在穆容身后，手上提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也无所谓。
儿童用品在顶层售卖，穆容今天大概穿多了，到了室内又嫌热，脸颊发红，额头也起了汗，他终于把外套脱了下来，手掌并齐，当作扇子吹风。江予之宠他，于是接过了他的大衣搭在小臂上，他看穆容辛苦，又劝了一句：“不用跟赵队长那么客气的，回去吧。”
穆容置若罔闻，事实上他现在流连于小朋友这些五花八门的小物件，舍不得走，也不需要江予之的提醒。他摊开一套婴幼儿穿的连体衣，柔软的棕色布料毛茸茸的，身后还有小圆球似的尾巴，配了一个带着熊耳朵的小帽子，穆容头一次接触这些，拎起小衣服的肩膀向江予之展示。
他眼睛都微微瞪大，新奇地看着江予之，“这也太可爱了吧！”
这也太可爱了，江予之看着穆容，心里发出同样的感叹。
但江予之还是理智：“他家是女孩儿。”
穆容又拿起旁边白色的那件，是一只粉肚皮、长耳朵的小兔子。
江予之摇摇头，说：“小朋友都一岁多了。”
眼前这只小兔子很遗憾地叹了口气，最后挑了别的礼物。江予之看他失落，就让店员把那两件小衣服都包了起来。
“不是说不合适吗？”穆容问他，虽然疑惑，但他语气还是兴奋。
“留着呗，”江予之接过购物袋，他仍旧是严肃又平淡的语气，就好像在描述很近的未来一样，“咱们的宝宝用。”
江予之没放过他，凑到耳边又说了句什么，他说，“我们生两个，小熊和兔子都要。”穆容听清了，脸红得厉害，只能窘迫地把他推远开。
回程时已经是下午，穆容开车，江予之坐在副驾驶上，时不时就歪过头看着他。
今天室外气温格外低，晴朗但寒冷，阳光落在穆容脸上，他本来就偏白的皮肤过度曝光了一般，眼睛也被晃成浅浅的棕色，眨动时睫毛上下摆动，像晴空下的雪花。江予之看不够似的，又注意到他那边车窗打开，想起穆容怕冷，担忧地问：“你不冷了吗？”
“不冷的。”穆容摇摇头，他反而觉得自己穿得太厚，现在热出了一层虚汗，呼吸也憋得慌，要把车窗摇下来才好一些。
今天是21号，穆容上一次发情期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这已经超出了正常Omega的发情周期，穆容计算着时间，又对比此时的感受，隐隐有些不安。
勉强撑到车程结束，到了雅苑之后，江予之忙着把买回来的礼物收起来，一时间也没留意到穆容的反常。
穆容把外套脱下来，都没来得及挂好，就瘫坐在沙发上。他松了口气，几乎已经确信，发情期就在路上，不是今天，也会很快。好在江予之能陪着他，警队福利好，伴侣是Omega的警员还能有几天假期。
他半躺在沙发上，陷得越来越深，身体上的酸疼更明显，穆容伸了个懒腰，原本打算等一会儿再告诉江予之，或者晚一些，他自己也就知道了。现在又改了主意，不知道是不是发情期的心思作用，穆容撒着懒，想把江予之叫到楼下来，抱着自己回去睡一会儿。
穆容渐渐躺倒在沙发上，困得快要恍惚，这时玄关传来一阵敲门声，江予之在楼上没听到，穆容便不情愿地走到门口，猫眼里看到是况言站在门外，这一下才让穆容集中精神。他想起之前Alpha信息素的威力，不由得紧张，拽紧睡衣的衣领，裹在后颈上，谨慎地把门打开一个小缝。
“穆先生。”况言站在门口，穆容上下打量着他，看到他左手提着用透明口袋装着的花束，右手拿着一个方盒子。
穆容试探地呼吸，他一直不知道况言的信息素是什么，但此刻的气味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他想起了金嘉睿，不久前最后一次在家里见他，金嘉睿身上也是这个味道，像是秋天清晨，被露水打湿的桂花。
此时鼻腔里的气味类似，也有一点儿差别，更像是桂花小小花瓣上的水珠。都说信息素相近的人更容易熟悉，他原来觉得他与金嘉睿都是花朵香气，所以才成了朋友，现下穆容仍然天真地想，金嘉睿和况言的信息素味道如出一辙，那他们两个大概更合拍。
这气味很温和，不至于加剧发情，穆容放下心，打开了门。况言把花递给他，另一个方盒子也提起来，透过透明的顶面，能看到里面是一小块儿精美的蛋糕。
穆容不解：“这是给我的？”
“啊？不是的。”
况言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他以为穆容知道他的来意。
“这是工会的慰问礼物，”况言把蛋糕也递给穆容，接着说，“今天是江警官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