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江予之刚把衬衫的袖扣扣好，他回头，穆容的手机闪烁着提示，机身也跟着震动，发出嗡嗡的响声。他想赶在穆容被吵醒之前关掉铃声，可惜穆容睡得轻，还是被声音扰动，懵然地睁开了眼睛。
“几点了？”他声音哑哑的，撑着床面起身，伸手去拿桌面上的手机。
江予之走到他跟前，跪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他接过穆容手中的手机又放到旁边，扶着他靠在床头，轻声说：“今天休息一天吧。”
昨天问过两位医生，穆容记忆才刚恢复，虽然检查结果都正常，但江予之还是不太放心，想让穆容再休养一天。他抬手拨弄着穆容的额发，语气温柔：“我帮你和纪念馆请过假了。”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了，”穆容本想让他放心，可江予之也不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望着他，这对眸色相异的眼睛好像有什么让人不再逞强的魔力，穆容被他凝视着，语气也软下来，承认道：“就是有一点儿头晕而已。”
“那还不听话？”江予之揽着穆容的肩膀让他躺下来，甚至连被子都拉高，只露出穆容的小半张脸。
他把被面挽下来，卡在穆容的下巴上，凑近了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等我回来。”
江予之总把穆容当做没长大的小孩子，穆容觉得他体贴得夸张，但被照顾着，心里又美滋滋的，于是用脸颊蹭蹭江予之的手心，点了点头。
他乖得要命，江予之又喜欢、又满足，手捏着穆容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没忍住又亲了一口。他的两片唇温热又柔软，含起来像甜甜的糖，江予之开口，没来由地感叹好似无关的话：“这是真的吧？”他停了停，又问了一次，“穆容，这是真的吧？”
穆容笑出了声，他知道江予之被离奇的命运捉弄，对当下的幸福都没把握，他掌心覆盖住江予之的手背，和他对视，“怎么会不是呢？我就在这里啊。”
江予之的笑容更明显了，他的指尖在穆容的腮边点了点，像是代替嘴唇，又一次落下一个吻。
“怎么穿得这么正式？”
江予之难得穿了西装套装，连领带都系得端正，看起来比平日里还利落干练，“今天警校有活动。”江予之解释。
穆容看着他，不自觉地出了神，江予之问他此刻是美梦还是现实，他何尝不因为这苦尽甘来而恍惚，掩蔽倒塌又变成新居，警服残破又换上西装，还好穆容还是穆容，江予之还是江予之，从头到尾都是他和他两个人。
“怎么一直盯着我？”因为他锁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江予之局促起来，脸都红了，只好转身面向镜子，像习惯那样，把刘海儿拨下来，挡住那只不怎么好看的盲眼，掩饰了害羞，又透过镜面，偷看着穆容。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穆容看在眼里，穆容坐起来，冲着他抬抬下巴，指令的话也像撒娇一样，他说：“过来。”
江予之便又转过来，乖巧地凑到他跟前。他看着穆容抬起手，把他的额发别上去，拢到脑后，把他迷人的、完整的眉眼都露出来。穆容的手指地按上他的眉骨，又向前俯身，学着江予之刚刚抚慰的动作，轻轻亲吻着他的眼睑，“去吧。”
那双唇贴近又离开，暖融融的触感很短暂，还没好好感受就消逝。江予之想，不知道有什么事那么重要，值得他抛下这么美好的爱人离家，穆容欲擒故纵的招数又一次奏效，江予之突然就不想走了。
从雅苑出发，今天江予之和总部工作组请了假，抽出一天回警校。
这一年特殊情况太多，一整个学期，他几乎全程缺席了他主讲的那门课，只在开课时出现过一次。学生们的不满从开学一直延续到期末，说这是明星讲师联合校方，哄骗选课的套路。虽然是玩笑话，但也不是无理取闹，教务那边也说不过去，得知江予之回了首都，就邀请他结课时再出席一次。
这门课的成绩一部分来源于最后的结课展示，主讲师给江予之安排了类似评委的任务，课前还要求他穿着正式来点评。江予之西装革履地来了，坐在教室前排，看着春心荡漾的女学生们把手机镜头藏在桌沿下，快门和消息震动的响声不绝于耳，才识破这是讲师笼络学生的小把戏。
他倒不觉得生气，只是这样被过度追捧着，总是坐立难安。
课堂进行到快一半，有的学生提前下课，从阶梯教室的后门溜走，江予之被出入的声音吸引，下意识地看过去，三两个学生从门外进来，就坐在最后一排，最后进来的那个人穿着厚重的棉服，围巾裹得严实，身形很眼熟。
江予之还拿着麦克风，严肃的点评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除了穆容还能是谁。
他突然沉默下来，想好的话都卡住，直到麦克风发出刺耳的噪声，“抱歉。”他这才继续开口，嘴上是不真诚的歉意，心里想的是这小鬼又不听话，说好了在家等着，身体还不舒服，竟然又溜出来。
又一想，他全副武装地出门，就为了来找自己，江予之又被甜蜜击中，忍不住偷笑了一声。
一向不苟言笑的老师突然轻佻，惹得不少人浮想联翩，等着评价的学生们却面面相觑。讲师用手肘撞了撞他的手臂，江予之才又绷起脸，佯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
好不容易熬到了课间，江予之才刚起身就被学生们围在中间，不矜持的热情高涨到夸张的程度，江予之随口敷衍着，视线飘到远处的座位上。
他看着穆容沿着阶梯教室的台阶走下来，路过被人群包围着的自己，表情淡淡的，眼神也平静，似是看他出糗一样，嘴角挂着笑意。穆容只是望着江予之，他没有开口，但早上那句勾人的话似乎又响起，“过来。”江予之仿佛听到他压低了声音，伏在自己耳边说。
穆容走出教室，江予之一边道歉，一边避开阻碍的人流，跟着他出来，停在课间繁忙的走廊里。
穆容回过头看着江予之，嘴角勾起来，像在笑他的匆忙和无措。江予之见他这样好整以暇，全然不体谅自己的窘迫，也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趁着过往行人不注意，拉着穆容的手腕，拐进一间无人的教室里。
他的手撑在墙壁上，把穆容困在双臂圈出的空间里，躲在房间的角落，怀里的人调皮起来，仰头看着自己。
江予之问：“你怎么来了？”
“我在家里也无聊，”话说了一半，穆容垂下眼，手指搭在江予之的腰带扣上，又沿着衬衫的前襟，按着扣子，一颗一颗向上，最后拉住领带的末端，攥在手里，一开口，又好像多委屈似的，“我想来找你。”
他总是这样，每一次示弱都刚好能让江予之心软，于是指责的话也说不出来，声音都跟着温和起来，“听话，回家等我，下周我调休再陪你，”江予之捧着穆容的脸，直视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没有信息素，我怕我保护不了你。”
学校里鱼龙混杂，他被课堂拉扯住，做不到时刻把穆容护在身边，没有被标记的Omega停留在到处都是Alpha的校园里，这才是最让江予之担心的。
“我带了抑制贴。”说罢，穆容从棉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小块胶布，捧在手心里，得意地展示给江予之看。
他一只手拈着胶布的边缘，另一只手把缠绕整齐的围巾拨开，歪着头，露出白皙的脖颈来，又重复了一次，“你看，我带了抑制贴的。”
江予之愣住，片刻后，他看着穆容又摇了摇手指上粘住的胶带，才反应过来，穆容是想让他替他戴上。
于是他接过那张小小的贴纸，半透明的材质，像是悬浮在空气中的气泡一样，穆容脖子微微梗着，抬起眼睛看着江予之，“帮帮我。”
他喃喃道，声音不大，像根细细的针，“啪”地一下，把那游离在空中的气泡戳破，又扎在江予之心头，一点儿都不疼，反而痒得很。江予之不由得喉结滚动，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手臂搂上穆容的肩胛骨，松松地抱住他。
隔绝信息素的贴纸被固定在江予之的食指指尖，空下来的拇指替代它，按上穆容的腺体，江予之本应该让他远离信息素的危险，但为什么要像现在这样作恶地抚慰他，江予之自己也不知道。他只听到穆容声音很轻，和他的呼吸一起洒在耳廓，他在难耐地抱怨：“嗯……别揉它，好痒……”
江予之很满意，但又不想把这幅坏心思袒露出来，装着傻给自己开脱：“我没用过，不知道要怎么做。”
“教教我。”江予之靠得更近，嘴唇将将地从穆容耳垂上蹭了过去，惹得穆容忍不住一激灵。
穆容踮着脚，腺体上不温不火的刺激让他很难受，明明是避免发情的预防药剂，现在好像有了相反的效果。他缩着脖子，试图躲开江予之的鼻息和爱抚，身体又忍不住贴得更近，恨不得半个身体都要挂在他身上。抬头又看到那双异瞳深情地望着自己，江予之嘴唇微张，欲言又止的样子，穆容咽了下口水，头仰起来，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是这里吗？”
江予之又开口，同时手指加大力气，重重地捏了一下穆容的腺体，穆容低吟一声，这一下很疼，但又带着奇特的快感。
Beta没有腺体，抚摸这块儿软肉带来的的愉悦，江予之无法体会，但穆容此刻表情迷离，气息都乱掉，看着他这样，江予之多少能想象到一些。
他不禁又想，手指的挑逗尚且如此，如果是别样的抚慰呢？Alpha那样的抚慰？
江予之心里动摇了一下，因为好奇，再加上一点点的不甘心。昨天之前，他与穆容间的苦楚大多是因为江以成的存在，江予之对自己Beta属性的遗憾也有，但不算强烈。当下，江予之难得有了全新的幻想——
被Alpha支配的Omega，会动情到什么地步？
这念头并没有让他纠结太久，穆容和江予之都是只有彼此，别的任何可能性都绝对无法存在。
自信和占有的心情同时出现，替代他心里那一闪而过的沮丧，但却没能让引诱消失。江予之懒得再想借口，他抱紧了穆容，虎口摁在他的后颈上，试探着在穆容的腺体上咬了一口。
“啊……”
Omega的呻吟更像是生理驱动，尽管很细微，江予之还是听出来了，那确实是出于疼痛，但又不全是，还夹杂着一丝兴奋。
穆容猛地推开江予之，他终于抓住了那只胡作非为的手，也顾不上位置准不准确，混乱间直接把抑制贴覆盖在腺体上。
早知道还不如自己贴好，穆容腹诽，可矛盾的满足又都藏在心里，一句都说不出口。他松了口气，双手撑在江予之的胸口上，想和他拉开距离，但反倒被江予之抱得更紧。
挑逗的恶作剧成真，江予之忍着笑，用拥抱把安抚补偿给穆容。他这才发觉，在与穆容相认之后，这似乎是他们第一个真正的、爱人间的拥抱。每一次庆幸这结局圆满，就都伴随着更加强烈的惋惜，眼下这不合时宜的愁绪又出现，江予之想得越来越远，愈发要感慨这来之不易。
“再抱一会儿。”江予之手臂收拢，箍在穆容的后腰上，他声音低沉，简短的话语直接落在穆容耳边，让他连抗拒的力气都没有。穆容便任由他抱着，走廊里的嘈杂声让他担忧，视线扫过教室里的摄像头，更害怕这亲密被旁人记录下来。
“好啦，”他小幅度地扭动着，瞥了眼天花板的边缘，和江予之示意，“都被拍下来了。”
“那怎么了，不能拥抱自己的丈夫吗？”
穆容被难得幼稚的他逗笑，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那江警官还怎么见人？”
“没关系的，”他的怀抱松开了些，穆容还以为可以脱身，没想到江予之又捧起他的脸，迫使穆容不得不仰着头看着他，“我还要吻你。”
柔软的围巾被拉起来，像帘幕一样，遮挡住相接的两对嘴唇。江予之细细地舔舐着，舌尖掠过了穆容的唇齿，含住他薄薄的下嘴唇，温柔地、缓慢地吮吸。这个吻缠绵着，他察觉到穆容紧张的身体慢慢放松，又被撩拨着、不自禁地再次绷紧，他的手探进自己西装的外套，抓紧了衬衣的领口，在硬挺的布料上留下带着汗渍的褶皱。
他终于餍足，依依不舍地放开穆容，他的小脸被围巾包裹着，又因为绵长的吻，微微泛着红，眼睛里也湿漉漉的，好像江予之有多狠心一样。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知道又怎么戳中了江予之，亲吻继续，直到穆容嘴巴都红肿，眼神里的情欲一点点消退，变成不耐烦才停下。
“喜欢吗？”
还是第一次，江予之亲密时会开口问这么没意义的问题，穆容的反应更有趣，原本恰到好处的温存，到最后成了胡闹，他皱着眉头，伪装不满：“一点儿都不喜欢。”江予之却很满意，他笑出了声，捏了捏穆容的鼻子。
“那这样才记得更深。”
江予之替他整理好外套和围巾，刚刚边缘都翘起来的抑制贴，也调整好重新盖住腺体，他拉着穆容的手，接着说：“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吻。”
穆容听懂了，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此刻脸颊又发烫，连带着心里也温暖，他与江予之分离、误会、纠结了这么久的苦痛，都被这暖意慢慢消融。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是属于江予之、属于穆容的，第一个吻，来得迟了些，但总归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