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香水茉莉>第45章 45.暗涌

  国庆的案子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新的风波又起。

  玉城的袭警案已累计发生了三起,第一次在今年5月,警员晚上独自回家,失踪将近一周之后,才在荒无人烟的城市边缘被发现。尸体早已腐烂,警员双手手腕处被切断,刀口外翻、切面暗红,这些迹象表明,伤口是在他生前留下,他是活活被暴徒斩断双手的。

  10月底,另一名警员连人带车消失,几天后,在郊区废旧的工厂旁找到了燃烧得只剩下骨架的越野车,还有一具焦尸。相隔仅一个多月,一名女警员再次遇袭,这一次案件资料高度保密,谁都能猜到原因——这样的案子,往往是因为过程太惨烈才不予公开。

  除了几起事件的连锁性,更让人胆战的是受袭对象高度一致,伤亡者无一不是系统中登记在册的现役警员。更隐秘的关联是,第一位牺牲的警员是排雷专家,几年前完成了一次埋设位置特殊的地雷置换,一战成名,还作为模范被宣传了好久。侦查判断这是有针对性的报复行动,把那双维护和平的手斩断,来实现施暴者的自我满足,同时也是叫嚣和挑衅。其余两位遇难者,也是系统内获得过荣誉或被宣传过的事例。

  暴徒就是要用鲜血熄灭荣光,复仇的同时威慑幸存者。

  边境这些年从没有真正的安定下来。两三年前江予之撤退前,玉城特警防止了一连串恐袭行动,也逮捕了不少主要嫌犯,但一些没追踪到的,流落到国境线附近,窝藏在边境远山上的废弃民居上,随时可以逃窜到境外。由于邻国不配合追捕,一直没能铲除,成了隐患,事到如今才引起了这些后果。

  几年来玉城时不时也有零星案件发生,相对于几年前,规模、程度都弱一些,最近这几起事件虽然同样凶残,但只是针对警员个人的袭击,公众不知道,大面上看起来也算和平。谁都以为风平浪静,殊不知早就危机四伏。

  总部几个月前就收到了报告,但一直侥幸地觉得内地安全,不至于有暴徒渗透,直到一天前,城郊独自执勤的巡警被砍伤,才把导火索引燃。原本都认为国庆时期暴露出的漏洞就是全部了,没想到这下除了对公共安全的危害,针对军警的专项迫害也悄无声息地,从边境侵袭到了首都。总部号召了众多警力,串联起玉城与首都近来大小事故,原本的专项组调整了工作重点,又从各级机构中补充了人员,加大了调查和防范力度。不管对象是谁都要确保安全,防止首都再有任何伤亡。

  江予之半夜接到工作组新一轮行动的会议通知,来不及联系况言,只好第二天自行乘坐班车赶到总部。这天一早,天还没亮,江予之就离开了家。

  那时穆容还睡着,他都不知道半夜到清晨发生了什么事,江予之只能等他醒来再用信息跟他说明。

  临走前,江予之想到预计又是好几天的忙碌,舍不得刚刚心灵与身体都交合的爱人,百般无奈地,在穆容额头上落了个吻就匆忙出发。上了大巴车,他还有些心不在焉,加上精神困顿,没太理睬同行的同事,靠在车窗上闭着眼休息。

  车上还有几名刚被抽调过来的警员,坐在后面的座位上聊着天,声音不大,但江予之恰好都听到了。

  “那个是不是江予之,他竟然也被拉来了。”

  “英雄还下火线,真难得,”说话那人停了会儿,声音稍稍压低,“我看他最危险,听说那帮混蛋专挑英雄下手。”

  另一个人叹道:“是啊,我以前还想立功,现在觉得瞎混也够了。”

  “那可不是,有本事是好事儿吗?听说上面要组织人去边境特战呢,除了他谁还能上?”

  前面的话都不值得在意,说到最后这句,江予之缓缓睁开了眼。

  这些闲言碎语说进了江予之心里,他从战场上退下来,在安乐窝里装傻充愣地过了这么久,都快忘了子弹怎么上膛、枪都要端不稳。可是他们说得没错,江予之不是哑炮,是武器、也是铠甲,他应该在前线,他不该在这里的。

  在两年间的任何时候,倘若真的有这种机会,江予之绝对会义不容辞,可现下他却犹豫了。他想起卢毅的话,也最终明白了卢毅话里的心酸和甜蜜。

  孤身一人的时候,江予之什么都无所谓,现在家里有人在等着,闯荡的心思都没有了。

  他以前总觉得,他在那场劫难中失去了所有,如今再回顾,倒也没那么惨淡,破碎的灵魂本来都被埋葬在雪原里,没想到春时又发芽,长出了明媚馥郁的小花,拼凑成一个从未如此真实完整的江予之。

  有了穆容,江予之的勇气和希望多了,但顾虑和担忧也多了。让人强大、让人脆弱,但永远折射出自我,爱就是这样。

  总部许多人没有基层经验,说来说去都是纸上谈兵,再怎么十万火急,只要没烧到自己身上,都没什么重要的。高谈阔论的领导们一上午都浪费在会议室里,到最后甚至开始闲聊扯淡,江予之在旁边听着,只觉得心烦,见他们胡说八道得越来越没边界,就起身出了会议室。

  况言来了,此时正坐在楼道里候会区的座位上,看江予之出来,就站起来走到他跟前。

  国庆节的事故之后,到今天半个多月,江予之都没太见过况言,一方面是他一回来就陷入工作里,躲着穆容也不经常回家,自然不需要况言协助,还有别的什么,就是穆容出事后江予之把自己的懊悔和沮丧都发泄到他身上,对况言总是不满,态度也很不友好。现下江予之和穆容没有了隔阂,他心静下来,明白是自己当时不理智,面对况言也有许多歉疚。

  他冲着况言扬了扬下巴,况言便跟在江予之身后,下了楼梯,出了总部办公楼的侧门。

  两个人绕到大楼之后,这里有一条小巷,许多警员熬大夜,困倦的时候就溜到这里抽烟,久而久之,巷子口还开了小铺子,有烟有酒,荒凉背街的小巷有了点儿人气,及至附近的居民都知道这里是总部的第二“基地”。

  平日里况言还算健谈,今天却例外,江予之和他并行这一路,他低沉着头,一言未发。直到江予之脚步停在了巷子中间,用手肘撞了撞况言的手臂,想跟他要一支烟缓解困意。一向周到的况言,今天反常地魂不守舍,被江予之的动作提醒,转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烟。”江予之不知道他怎么了,又开口说明过,才从况言那里讨到烟和火,他看况言如此古怪,甚至都觉得有趣,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况言看他不似几天前那么冷峻,跟着也扯出个笑容,只是他好像并不是真心开朗,嘴角透出几分苦涩。

  这时间,这条小街没人停留或穿行,清清静静,适合随意聊聊、消除误会,江予之知道况言不是端架子的人,如此表情,该是有别的苦衷。他想到自己那时着急又冲动,也真诚地先和况言道歉。

  “那天在医院让你难堪,是我过分了,当时心里急,顾不上别的了。”他吐出一口烟,左手中指食指夹着烟蒂,右手拍了拍况言的肩膀。

  况言连忙摆手:“那天是我没想到,”他站直,双手交握下垂,微微欠身,“我忘了穆先生害怕炭火的味道,江警官,很抱歉。”

  江予之摇了摇头,只是听况言把那天穆容发病的原因重复了一遍,想到无论如何,穆容都还是在意江以成的信息素,心里又不是滋味,他咬着烟蒂,狠狠吸了一大口。

  余光注意到站得端正的况言,江予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戒烟了又犯瘾,况言一贯是个小烟枪,今天竟然忍住了,他冲况言挑挑眉,颇为惊奇地问他:“戒了?”

  “最近不太喜欢烟的味道。”况言解释道,他垂着眼睛,说到这里,脸上隐约发红。

  易感期的Alpha和发情期的Omega对气味最敏感,江予之只知道况言做了手术,易感期近乎不会发作,那只能是他身边有了伴侣,才让况言贴心地不把这样刺鼻的味道带回到家里。

  江予之从侧面看着况言,刚刚一同从办公楼里出来,他便注意到况言领口下面没遮挡住的吻痕,如今联系上他的举动和表情,一切都顺理成章。

  烟燃尽了,江予之把烟头熄灭,青白色的烟袅袅飘扬,慢慢止于指尖。他又想起了江以成,况言视江以成为挚友,甚至更加情真意切,如今放下执念,对况言来说当然更好。

  偷了几分钟的懒,不至于像刚刚那么困了,“走吧。”江予之说,便和况言一前一后,走向巷子口。

  这一边是总部办公楼的首层外墙,另一边是隔壁大楼的外院,那院墙修得不工整,导致这巷子宽窄不一,有几处非常狭窄,两边的行人相会,不得不侧身擦肩而过,偏偏这条小巷是近道,穿行能省去不少时间,总是人来人往。

  况言站位靠巷口,离开时他便走在前,江予之跟在后,二人返回时,正好赶上另一边的行人进入。那路人黑衣黑裤,戴了顶棒球帽,个子不高,看起来像学生,这装扮也在青年人中常见。江予之在身后没注意,跟着况言躲避。彼此侧着身子交汇时,况言多瞄了一眼,只见那人侧面鬓角浓密,下巴上一片胡青,看起来年龄大得远超想象。

  那人注意到况言的视线,转过来看他,况言也坦荡,点点头才移开目光,被棒球帽挡着,他看不完全那人的脸,只觉得下半张脸的长相异域特征明显。三人错身之后,况言越想越觉得不太寻常,正常人如此近距离相遇,没什么人会正视对方的视线,这人这么勇敢,反而让人怀疑。如此想着,况言转过了头。

  越过江予之的耳边,他看向已经到达江予之身后的那陌生人,他摘下帽子,露出完整的一张脸。这哪里是学生,分明是个异族壮年,他已经转过身,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长长的水果刀,高呼一声,照着江予之的后背就要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