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傍晚五点的天色还很亮堂, 日光逐渐转变为更深两度的夕阳红余晖,犹如红盘似的高挂在边际,在二楼的玻璃窗映下仍然有些许刺目的光线。

  微信来电的通话铃声震动还没消失, 在眼下有点空旷的卧室里显得很刺耳。

  可饶是如此, 这样的动静都没能掩盖林是非在岳或耳边低声说出的话。

  含有浓郁的威胁、压迫性。

  岳或刚睡醒,被全程从头到尾地伺候着换好衣服,他本还有些迷懵且乖顺地用后背斜靠在林是非怀里,此时闻言整片脊背却下意识地微僵,立马就要像弹簧似的弹起身。

  却被精准察觉锁定他这步举动的林是非牢牢地勒住腰, 更加紧致地往怀里按。

  让岳或无从挣脱。

  林是非在人耳边说话的语气更显得低沉:“Darling, 跑什么呢?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解释?”

  岳或便抬眸巴巴地看向他。

  林是非全然接收他这股明显还在快速思考的眼神, 压迫性直达峰值:“我再问你一遍,他是谁?男的女的?”

  岳或下意识道:“男的。”

  林是非眉梢挑起:“连性别都知道。”

  “星星真的好厉害啊。”

  岳或震惊失语:“?”

  现在他连别人的性别都不能知道了吗?

  林是非继续:“多大了?”

  岳或还没从林是非对他上个问题的回答中反应过来, 闻言再次下意识地接道:“比咱们大几岁。”

  林是非便不再出声说话,只是眸色沉郁得盯着岳或的眼睛。

  由于长时间无人接听, 微信铃声自动停止, 卧室里霎时安静下来,随后独属于微信未读消息的震动提示又接二连三地响起。

  “嗡。”

  “嗡、嗡。”

  “嗡——”

  “……”

  在这股只有消息震动, 而无人说话的诡异沉默中,岳或的措辞终于思索完毕, 在天灵盖的微微麻木中迅速说道:

  “他就是一个让我画画单的粉丝, ‘人傻钱多’, 但平常我不会让顾客加我的私人账号, 这个习惯宝贝你是知道的。”

  “而我会加他是因为我跟他合作次数太多,今年如果他再找我画画的话, 就是第五……不, 好像就是第五年了, 我也记不太清楚。”岳或死命地咬了下舌尖才成功改口,不然就以林是非安全感极度缺失会随时没事找事儿的程度,这么清晰地记着和别人的相处时间肯定不行。

  他很认真地继继道:“所以我才会有他微信,也才知道他是男生,年纪还和咱们差不多。之所以没跟你说过是因为,我又没有跟他聊过天。”

  “我喜欢你,专心和你谈恋爱,心里眼里都是宝贝,所以根本想不起来其他人啊。”

  他这通长篇大论说完,林是非便唇瓣微抿,更显沉默了。

  岳或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么强劲的“话术性”言论,而且平常他又容易害羞,根本不会轻易这样说话,一听就知道是在故意哄人。

  可林是非竟然还是很没出息地心跳乱了,特别是在听到最后的“满心满眼都是你”时,他胸腔后的鲜红心脏直接悸动不已。

  他永远都需要、喜欢岳或对他这么直白浓烈地表达情绪。

  “既然合作次数很多,联系方式也给了,”被安抚的林是非说话语气明显好了不少,但该问的一句都不能漏,“那星星和他在私下里见过面吗?”

  话落,岳或就卡壳了。

  他已经陪林是非“玩”了整整三天,再这样“胡闹”下去他是真的会“死”的,岳或害怕得身体都无意识地战栗了两下。

  这个问题,等过几天他恢复得差不多,再坦白也不迟……吧。

  早死和晚死,当初连告白都不敢的小乌龟岳或选择晚死,谁会不想平稳快乐地“活”着呢?

  “他又打电话过来了!”岳或突然指着真的再次响起来的手机,快速出声道,“宝贝我先接个电话,你在旁边听着,真的只是让我接画单的雇主。”

  已经得到一通很长解释安抚言论的林是非没再阻止,还算大度地应允:“嗯。”

  他道:“星星接吧。”

  岳或便按了绿色的接听键。

  通话甫一接通,还不待岳或开口说话,对面的语速便犹如机关枪般连珠带炮地轰过来。

  “或大、或崽、崽崽,你是又忘了平台直播的账号了吗?还是你最近不接单了啊?我在直播账号的后台给你发消息你怎么总是不回,而且都现在了还是未读状态!连微信我都给你发了三天消息你也不理我啊啊啊,”乔晃兴许是很急,犹如很怕自己赶不上什么重要的约会般,因此得挤出所有能挤的时间,哪怕是说话都得迅疾,“我老公又快过生日了,还剩半个月啊啊啊啊,我要去应援他的生日会的!他去年还夸你画的画很好看,今年我还要继续排单!但是或崽,这次我已经排了三个半月的画单了,现在快到我了吗快到我了吗?”

  “没到也没关系,我不是来走后门的你别误会!我就是真的快等不及了,想要问问。”

  由于连续好几年,乔晃都会举着岳或画的画作为他偶像的生日会应援招牌,如今已经成为习惯,乔晃每年都会提前几个月开始排单。

  不过往年画画、直播都很勤快的岳或自从开始走上好好学习的伟光正道路,他就严格限制了自己的创作时间。

  每月的画单只会接三个。

  今年更是连“雇主”的私信都不看了,更别遑论回复。

  “诶我听见了,说话别这么急,等我看一眼消息。”岳或怕对方再说出什么连续性且让人无法插嘴的话,能开口了就赶紧制止对方,“最近事情多,我看看画单排到哪儿了。”

  特别是这几天,他累得眼都睁不开,只想睡个昏天暗地,连看微信回复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不然林是非看见了,会说他还有力气玩手机。

  然后就会把他剩下的那点力气也消磨掉。

  听清岳或说什么后,乔晃立马振奋:“好!”

  “你快看快看!”

  始终守在岳或旁边的林是非从头听到尾,微微抿唇,最后还是没忍住出言评价:“他怎么这么吵?”

  岳或:“……”

  乔晃:“……”

  此话一出,电话两边顿时齐齐陷入沉默,无比诡异。

  岳或是因为没想到林是非能这么“口不择言”,乔晃是没想到那边除了岳或还有其他人,心下微惊。

  片刻后,还是岳或迅速地反应过来对面是给钱的雇主,不可以这样说别人!

  他急忙往回找补,道:“他不吵,这是乐观。”

  林是非:“……”

  “或崽?你那边是谁啊?你男朋友……”乔晃对自己的性格很有一套定位,并不觉得冒犯,只轻轻问道,“你室友吗?”

  岳或道:“嗯。”

  乔晃:“你俩同居啦?”

  语气惊疑,尾音上扬,非常八卦。

  “……”

  岳或莫名觉得耳根发热,没理他这句。

  他手指轻动,利落地点开直播后台软件,像以往那样快速地看大家给他发的排单私信。

  乔晃真的从四个月前就开始排了。

  但找岳或画画的人太多,哪怕每月只接三单,十几单下来也还没轮到他。

  但乔晃远知道岳或的“热门程度”,所以每年都会提前很久开始排队,今年更是多提前了两个月,岳或仔细计算看了看,发现下下单就是乔晃了。

  能赶上他偶像的生日会。

  “到你了。我这个月还没接单,三单一个都不会少,其中就有你,”岳或确定后便退出直播平台的软件,说道,“明天就可以给你画。”

  “真的吗真的吗?”乔晃声音又兴奋了,不过为防止误会他还是又立马出声解释道,“我真的只是来问问,没有要走后门的意思,没有排到我的话或崽你要直接跟我说,我可以继续等。”

  岳或对这种不会给人造成压力的交流方式不自主地放松。

  乔晃完全没有因为他们两个相对熟一点、还有彼此的私人联系方式,就直接在微信上告诉他让他画画单。

  仍然和别人走同样的流程。

  “真的到你了。”岳或莞尔卷唇,难得地开了句玩笑,“我很铁面无私的,谁都得排队。”

  言罢他又颇正经地说:“这是规矩。”

  “这个我知道!好耶!”乔晃开心地说,“那或大,我这两天就安心等你的画了。我已经把我偶像——老公的新专辑图片发给你了,特别帅!”

  “你画起来会很快的!”

  岳或回应道:“好。”

  电话挂完之后,整间卧室里似还回荡着乔晃兴奋的音色,经久不绝。

  不知怎么,兴许是被对方的情绪传染,岳或眼底的笑意很明显地往外溢。

  他侧眸看向坐在他身旁“不离不弃”的林是非,用胳膊肘轻怼了一下他,好笑道:“宝贝放心了吧?”

  林是非点头,应:“嗯。”

  “放心。”他说,“但放心和不开心不能混为一谈。”

  “……”

  岳或还想要继续持续下去的笑容当即顿在脸上,他非常聪明地不再跟林是非对话,立马下床去浴室洗漱。

  等会儿要去外面吃晚饭。

  林是非跟在他身后,随手环臂斜靠着浴室门框,看他对着镜子刷牙洗脸。

  和那晚去参加宴会时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

  二人的视线不可避免地在墙镜中四目相对,岳或漱完口就微俯下脊背安静洗脸。

  最后兴许是被盯的时间实在是有些长,他洗完脸后抬眸,顶着还在顺着下颌滑落水珠的湿漉漉脸颊,佯装生气地对林是非轻斥:“你别老是这么看我。”

  林是非便垂眉耷目,唇瓣微启轻声道:“是星星先不告诉我你认识了我并不了解的外人,现在还对我这样凶。”

  “……”

  林是非抿唇,道:“我更不开心了。”

  说着他直接上前两步,胸膛霎时紧贴岳或的后背,仿佛下秒就可以将他恶狠狠地压制在流理台上。岳或的双手也真的由于那股不轻不重的相贴力度,而下意识地按在流理台边缘,身体更是有些许前倾,新的洁白 T 恤衣摆都皱了。

  林是非微微俯首,让温凉的唇触碰到岳或柔软还有点肉感的耳垂,低声:“Darling,难道你不打算哄我吗?”

  闻言,岳或便知道林是非想要的诱哄方式是什么。

  他连忙借着狭小的空间回转身体,抬手便按在对方还想要靠近的胸膛,严肃制止道:“林是非,我不……我不要那样哄你。”

  被猜到且被拆穿想法的林是非眉梢微动,眉目渐沉:“那星星想要怎么哄我?还是说……”

  他的语气攀染压迫,令人不由自主地紧张:“Darling,你不会真的不打算哄吧?”

  “哄啊,”岳或忙道,“当然哄。”

  说着还不用提醒,他便自主地伸出胳膊环住林是非的腰,让他们两个呈出拥抱姿势。

  很亲昵。

  林是非问:“怎么哄?”

  他的视线本来还定格在岳或的脸上,方才洗过脸没有来得及用干净柔软的毛巾擦拭,便被林是非不明显地压制住,此时那些湿已经自然干得差不多。岳或的睫羽平直纤长,双唇润红,林是非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想要吻下去的冲动,只打算安静地做个等人哄他的“猎物”。

  随后他的眼睫半阖,视线毫不遮掩地垂下,在岳或被较为宽松 T 恤收拢的腰际处流连,似乎正在穿透他的人鱼线朝其后的尾椎骨以及更深层次的地方暗示。

  察觉到这道极具有侵略性的目光,岳或的腰身霎时紧绷,拥抱林是非脊背的力度加重,以此作出提醒不让他看,音色很轻地说道:“……用嘴巴哄你。”

  言罢,不待林是非启唇开口回应,岳或便乖顺地脖颈微仰将唇瓣印在他的唇上,舌尖探出直去勾引他的舌。

  彼此相互纠缠。

  林是非很快便反客为主,大手牢牢地按在他后颈,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按。

  明明是岳或在哄人,可几乎只是片刻,他便呼吸紊乱,甚至急促,明显有要换不过气息的趋势。

  不知过去多久,岳或才红着耳根动手去拍林是非的肩。

  等两人的距离稍微拉开,他平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出去吃晚饭吧……我有点饿了。”

  林是非先下意识且迅速地接了个:“好。”

  好完思忖两秒,他似乎不太满意,说道:“星星就这么用嘴巴哄完我了吗?”

  “……”

  岳或抬眸瞪他,手立马捏住他肩膀让他转身面朝门口,推着他一起出去,咬牙道:“吃完饭回来再说。”

  林是非愉悦:“好。”

  —

  两个人去了附近的十字街吃了火锅。

  这次没点辣锅,也没点鸳鸯锅,汤底都是“清汤寡水”,少了很多乐趣。

  但味道很香,而且店里的火锅味很重,也能解解馋。

  岳或坐在林是非对面,时不时抬头和对方说话,或者应和他的提问,气氛很融洽。

  就是在桌上的手机响起、看清来电显示的那刻之后,岳或的胃口便直线倒退。

  他持着筷子没再动林是非给他涮好的青菜,眉尖不可抑制地蹙起。

  察觉到他的异样,林是非问道:“怎么了,Darling?”

  岳或就把手机递给他看,有些不解地说道:“是岳释打来的电话。”

  来电显示的备注果然疏离地彰显着“岳释”两个字。

  仿佛不确定般,林是非接过他的手机细察,语气不好:“他有病吧,怎么忽然找你。”

  岳或回应:“不知道。”

  他们没联系过,几乎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岳释的亲生女儿每次见到岳或都要大声地让他滚,怕他跟自己抢爸爸。

  而就在岳或 16 岁那年差点被陈谭渊恶心欺负,完全不知道去哪里的岳或得到了母亲的教训与质问,心里正惊惧不安,想找自己的父亲求救。

  ……但岳释并没有接听他的电话。

  “当。”

  林是非没挂掉这通电话,他只是把岳或的手机静音,而后翻转轻扣在桌面,道:“不接。”

  岳或原本也就没有接听的打算:“好。不接。”

  他们根本不关心岳释到底想干什么,只想着让他继续做个没用的隐形人,永远别出现才好。

  ……

  两个人吃完饭后又在外面沿着人行道走了半小时,欣赏路边的霓虹夜景。

  回去时已经是八点多。

  浴室里的水温被调试好,林是非的长发被打湿了,有几缕黏贴在他腻白的脸颊与颈侧。

  他站在热水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岳或,还记着出去吃饭前的约定,低声道:“Darling,你说要用嘴巴哄我的。现在开始吧。”

  “……”岳或声音很轻,“知道了。”

  温热的水流倾落在岳或的脸颊、睫羽,让他纤长的眼睫如数湿润成一片,让那双本就黑亮的眸子更加的有神、清澈。

  林是非抬手将他同样被水染湿的头发,从眉心处撩上去,露出那抹光洁饱满的额头。

  岳或的面部轮廓线条有些凌厉,很有攻击性。

  但他在林是非面前的眼神永远都是乖巧、柔和的,好像是能任人随意欺负的小动物。

  岳或颈间稍下的胸骨上窝里坠着林是非当初送给他的小地球仪钻石项链,此时在混合着热水的灯光下,散发出夺目的钻光。

  精致优美的锁骨线条似乎都被晕染了星辰般的碎闪,引人至极。

  两根修长的指节转而抚向那颗价值不菲的地球仪,岳或捏起它放至唇间以示虔诚亲吻,随即双唇微启轻轻地噙咬住些许,不让钻石掉离。

  紧接着他双手便紧攀上林是非的肩膀,就着他微含小地球仪的姿势去吻林是非。

  等地球仪项链从二人相贴的唇中掉落,重新砸回到岳或的胸骨上窝,岳或的脸颊、耳根与脖颈已经全都红透了。他掐搂住林是非劲瘦却极有力的窄腰,身体半蹲,膝盖微点地面,奋力地和对方接吻。

  林是非的手强劲地按在岳或的后颈,甚至还好玩儿似的捏了捏,他长睫微垂,视线自上而下地看着岳或的乖巧面容,心动得不像话,低哑说道:“星星,无论岳释找你想干什么,你都会像对沈婉一样,不会对他心软,对吧?”

  这个名字兴许是有点惹人烦招人恨,岳或掐在林是非腰侧的手指微微用力,把人的肌理都掐红了,但是他应:“嗯。”

  林是非指腹轻扫岳或被热水打湿的眼睫,感受它因为眨眼而起的颤动,宣示主权般道:“星星只属于我一个人,对不对?”

  岳或抬眸看林是非,眼睑微红,像个小兔子,应:“嗯。”

  林是非用手轻捏住岳或的耳朵尖,缓声道:“Darling,你永远都只能待在我身边。”

  岳或不知是不是亲的有点难受,眼尾都泌出点明显是眼泪的湿润,他再次应:“……嗯。”

  洗澡的时候最好别说话,否则热水就会很容易地从唇角溢进口腔,再顺着喉咙往下滑。

  如果恰巧这时碰到换气,呼吸道的气管里被水溅到,人就会难受得呛咳不止。

  岳或的话也不多,但他就是被水流波及,咽口水的时候正好呼吸,随后察觉到不对劲,他便急忙把脑袋撇到一边,抬手捂着嘴巴不受控地咳嗽起来,不一会儿连眼泪都从下眼睑处滑掉了出来。他眼眸微眯,表情纯真得好像被谁欺负了似的。

  林是非吓了一跳,忙弯腰俯身有些手忙脚乱地去看他,语速很快地道:“星星呛到了吗?咳出来、吐出来,快吐出来……”

  伴随着耳边林是非极其担忧的音色,岳或喉结滚动,明显是在吞咽口水清嗓子。

  须臾后,他终于缓过了那股呛咳劲儿,才觉得自己好了,抬起因为咳嗽溢出生理性眼泪而显得湿润朦胧的眸子,认真地看着林是非,低喊:

  “宝贝,Baby, ”他刚咳过的嗓子很是沙哑,说话嗓音又软又如撒娇,“……I swallowed your sem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