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旎眉心一跳, 虽然是自己追问的答案,但他就这么说出来,还是比心里过一遍效果更甚。
她怀疑他连夜看了什么宝典。
说话间车已经到门口, 两人上车。
行车到了一处私房菜馆,坐落雪山脚下的江边,进了包间,从巨大的落地窗望去, 漫山一片白,山顶泛金浮光, 江面冰冻, 偶有几个闲适大爷提桶在上面钓鱼。
餐桌在窗边,是最适合看山的视角。
脱了外套坐下来,服务生随后, 问:“霍总还是先前的菜式吗?”
“重新点吧。”霍司臣让她先看看吃什么。
听服务生的话那这里是他来过的地方,应该比她更清楚,江旎翻了翻屏幕, “就按你原先的菜单好了, 我也不挑的。”
他浅笑, 记着上次吃饭她的口味, 加了几道。
点完之后,服务生前脚走,随后又出现一位,推车进来,但上面不是菜, 而是一捧新鲜的蓝桉。
来人把花插好瓶, 放在桌上:“江小姐,您的花, 霍先生祝您新年快乐。”
跟昨晚请他上直升机前一样的话,她不禁笑了,看着那瓶蓝桉,想起第一次她请他吃早餐,桌上就是这花,只不过当时不欢而散。
霍司臣:“在想什么?”
江旎托腮拨弄了一下花蕊,笑笑:“既然送我这花,那你应该知道。”
他深深看她:“虽然已经中午,但补上你那个早晨,迟到了点。”
这算是对于那天他让她走,一个抱歉?
江旎停手,犹豫了下问:“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想法?”
“江制片。”他浅笑,讳莫如深:“这是谜底,现在迷局刚开始,不到揭晓的时间。”
江旎不再问,只觉得原来她独角戏进行到如今,他也入局,变作两相周旋。
霍司臣说完,把一张卡推到她面前。
江旎好笑:“给我的?别说你也走‘刷我的卡’这种简单粗.暴的路子。”
霍司臣笑:“你看看正面。”
她翻过面,是他那间阳光房的房卡。
霍司臣:“这间值得保留,你放过的黑胶唱片我已经收进柜子里,搬到窗边的沙发原地不动,还有你在窗上画的图案,我找了人,把图案做成磨砂,留在玻璃上。”
江旎好笑又困惑:“那个图案为什么要留着?”
他抿一口水,一本正经:“小朋友和小狗有一个共性,喜欢做标记。”
“说谁小狗?”
他笑,转而言他:“阳光房项目开的时间不久,所以这间没有别人的痕迹,以后也不会有,卡交给你保留。”
之后要看极光,看雪,这间始终独属于她。
江旎:“好霸道啊,明明是你住了一整晚,我只是在那里停留了一些时间。”
霍司臣坦言承认:“这是我的私心,你住的那间没有我的痕迹,拒不奉送。”
江旎轻咳一下,喝水掩饰。
思绪凌乱。一半心虚,一半疑惑。
他好像还挺认真?
但他在她妈直播间……
昨晚被问傻了,刚起床那会也还懵着,一时没想到这茬,但这是本质矛盾。
他不说他是什么时候有的心思,她也无法确定他是一时兴起,还是同时脚踏两只船。
江旎又喝了一口水,清清嗓:“所以你这算是更正式的开场么?”
“是。”
他本没想直言,毕竟昨晚就算不周全也已经问过一次,再开口就有逼问之嫌。
但此刻她主动问了。
霍司臣:“所以更正式的开场,可以有一个更明确的答案吗?”
“你愿不愿意,我追你。”
他第二次问,没有用她之前似是而非的那些“表白”来拿乔,丝毫不提,完全一码归一码的态度。
不像大部分男人,都要拿捏着“你不是喜欢我吗?”来走捷径取胜。
但他从昨晚到现在不提,是因为从来就不信她的那些表示,还是单单因为尊重,再或者是他天生好手段,她也不能确定。
问题在前,江旎再度心如鼓擂,但总归相比第一次更游刃有余:“那就看你表现吧。”
说完自己都惊诧,跟他一起有段时间了,已经习惯他的习惯——看你表现。
只不过这次她手握大权。
这话落地,她看见霍司臣眼底漫上笑意。
江旎及时提醒:“不过终点不一定是必胜。”
霍司臣缓缓点了两下头:“明白,毕竟我不是你的理想型。”
江旎:“……”
还记着呢这位年上?
霍司臣:“但理想型太过千篇一律,我不打算改。”
江旎故意道:“哦,那你胜率打折。”
他笑:“希望我本原的样子在你那里占得一席之地。”
门被敲开,服务生开始上菜,不知饭桌上已经卷过一阵硝烟。
*
新年假结束,正式开始林城的工作,小安从景市飞来林城。
但毕竟这个行程原本在后,来的一行人都收到霍司臣的开年红包,行个彩头,数额足是一季的薪水。
小安兴高采烈充满干劲,不知道江旎的红包多一倍。
资本家邀买人心,江旎笑笑,退回太扫兴,只是单独放起。
冰天雪地之行收尾又临近春节,所剩地方不多,他们加速赶在节前把其他需要走的城市扫了一遍,核心问题解决,最后剩一个澜城,江旎生长的地方。
想到老妈也在那,她就心惊肉跳,好在霍司臣说,请她这个地头蛇带路。
去澜城考察的日子定在初五后,江旎先回景市,稍作休息,收拾好行李,赶在三十晚飞澜城回了家。
邹姨休假回家,跟老妈一起等着她回去过年的是表姨母女和阿婆。
澜城这一带不包饺砸,但年夜饭比搂席还夸张,尤其是江春华女士,仪式感十足一个人,享受烹饪,规格直逼国宴,等吃上饭江旎已经快饿穿了。
动筷前,看见手机上有消息,江旎点开看,是霍司臣,十几分钟前发的。
他分享一张年夜饭照片,简单四个字[春节快乐]
她也拍了一张发过去。
他回:[看样子才开动?]
江旎:[刚饿晕,现在复活了]
他回个[猫猫头笑脸]
[那先吃饭,空腹不要吃太快]
江春华舀了一碗桂花羹给她:“回应酬消息呢?先动筷。”
表姨跟老妈使个眼色:“当面应酬就算了,隔着屏幕回消息也笑得这么高兴啊?”
表姨她女儿举手:“我看见姐姐回的是那个雪人!”
阿婆:“哪个雪人?”
小孩:“就姐姐发在朋友圈那个雪人!”
江旎:o_O
一桌子探寻的目光齐刷刷投来,简直如芒在背。
江旎转向小孩,笑眯眯道:“视力这么好呀?下学期就小升初了吧?澜城小考可卷了,姐多给你整几套真题严选,现在就下单。”
小孩:“只有真相才会让人破防。”
“……”江旎认输,老老实实放下手机吃饭。
*
以往总觉休息日过得飞快,这次却不同。
初六,霍司臣上午落地澜城,江旎也进入工作状态,继续行程。
第一站是思学巷,一处老学区聚集点,文化底蕴和娱乐性兼具,部分改造由君朗投资,而综艺的取景也在这里,两人同行。
江旎的附中母校在这,校内有项目需要进去一趟,就跟他约好在校门口见。
她提前了一会到,和校门保安说明。
很快看见他来。
澜城气温稍暖,霍司臣今天戴了眼镜,穿件偏轻薄的大衣,下车,朝她这边走来。
霍司臣走近,笑了笑:“看起来休息得不错。”
江旎:“你怎么来这么快?”
霍司臣:“你这是明知故问。”
她装不懂,“走吧,地头蛇带你参观母校。”,她说完转身先走一步。
霍司臣跟上。
过校门时,保安大叔呵呵笑,夹杂着方言:“是校园情侣找回忆来嘞?过年好多结婚办喜宴的哦,附中操场上拍过不少婚纱照了。”
江旎讪笑着,打个马虎眼混过去。
霍司臣信步走着,问:“他说什么?”
江旎:“听不懂。”
霍司臣:“是吗?我听懂了。”
“……”这人真够恶劣。
她生硬转移,跟他指一个方向:“你看那,废弃的一栋老楼,当时学生时代总有人说闹阿飘,我几次想去探险,最后都没能进去。”
霍司臣幽幽地说:“是因为整栋楼被上了锁。”
江旎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霍司臣:“真的有点什么,才需要封印。”
江旎后脊背一凉,看他在笑,无语:“你幼不幼稚?”
霍司臣:“要去看看吗?学生时代没探的险,我陪你。”
江旎吞了吞口水,心一横:“冲!”
学校放着假,除了留值的工作人员空空荡荡,因此他们格外显眼,为了遮挡,从绿茵小道一路溜过去。
绕到老楼后面,踩着一米高的台阶上去,那一圈都围着年久失修的栅栏。
江旎抬眼一看:“这翻也不好翻……”
说完突然福至心灵,她抓住栅栏其中一根,晃了晃,果然活的,使劲那么一拔,直接抽走,栏杆中间的缝瞬间宽了。
霍司臣配合她,也以同样的方式又解决掉一根。
足够穿过一人的缝出现。
江旎弯腰,迈过一条腿:“欸,我进来了。”,然后又迈回来,“欸,我又出来了。”
霍司臣:……
江旎拍拍他,兴奋得不行:“完全可以!跟我钻进去!”
霍司臣欲言又止,她好像没有考虑过高度。
江旎已经灵活进去,回过头招手:“速度!现在是上午,阳气最重的时候,过了正午就不行了。”
“……”霍司臣:“你还真是涉猎广泛。”
江旎:“是吧!快点!”
然后就看见了世界名画。
——纵横名利场,所到之处人人殷勤奉承的君朗霍总,一副无框眼镜,清正矜贵,正提着大衣衣摆,身高腿长艰难地迈过铁栅栏。
她差点笑出声。
他终于进来,江旎从兜里拿张湿巾给他擦手,问:“刺激吗?”
霍司臣慢条斯理地抹去白玉般指骨蒙的尘,点点头:“有点。”
江旎笑得更收不住了。
两人推开老楼的玻璃门进去,楼道里一片昏暗。
心又坐了水慢慢上浮,江旎靠得他近了些:“还……还真有那么点意思哈。”
霍司臣先找了个垃圾桶把湿巾扔了,陪她继续走,看了眼旁边教室,里面还算整洁。
他说:“这里应该没完全废弃,有人打扫。”
江旎挽住他胳膊:“有没有可能不是人?”
霍司臣哑然失笑:“进教室看看?”
江旎绷着脸,深吸一口气:“进就进。”
他们推门进去,教室内窗帘紧闭,课桌教具之类好像又都是新的。
江旎:“外面那么破,里面全新且干净,这不就是平行世界吗?”
总感觉气氛更诡异了。
霍司臣下巴指了指黑板:“上面好像有字。”
“什么字?!”江旎顿时一惊。
与此同时听见走廊里响起脚步声。
江旎吓得眼睛都骤然抻大,想拉着他就跑,但到底是出门还是藏桌底,也一时摸不着头脑。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手电筒。
江旎慌中看见窗帘,拉着霍司臣就躲到窗帘后面。
又挪了挪,挪到窗边,保证人影不会在窗前而透光。
但窗边的位置不足以容纳两个人,江旎还在丈量距离,转眼霍司臣挪开,跟她对向而立。
她背后是墙,面前是他,帘子后面狭小的空间显得更逼仄,整个人被禁锢在这一小方里,只感觉氧气都要耗尽。
江旎不由得往后贴了贴:“你……”
他完全气定神闲,沉声道:“别出声。”
教室门被打开了。
紧跟着是一声断喝:“什么人在教室里?!外面还没修好,新教室不给进来的!”
江旎感觉浑身都紧成一条,原来如此……
明明可以出去,说明来意,保安知道有合作项目肯定不会说什么。
但每个从学生时代走过来的人,骨子里都留着这种被抓包的恐惧,江旎愣是没要出去。
看了眼霍司臣,他竟然还有隐隐笑意。
江旎在他胸口无声推了一把,反被握住手,扣在墙上,他的指节不由分说闯进她指缝。
她简直要炸了,门口保安还没走呢!
而这里,昏暗,逼仄,还有步步升高的温度,不知是来自交错的鼻息,还是自己。
心跳狂乱,两颗心在相反方向紧贴着鼓动出相同共振。
声音在耳中无限放大。
江旎要疯了。
教室门关上,保安出去,但脚步声依旧在走廊里。
江旎感觉悬心下降两分,闷闷地说:“霍老师,可以放过我了吧?”
霍司臣墨瞳流转:“你说什么?”
江旎抿住唇,不想再重复。
霍司臣低低地笑了,昏暗中,摘下眼镜,“本来可以。”
没有了镜片遮挡,他眼中的情绪更加清晰。
他这个动作像极了梦里,江旎瞳孔骤然放大。
咔哒一声,眼镜被撂在旁边窗台上,最后一分清醒,是听见他说:“现在不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