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蛋黄派>第16章 16.*-*-*-*

  窗户外面雨还在下,老旧的扇叶呼呼作响与拍打声作协奏,被学生用两根交叉的棍子抵住固定。

  喂过药以后,裴叙将一块毛巾放在李颂的额头上,时不时起来给人换毛巾,老旧但有效的降热方法。

  裴叙让李颂睡在里面,方便他动作。

  高热使李颂的身体像一具火炉,烫得裴叙坐立难安。

  更要命的是,李颂一直紧紧抱住裴叙。

  裴叙往外退一分,李颂便前进一分。退到最后,退无可退,裴叙大半个身子几乎是悬空的状态。

  裴叙把人推进去,李颂抱着他的脖颈又缠上来。

  时不时朝他怀里拱一拱,像是不敢确信美梦成真般珍惜。

  同寝室的人问裴叙要不要和其他人睡一床,毕竟李颂发着烧,一起睡可能会传染,还不舒服。

  结果被对头那床狠狠踢了一脚,窃窃私语提醒他,裴叙有洁癖。

  裴叙歪着脖子,将脖颈一侧完全袒露出来,方便李颂施力。

  头顶有顶老旧的风扇,转起来吱呀作响,但对于忙碌了一天的同学来说却是最好的助眠曲。

  各个床上的同学,枕着凉席,只穿了条短裤开始入睡,渐渐传出鼾声。

  唯独裴叙这里的光景格格不入。

  裴叙为了李颂能够多出点汗,把一床薄被紧紧裹在两人身上。

  他一开始是只盖在李颂身上的,可他老是挣开。

  似乎是为和他之间隔着一床被子而感到恼火。

  裴叙就跟李颂一起裹着被子,他上身穿着一件松散的短袖,此时已经紧紧贴在身上。

  期间李颂还在一直说胡话,连声音都有些变调。

  他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指着蚊帐外面,声音有些黏糊,笑着对裴叙说:“裴叙,你看这里有只蚊子。”

  “叫师兄。”裴叙说。

  于是李颂又重复了一遍,“师兄,你看这里有只蚊子。”

  “嗯。”裴叙抓住李颂的手,塞回被子里。

  李颂换了一个角度找到舒服的姿势,整张脸都靠在裴叙的胸膛上。

  他扒扒裴叙的领口,用手指戳着裴叙的锁骨,小声地说,像是在告密。

  “师兄,那只蚊子是青光眼哎。”说完捂嘴偷笑起来。

  裴叙叹了口气,没功夫纠正,只说:“对,它是青光眼,我是瞎了眼。”

  找了个这么傻的回家。

  差不多折腾到快要两三点,李颂身上的烧才完全退下去,睡了过去,不再说胡话。

  裴叙给人掖好被子,也跟着闭眼。

  第二天李颂先醒过来,对身边躺着裴叙震惊不已。

  可能是为了确定,也有可能是李颂本就垂涎裴叙的睡颜已久。李颂左手支起半边身子,偷偷张望着裴叙。小心却又大胆地观察,浓黑的睫毛投下来像是一簇扇羽,剑眉星目,骨相优越。

  李颂真实地体验到从裴叙身边醒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笑出声来。

  裴叙睁开眼睛,吓得李颂猝不及防,想要赶紧躺下装死,结果不知是因为一早晨起来浑身发酸还是昨天发烧烧得身子绵软无力,李颂脱了手。

  手一滑,然后按到了什么奇怪的,发烫的东西。

  裴叙猛地将人扯过,李颂的半个身子压到裴叙身上。

  “我,我就是想看看你睡没睡?”

  还在狡辩。

  裴叙气笑了,对着李颂的耳朵,近在迟尺,哑声道:“你找死?”

  李颂有一个大行李箱里面全是给孩子们带的零食和玩具,分下去每人都能领到。下课的时候愿意陪他们做游戏,也因此李颂成为当之无愧的孩子王,走到哪里都有一大帮的小迷弟迷妹。

  而且,李颂在支教中还发现了一个特质,就是自己似乎格外招猫猫狗狗喜欢。

  有些野狗野猫明明凶得不行,其他志愿者怎么拿食物诱哄都不给摸,李颂什么都没干,它们却总是喜欢跟在李颂的脚边转。偶尔李颂扔过去点吃的,它们就乖得不行,主动蹭着李颂的裤腿,让李颂摸。

  这让其他志愿者嫉妒不行。

  李颂手里抱着一只小狸猫过去逗裴叙。

  “咪咪,这是师兄。”

  李颂给小家伙顺毛,一边念叨等他毕业工作也要养一只。

  肖燕想摸这只小家伙好长时间了,看见乖乖趴在李颂的怀里,就赶紧叫李颂抱过来给她摸摸。

  裴叙看着李颂走过去,手上还拨弄着猫的耳朵。

  他们家不太养这种东西,他以前也觉得这东西落毛,处理起来麻烦。

  但是如果以后李颂未来的计划里必须有一只猫咪的话。

  似乎他也可以忍受。

  或许挑战一下不同难度的清洁工作,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支教课程按照平时安排,一周双休。他们不上课的时候就会去帮农忙。

  整个村子的青年劳动力不多,大多都出省到外面务工。来来往往错乱的身影都是老人和幼童,裴叙他们的到来给笼罩在暮色中的村子添加了几分蓬勃的生机。

  几个老人推辞着,浑浊的眼睛带着饱经沧桑的阅历,不叫裴叙他们帮忙。说不能伤了娃娃的手,他们的手是用来写字的。

  但也拦不住他们。

  果园正在丰收,肖燕和李颂在里面帮忙,外面支起的摊子卖的都是刚摘的果子。过往的行人少,销路不多,肖燕说应该直播卖才对,现在不靠网商哪还能卖出去。

  李颂也赞同。可年轻人总是把世界想得很乐观,往往忽略前决条件。摊主操着一口方言,李颂需要很努力地辨别才知道老人在说什么。

  别说直播,他们连一部智能手机也没有。这些所谓的解决办法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新颖的名词。

  肖燕掏出手机,将背包里原本用作自拍的支架拿出来,放在地上架好。

  “你干什么?”李颂问道。

  “直播啊,我们不是有手机嘛,不试试怎么知道?”肖燕低头自顾自地说。

  李颂看着肖燕点开直播平台拘谨怯懦的样子,小声提醒:“要不还是我来吧?”

  肖燕到底是文静的女孩子,平时说话都细声细语的,这种场面更是应付不来,但起码她起了一个有勇气的头。肖燕红着脸点头,把镜头让给李颂。

  裴叙负责统筹工作,他们支教团队在支教之余也会跟着带队老师考察当地风情面貌,制定合理的脱贫方案。到果园记录工作的时候,也就看到李颂对着一方屏幕卖力地展示宣传果品。

  肖燕跑过来说他们在尝试直播带货,裴叙点头,记录下需要改进的地方。

  每个人在面对镜头时多少都是会害怕的,尤其别人带着审视的目光就更容易紧张。李颂说自己没脸没皮,根本不在乎这些,裴叙却看到他背在后面的手在细微地颤抖。

  晚上学生聚在一起开会的时候,裴叙问起各方面的情况。

  到李颂果园这里问题也被提出来,虽然直播有一定的曝光,但想要做出名堂还是远远不够,他们没有时间成本来投入。而且没有挂链接,没有网商平台,他们走了以后谁来运营这都有待商榷。

  想要解决一个表面上的问题,还需要背后做很多工作。他们分工,谁来注册,谁来筛选平台,谁来负责后期运行,谁来估算成本。

  他们反应之后,再由老师跟村委商量。

  一群青年人,在担起责任时,格外爱较真。会开到很晚。

  支教队伍中差不多各个学院的人都有,术业有专攻,就像植物园林院会帮忙看庄稼,医学院也会定期号召村民进行免费的体检。

  他们会的不多,只是书本上的皮毛,往往会在现实中碰壁,但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是感叹知识匮乏的无力。

  “白杨支教”有一个很奇怪的定律,只要学生参加过一届支教活动,那么此后的每一届都不会缺席。他们享受每一次学习上的进步在落实实践中带来的好的变化。

  也因此形成一个良性循环,支教队伍的学生往往后面都会成为院系的佼佼者。

  裴叙以前不是没想过专门做科研,但是医学进展太快,而事实上它本身又是一门很宽泛的学科。

  他大一支教面对村民的信任无可奈何时才发现教科书里写的东西早就不是最新的了,现代医学也不一定严谨,有太多的例外、个体差异甚至界定模糊的概念。

  这些都是他从事科研所无法感知的,所以他才会坚定当一名医生的心。

  “医生,我家娃娃没事吧?”老太太担忧地问,怀里裹着的孩子酣睡,包被上还插着枝条。

  “没事的。”裴叙虽然矫正过很多次他不是专业的医生,可他穿个白大褂挨家挨户串门时大家还是这么喊,他不再枉费口舌,也就默认了。

  “那就好那就好,娃娃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还怎么跟他爸爸交代。”

  “看来是我祈福的枝条有效,之前娃娃烧了好几天呢。”老人抱着怀里的孩子晃,用脸贴贴孩子的额头。

  “医生,你也折两根带走,人家说了消灾祛病呢。”

  “好,谢谢奶奶。”

  “师兄,你知道我刚刚有多害怕吗?”李颂手里晃着枝条对裴叙说。

  “嗯?”

  “我就怕你告诉奶奶这都是迷信。”

  裴叙用手上的枝条编了一个小手环递给李颂,开口道:“不是什么都能用科学解释的,在没有伤害的情况下,他们信点什么也是一种寄托。”

  李颂将青环戴到手上,笑着喊裴叙:“师兄。”

  “嗯?”

  “我发现你还挺表里不一的。”

  这不是一个褒义词,裴叙却也不排斥,他顿了顿,牵起李颂的手说。

  “可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李颂跳脚,侧过头:“师兄,你是不是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