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让你伤心了，你也会把有关我的记忆都塞进这些小方块里吗?”
燕子闻言露出不知该作何回答的苦恼神情。她对于这些“考验”和“训练”并没有丝毫留恋之意，如果能把它们扔进黑洞毁尸灭迹，她巴不得立刻这样做才好。也从来没有哪个朋友像提姆这样和她交流，或许，除了那个偶尔会来的博士。
但博士和她都是时间领主，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在近乎无限的寿数里不断创造新的回忆。而提姆，他是人类，不是吗？
“时间领主的记忆力是很好的，”燕子斟酌着、慢吞吞地说，“可有时我们也会遗忘，甚至并不需要主动这样做。”
提姆被这句委婉的话语噎住了半天。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与提姆相遇的日子，对她漫长的人生来说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
“那……”提姆看着她的眼睛，“那要是我每年都来找你呢？”
“你会吗？”燕子眼神一亮。
“如果你保证不会忘了我的话。”提姆说，“我会每年都来看你，连着来365年。到最后一年的时候，我会告诉你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以及我们——”
“嘘。”燕子把手指抵上提姆的嘴唇，让他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你不能告诉我未来会发生什么。这是规则。不过我们可以一起创造一点‘过去’。”
“对此我倒是有点想法。”提姆说道。
“比如？”燕子歪了歪头，这让提姆想起了柏娅。
“比如，去偷一台塔迪斯。”提姆说，“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不知道，宇宙里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但我很少离开议会塔，”燕子冥思苦想了半天，索性放弃，“我们交给塔迪斯来决定吧。”
……
当前时间，宇宙尽头的餐馆。
她很喜欢‘燕子’这个代号，显然不是因为它是拉斯隆及其它时间领主议会的长老赐予她的，而是因为这个名字在哥谭、在她的生命中被赋予了全新的含义——而且和罗宾鸟听起来十分相配。
当然，提姆更喜欢叫她‘柏娅’，于是她决定自称为柏娅。
她想起了一切。曾经被她封装并保存在时瞬矩深处的，都随着重生能量，如同巨浪卷起海底的沉积物一般拍击在她的心头。但柏娅已经不再是那个形单影只、久居高塔的少年时间领主了。
她曾经向蝙蝠侠承诺过，她会是一个好战士。她能做到吗？她不知道。
她对过去的自己一无所知，担心“柏娅”只不过是时间领主漫长生命中的一个影子，她对家人的爱会被无数年岁的记忆稀释，她更无法接受或许有一天她将不得不目送提姆离开。这些甚至已经太长远了，最近的问题是，她无法保证自己还会是提姆爱的那个人。
这么一想，为改写陌生的不义宇宙而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或许确实是一个不妙的主意。
在数个小时之前，柏娅并不知道自己为何来此，直到她终于唤醒了自己的全部记忆。
她原以为里面没有提摩西·德雷克的身影，合该如此。
“你向我保证过，我们会在这里再见。”提姆说，在柏娅的对面坐了下来，朝她露出一个笑容。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更成熟了，眉眼间带着一种时间旅客打量人时洞穿灵魂的锋锐，“而你做到了。这很好。”
“对不起。”柏娅说。为她曾经想继续逃避而道歉，她差一点就让他们失望了。
“别为没发生的事抱歉。”提姆轻轻地说，同时伸出手去，试着勾住柏娅的手指。在这一刻，他有几秒钟的时间说不出话。
提姆将自己的十八岁稀释进燕子的生命里，试着看柏娅是否会因此而回心转意。
“我很想你。”提姆轻柔地、一字一句地说，“所以，不要再逃走了，好么？”
“……好。”柏娅轻声回答。
如今她对于塔迪斯的操作方式已经深谙于心，了解那些已经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神秘知识。褪去稚嫩的外壳，化身为一种比自诩为是长辈的奇异博士史蒂夫·斯特兰奇更为古老的存在。
宇宙之间的壁障已经十分薄弱，从坚不可摧的城墙变成一张柔软的油膜，她甚至没有费心思为塔迪斯寻找额外的能量源，就从宇宙尽头跳跃到了早先的一处裂缝中。
世界融合的趋势中，首当其冲的是伦敦、纽约、华盛顿这样相对缺乏特色又在历史演进过程中占据着重要地位的大城市。人们的记忆开始错乱，有些名人似乎死了两次——几年前就听过的讣告，如今竟然又登报了一次。有些人声称自己昨天还是知名的企业家，今天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已经做了十八年的流浪汉。
哥谭虽说也属于繁华地带，却由于蝙蝠家族所带来的鲜明特色而顽强地屹立在变革之中，巍然不动。
提姆用塔迪斯控制室的屏幕翻看着新闻，在原本的这条时间线上，提姆只不过消失了短短两天，对他本人而言，却已经是一年之久。试图从新闻中获取信息，只不过是身为蝙蝠家侦探的下意识举动。尽管新闻中以猎奇口吻诉说的这些异常如今还十分罕见，却已经足以引起他和柏娅的重视。
“斯塔克工业CEO今日出席发布会……”
柏娅停稳塔迪斯。她愣了愣神，这个世界的斯塔克工业CEO是卡洛琳·钱宁，她和托尼·斯塔克一起为这个平行世界分公司物色的合格女总裁。刚刚余光扫过屏幕时，却恍然间看到了另一张陌生的金发女性面孔。
她立刻意识到那恐怕是托尼口中的佩珀·波茨。
当初只不过是托尼一时兴起建立的公司，也创造了诸多美好回忆，柏娅本人更是斯塔克工业的大股东。可是如今看来，这并非一招好棋。两个世界的同一家公司、形貌有些相似的女总裁……
这恐怕将会是多元宇宙融合的一个良好锚点。
然后呢，卡洛琳和佩珀会如何？谁会取代谁？
真是让人不敢细想。
“奇异博士之前说这件事情拖不得了，我看确实是这样。”柏娅深吸一口气，“不然，我先去找他问问对策？”
“或许，”提姆偏了偏头，看着她，“我是说或许，你比他更适合在这件事上做决定。”
是的，那些有能力为这件事负责的人、神明和时间领主，他们创造了你，柏娅想，把毁灭或拯救世界的开关交给了她。既然如此，她的决定就是他们的决定，不需要征求其余任何人的意见。
或许，确实如此。
柏娅扶住额头，一时间没法做出足够稳妥的回答，光是想到她有犯错的可能就令人头晕目眩：“我们……我们先回家吧，好吗？我必须再仔细想想。”
他们现在必须回去了。
“这会很难，我知道。”提姆轻叹了一声，“不管是布莱尼亚克，还是毁灭日——我们总是擅长对抗有形之物，而对那些只在概念上存在的敌人束手无策，在哥谭也是一样。”
“我会尽快查清这一切的原委，”柏娅说，“到时候，就让我们一起结束这场多元宇宙的大融合吧。”
「叮」。在它的女主人下定决心的一刹那，时瞬矩恰如其分地发出铃响。
「所以，这就是最后的任务了。」系统说，「代号“燕子”的计划，现在启动！」
柏娅在韦恩庄园停稳塔迪斯，率先走出了门。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她的鼻尖。经历过混乱的时间线跳跃和大量记忆的冲击，她已经不太记得自己离开前的哥谭正处于什么季节。
下雪了。
被阿尔弗雷德裹得毛绒绒的达米安牵着飞奔而出的艾斯，单手插着兜向他们走来：“回来得挺快的嘛，我还以为你们还要在外面多享受几天二人世界呢。”
“达米安，我们是去办正事，”提姆说完，又想了想，“好吧，说是二人世界也没错。”
“没关系，德雷克。”达米安宽容且心平气和地说，“反正对父亲来说你已经没用了。不论如何……”
他还没把“我已经完全取代了你的位置”，就被提姆抱住，用大力地拍了拍。
“虽然总是觉得你很烦人，但这么久不见，我还是挺想你的。”提姆真心实意地说。
达米安目瞪口呆。
提姆顺便从他手里接过了狗绳，跟着柏娅一起进了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