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如同孩童的图画本一般被随意涂抹，而不义世界反抗军的历史，也如皇冠上的尘埃，被超人信手抹去。
无数未来与过去交叠在一处，周围的实景开始扭曲，天空中浮动着光怪陆离的景象，无数军队出现在超人的身后。但一切都在剧烈变化着——黄太阳光下的超人虽然拥有超级大脑，但也并不像时间领主一样，拥有完美驾驭时瞬矩的能力。
随着过去被修改，现实也在随之变易。原本出现在周围的闪电侠、钢骨等人突兀地从冰原上消失。因为来自异世界的缘故，柏娅、提姆和钢铁侠都还勉强在剧烈变化的环境中维持。
除此之外，在无数现实中最为坚强的不变，就是向超人的方向艰难地、一步步挪动的不义蝙蝠侠。
柏娅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意志，就像是——无论世间有再多的变数，他都如同一尊沉默的、钢铁所铸的战士一样固守在原地。尽管他身上的装束不断变化着，在多重时间线里，有时浑身是伤、破破烂烂，有时身着氪石战衣，甚至有时制服褪为灰色……依然在一步步地前进。
这意味着，无论是哪个时间线，蝙蝠侠最终都会克服万难，在这一个时间点，走到超人的面前——
阻止他。
已经被磨损得不成样子的黑色手甲里，藏着一抹金色的光芒。
一把金氪石匕首。
金氪石不仅是能让超人受伤，最重要的是，它能够使氪星人永远地失去超能力。
红太阳只不过是一时之法，他早就应该这样做了。
宇宙像一个即将落地破碎的瓷器，就在碎片迸溅的前一刹，时间停滞。
“布鲁斯……”
那双曾经被怒火染红的氪星蓝双眼如今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几分不甘，以及……若隐若现的释然。
是不是有过几个瞬间，超人也在暗暗期待着他最棒的搭档能够阻止他呢？
金氪石没入了超人的胸口，虽然并不致命，但足以让他失去行动力。
来自遥远地外的异星遗孤，终于长久地融入了这个平凡的世界。
周围突兀出现又消失的事物们终于停止了运动，仿佛一帧被按下暂停键的画面，还能继续活动的，也只剩下柏娅和不义蝙蝠侠。
白金矩形的武器，被蝙蝠侠拿在手里。
他与柏娅对望，从他的眼神中，柏娅明白了什么。
“不要。”柏娅低声说，“你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你会死得毫无意义。”
蝙蝠侠与超人，是这个宇宙诞生的原点，全部的过去与未来，都是围绕他们而展开的。这也意味着，蝙蝠侠身上存在着高维宇宙赋予的因果律。
柏娅能够支配时瞬矩，因为她是三位时间主宰选定的“扳机”。
不义超人能够支配时瞬矩，因为他是拥有超级大脑的氪星人。
蝙蝠侠……
以一介凡人之躯，完成宇宙归位的伟业。哪怕代价是死，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做到。
因为他是蝙蝠侠，有着宇宙中最坚定不可动摇的意志的男人。
某个瞬间，柏娅仿佛看到蝙蝠侠对她笑了一下。
被不义超人所塑造的扭曲图景，在蝙蝠侠的重塑之下逐渐恢复原状，回到了他们在孤独堡垒战斗的时间点。但不义蝙蝠侠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哪怕是将他全部的时间作为燃料，也不足以弥补超人修改时间线的惨重代价。
“真的不行!”柏娅艰难地奔向蝙蝠侠。诚然，她可以用意念直接接管那个小盒子，但是……
“你的世界千疮百孔，友人纷纷离去；过去的辉煌只会让今日的苦果更难下咽。”
“一个机会……一个按钮摆在你的面前。只要按下去，就能让一切重回正轨……燕子，你会放弃吗？”
“哪怕代价是你自己？”柏娅颤声问道，抓着时瞬矩的另一侧，她盯着蝙蝠侠破碎面具之下的坚毅蓝眸，迫切地寻求一个答案，“哪怕那个世界再也没有你存在的痕迹，你的牺牲无人知晓，你的成就灰飞烟灭？”鸿楼淑媛
“……我不重要。”不义蝙蝠侠低声说。
……不。
柏娅闭上了眼睛。
你很重要，我不重要。
那个突兀地出现在布鲁德海文警局门口的女孩，只不过是一个恐惧的时间领主赖以逃避的幻影。
逃避命运和职责，享受着来自“家人”的怜爱与保护。猫的舞步也好，金莺与月露也罢，都只是期待着别人能够站在自己的面前，代替柏娅去直面战斗。
而实际上……
而实际上，在这段经历之中，柏娅并非一无所得。
一枚银色的怀表出现在柏娅的手中，银制表链随风摇晃，繁复的伽里弗雷蚀刻纹召唤着她，一如往日。
她总是在逃避这件“奖励”——这枚代表了她真实身份的怀表。
“如果这里真的有一个按钮，只要按下去就能够拯救世界的话……”柏娅轻声呢喃，“那就按下去吧。我保证，一切都会好的。”
原本呈现本体形态的时瞬矩，已经在不知何时，真的变成了一个简简单单的按钮。
不义蝙蝠侠与柏娅对视片刻，似乎在琢磨女孩内心的想法。但燕子只是抱以平静的微笑，将自己的手按在了蝙蝠侠的手上，再次重复道：“一切都会好的。”
他下定了决心。
在不义蝙蝠侠按下按钮的同时，那枚尘封已久的怀表，终于被她的主人所打开。
浓郁到几乎凝结成实质的金色重生能量包裹了柏娅的全身，与时瞬矩所散发的夺目光辉交叠在一处，不分彼此。
在绿眼睛女孩的世界里，时间变得极慢。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两个心脏，四声心跳。
她找回了全部的记忆。不论是在伽里弗雷学习，还是在宇宙流浪，又或者一次又一次躲藏进人类之间，如同普通人一样生活的过去。
伽里弗雷橙色草丛在三个太阳的映照下炽烈如火，一浪接一浪地在风中摇晃着。目光所及的地平线上，赤色更烈——就仿佛是一片焰火。她看到高高的议会塔彻底崩毁，戴立克的舰队在天空横行，环景图书馆熊熊燃烧。
这是时间战争，从世界诞生的原初，一直打到宇宙灭亡之时的战役。参战的两方或许只有时间领主与戴立克，但因为时间线的扰乱而灭亡的文明何止千万。
氪星的灭亡有很多个版本，或是毁灭于布莱尼亚克之手，或是亡于资源的过度开采。但伽里弗雷的终局只有一个，那就是出于时间领主仅剩不多的责任感、以及彻底终结时间战争的决意，亲手将伽里弗雷和戴立克的存在从宇宙中抹除。
柏娅从“织机”上被创造出来的最初目的，正是如此。
但她逃了，不是吗？正因如此，时间领主们把时瞬矩交给了另一个人。
博士。
波及整个宇宙的战争就这样结束了，伽里弗雷自此不复存在。只留下一个悲伤的、没有家的时间领主，如同幽魂般在宇宙中徘徊。
对不起。燕子想，对不起，博士。
这一切本来是该由我来承担的，就如同利伯恒的人子注定要承担世界的罪。这一切落到你的头上，是因为我太软弱了，是因为我逃跑了。
是因为我想去寻找一个人，我们曾经在宇宙的尽头见过。
他叫我“柏娅”。
……
不义蝙蝠侠和柏娅似乎仍然站在原地，他们身后的景色却在不断变动，如同正在被倒带的影片。
孤堡的战斗、布莱尼亚克入侵、迪克的死、大都会爆炸……
至白之日、至黑之夜、身份危机、巴别塔事件……
家庭之死、猫头鹰法庭……
零年。红喽薯圆
光影倒转得越来越慢，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条小小的巷子里。
哥潭如织的月色照亮了地面，如此宁静的夜晚，天空中连一只蝙蝠也没有。
剧院里放着《佐罗》。
时间就快到了……你看，珍珠落地的时间……
“真的不能再往前了吗？”蝙蝠侠问道。
“真的不行了。”燕子轻声说道，“我很抱歉。”
高大的黑暗骑士陷入了沉默。
“你们的世界保住了，”她柔和又高兴地说，但是脸上带着朦胧的悲伤，“你看，布鲁斯，我可以让你带着记忆留在这个时间线，大家都还在，你有无数的机会去改变未来——”
“那么代价呢？”布鲁斯问道，“它是会……作用在你的身上吗？”
“那不重要。”燕子飞快地回答道，但顿了顿，补充道，“至少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我很抱歉。”
布鲁斯张了张口。
他本以为需要牺牲的是他自己。
如果是她……
“你该不会以为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吧？”燕子勉强笑道，“——实际的年龄而言，我可比你大多了，所以不要担心，会没事的。”
“他们呢？”布鲁斯指的是和柏娅一样来自平行宇宙的托尼和提姆。
“提姆的话……被弹回自己的世界了。”
因为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他，所以她干脆先把他送回安全的地方。
“托尼的世界和这个世界的壁垒太厚了，不过聪明的斯塔克先生现在应该在塔迪斯里面吧。”
“蝙蝠侠，我们的旅程到这里就结束了。”柏娅说，“我会……嗯，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来看你的。”
男人点了点头。
柏娅目送他步入黑暗，走入犯罪巷深不见底的尽头。那袭披风逐渐融化在哥潭的夜色中，代表着错误与反抗的背影变淡，消失。
但十分钟后，一个孩子会从剧院中走出来，随着两声枪响，他会再次想起一切他该想起的。
如同燕子一般。
柏娅如今不需要以塔迪斯作为载体，也可以藉由时瞬矩在时空中移动。
正如同系统的技能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倒不如说这一切都不是没有代价的。
但柏娅只是“出现”在了塔迪斯的门口，沉默地、以一种近乎空白的表情，拉开了那扇门。
“你没事？谢天谢地。”原本焦灼徘徊的托尼看到柏娅的出现，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我——咳，”嗓子微痒，一声咳嗽打断了柏娅嘴边的话，金色的能量随着少女的咳嗽逸散而出，“我没事。只是解除变色龙系统的后遗症……你知道的，时间领主。”
柏娅说谎了，托尼知道。
“我先送你回去吧。”柏娅简洁地说。她娴熟地拨动塔迪斯操作台上的按键，输入坐标。装作专注地盯着一排排按键，但不需要进行任何思考，只是为了逃避托尼担忧的眼神。
“你猜怎么着？”托尼的语气故作轻松，他斜靠在希里雅身边，摊了摊手，“我还是就在这里陪着你吧。晚回去几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塔迪斯遭受的破坏还没有完全修好，随着系统的启动而发出一阵悲泣般的呜呜声。柏娅直起身子，平静地看着他。
托尼很了解时间领主，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正因如此……
“不，托尼。”柏娅柔和地说，“你要回去见佩珀，和她结婚，拿回你的公司，偶尔拯救世界。我们的旅程到这里就结束了。”
塔迪斯停下了——在斯塔克大厦的顶层，托尼熟稔无比的纽约市。
柏娅单手开门，靠在门的一侧。
托尼站在原地没动。
“不行，”他咬牙说，“你这个冷血的小时间动物，我们的关系可不仅仅是司机与乘客——”
然而，塔迪斯仍然在他眼前渐渐消失，托尼伸手去捞那片幻影，但他最终一无所获。
“柏娅他妈的韦恩！我会救你的！我！发！誓！”
失踪了半年的钢铁侠，AKA托尼·斯塔克对着天空竖了个中指，大声喊道。
向亲朋好友道别，理应是重生前的最后一个步骤。
柏娅想。
但为什么她连再见提摩西·德雷克一面都不敢呢？
不敢再回韦恩庄园，不敢去看布鲁斯，阿尔弗雷德，迪克、杰森、达米安、艾斯……
一切？
这么艰难的告别，就容柏娅再拖一拖吧。
现在，还有其它的事情需要完成。
……
“救命。”
悬浮在大都会上空的布莱尼亚克飞船说，它面前则是全副武装的正义联盟成员。先兆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紧张”。
她连飞船下飘荡的爪子都蜷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