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
当终端里响起消息后,陆思辙看了一眼,而后抬头对于松宁说,“他在首都星边缘,还没有离开我们的舰船。”
于松宁嘴角动了动:“你们怕我确保他的安全后直接引爆吗?”
“那当然。”陆思辙一摊手,“谁不怕死呢?你们的信誉,我可不敢相信。”
话说得不好听,不过于松宁的表情倒也没什么变化。
“可以。”他毫无起伏地说,仿佛真的在协商一样,“你们撤退到一楼门口,然后放他走。你们评估炸弹的时候应该能发现,它只能摧毁这座工厂,没有摧毁整座楼的能力。”
“这是我能给出的最大让步。”
陆思辙看着他。
“成交。”
一行人沉默地下至一楼。原本闹哄哄的楼下已然被清理出了一块空地,不少人在远处驻足观看。
站在一楼大厅里,陆思辙打了个通讯。周庭沅远远看到于松宁屏幕上的光点动了一下,闪烁起诡异的绿光。
而后,几乎是同时,被士兵押解着的于松宁顿时抽搐了起来。
他的脸上弥漫起一股死灰似的青白,指甲迅速涨紫,整个人头一歪,便失去了声息。
就在他死亡的一瞬间,被封锁的这栋建筑上传来一阵诡异的响动。
陆思辙一把抓起周庭沅,向大厅外飞奔而去。
几乎是一行人跑出工厂大门的一瞬间,工厂的位置便传来一声巨大的震响,连大地似乎都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周庭沅趔趄了一步,烟尘裹挟着硫磺的气味从工厂中飘荡而出。
人群里传来惊慌失措的尖叫声,被士兵押解着的、还没来得及从工厂里撤离的工作人员中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这下我们什么也不剩下了。”
周庭沅听到陆思辙淡淡地说。
队伍里的人看起来都有些颓丧。而那些工作人员中,有几位白大褂却是收不住自己兴奋的神情。
他们好像有些激动,激动于三楼那位的成功逃脱,也许还激动于这一场风波,最后对于周庭昀而言只是虚惊一场。
周庭沅瞥了他们一眼,不置一词。
……
他们两手空空地与其他所有人分开后,才回到车上。天色总之还是在这一番折腾下彻底黑沉下来,车里亮起一盏小小的灯,朦胧地照亮漆黑昏暗的车厢。
“拿到了吗?”陆思辙忽然倾身问道。
周庭沅仰起脸,望着面前落下的一片阴影。
“拿到了。”他点点头,从松垮的外套里掏出那管莹蓝色的药剂。
“果然。”陆思辙便笑了,“我就知道。”
“还有这个。”周庭沅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型存储器,“于松宁真的被我们骗了过去,我趁着他们检查炸弹的时候,偷偷跑去隔壁把他们还没来得及销毁的资料拷贝过来了。”
“巧了。”陆思辙扬了扬嘴角,“我让人给周庭昀身上留了个定位器。现在他们的飞船正越过维纳斯星,向联盟南方去。”
“确定是他吗?”周庭沅确认道。
“确定。”陆思辙说,“我的人看到他本人了。就算不是本人,至少通过定位器,我们也有方向。”
周庭沅也笑了。
他的眸子亮亮的,于是陆思辙俯下身,而他仰起头。
“他凭什么认为自己临时起意的计划,能够愚弄我们所有人?”陆思辙说。
“是,不能。”周庭沅笑了笑。
他们温热的唇贴上彼此,心照不宣地在安静的车厢里接吻。
不知为何,周庭沅感到手脚都有些酥麻。他下意识地勾着陆思辙的脖子,视野逐渐晃动扭曲。
这次持续了很久,久得周庭沅都没力气支起身子。陆思辙松开他时,略微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他的腺体。
“你的时间快到了。”他的声音沙哑。
周庭沅一愣,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
“……快到了吗?”
“嗯。”陆思辙又凑上前亲他有点肿的嘴角,“刚刚闻到你信息素的味道了。”
“信息素?”周庭沅茫然。
他一直以为陆思辙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蔷薇的香味到底该如何描述。
陆思辙闻到过吗?
在什么时候?
“你的信息素是蔷薇花的味道。”陆思辙很快便告诉了他答案,“六年前,荒星上的时候,我闻到过。”
“蔷薇……?”周庭沅迟钝地眨了下眼。
他记得陆思辙那已经不存在的家乡,就是一颗盛产蔷薇的星球。他忍不住问:“是什么味道?”
他好像是嗅到了一点迷离的陌生气味。但不甚清晰的知觉让他没办法厘清+。
陆思辙低低笑了一声。
“是一种很热烈的香味。”他说。
……
带着存储器和药剂,他们没有回到暂住的公寓,而是今天内第二次去了军部大厦。
解承希和汪浅没有来。他们在一小时前发来通讯,告诉陆思辙,悬浮车指向的、春桦大道里的地址里,早已被布置了大量的陷阱。
他们躲过了大部分,但汪浅还是不幸地着了里面安放的催情药剂。现在解承希正带着汪浅去医院,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又是这种药剂,虽然中招的不是周庭沅。但他可以想象,如果他确认这件事是周庭昀做的,那他必然会亲自前去调查。
周庭昀正是明白这一点,于是便顺理成章地给他下了这个套。
只是强烈地希望他的特殊时期到来,有什么用处呢?
周庭沅尚还没有答案。
从Z区带来的药剂被陆思辙送去了检验科。他们找了一个安全的房间,将存储器内的内容读取了出来。
大部分都是残缺不全的,大约他们已经紧急删除了一部分。
周庭沅向前翻阅着,发现被删除的内容基本都是近期的东西。这家工厂里,竟然还保存着十多年前的文件。
数据量很大,周庭沅只能挑挑拣拣地看着。他从里面翻阅到许多有关自己药剂的记录,随着时间,里面记载的成分不断变化。尽管有所残缺,但仍然够用了。
陆思辙倾着身,一只手撑在桌上。
他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问了句:“是药剂成分表吗?”
“一部分是的。”周庭沅回答,“但是可能和我现在用的有一定差别,能够用来佐证。”
“那就行了。”陆思辙说,“如果是真实的,可以交给我们那边的人研究一下治愈方法。”
“嗯。”周庭沅指尖微微绷紧。
“别怕,一定会的。”陆思辙的声音落在他耳畔。
周庭沅收拢心神,重新检索起复杂的数据。
周庭昀的这些秘密资料当然不止涉及他一个人,他甚至在其中看到有关于郑欣越的只言片语。
从信息素改造,到腺体激素影响的研究,甚至到精神力强度的更改——尽管不是全部都研制成功了。
因为有的记录上写着:实验对象全部死亡,方法证明不可用。
对于周庭昀背负着无数人命这件事,周庭沅早有预料。
此刻他得以真切地窥见一角,难免又庆幸又悲凉。
信息太庞杂,周庭沅看得有些累了。他疲惫地撑了下额头,继续浏览着这十多年来的记录。
他发现了一点规律。只要是与他有关的记录,后缀都会加上一个[Y]字符。
大部分记录的内容都是给他注射的药剂成分和身体状况。周庭沅一条条地标记出来,同时谨慎地关注着其他没有标识过的部分,以防遗漏。
他没有多想,只是下意识的行为。但看着看着,他忽然发现某一类相同的记录,从很久以前开始,偶尔出现,几乎贯穿整个十年。
标题很统一,《控制者腺体改造记录》。
这标题看起来又莫名又古怪。周庭沅筛选了一下,找到最初的一条,开始逐个阅读。
1586年4月1日
实验备选者确认,开始对其腺体进行检查。
1586年6月21日
实验者腺体符合标准,精神力符合标准,身体状态符合标准,开始第一轮药剂注射。
1588年7月30日
第一轮注射完毕,实验者腺体初步达标。提取其腺体内液态信息素,对20名精神力强度不等alpha进行试验。
其中认为达到被精神控制效果的4名,精神力均在D级及以下。对4名被控制人员进行长期监控,以观察后续效果。
……
1590年1月2日
第一阶段4名被控制者其中3名出现精神类疾病,一名因为腺体错乱死亡。
……
1594年12月6日
第二轮注射完毕,实验者腺体完成第二阶段目标。提取其腺体内液态信息素,对40名精神力强度不等alpha进行试验。
其中认为达到被精神控制效果的16名,精神力均在C级及以下。
1595年4月23日
第二阶段一名被控制者因为无法接触到控制者,精神状况严重恶化而自杀。
……
1596年12月9日
与控制者发生关系的精神力S级alpha并未出现任何不良反应,疑似因为未摄入控制者液态状信息素。(?)
……
1597年5月14日
第二阶段被控制者截止记录日已死亡4名,均因为腺体错乱。
……
1598年8月3日
第二阶段被控制者截止记录日已死亡9名,新增5名因为精神类疾病死亡。该5名被控制者被禁止与控制者见面,因而精神状况急剧恶化。
……
1600年12月21日
控制者各项数值已达到最终目标,预计于7天内开始成果验证。
记录到此为止。
周庭沅一边看,一边心中不可遏制地涌起恐怖的寒意。
这是为他而写的记录。
那所谓的‘控制者’就是他。
从周庭昀开始接管灯火集团的1588年起,他就开始了这一项隐秘的实验。
在周庭沅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打着用腺体药剂为周庭沅套上一层枷锁的名头,周庭昀竟然悄然对他的腺体进行了这样的改造。
12月21日,正是凯特医生告诉周庭昀,周庭沅的腺体已经不再适合注射药剂的时候。
他还记得。
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再适合注射药物的腺体,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完美适合周庭昀计划的腺体。
一切都对上了。
周庭沅迅速地意识到,这几天来莫名的暗示,留在灯火集团的药剂,甚至到春桦大道的埋伏——
都是想要达成这一个目标。
“周庭昀想要你标记我。”周庭沅喃喃。
“他想要诱导我们,把注意里放在他留在灯火集团的药剂上。但特殊时期到来的时候,我们肯定不敢用它。”
“我只会选择和你做。”陆思辙的手不轻不重地按在周庭沅的腺体上,有些危险地抚摸着。
“而且,很可能会标记你,又或者,接触到他说的液态信息素。一般来说,在alpha的本能下,这都是很难避免的。”
周庭沅盯着屏幕:“然后……让你和记录里的alpha一样,对我的腺体产生精神依赖。”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
周庭沅的大脑嗡嗡作响。他深吸了一口气,骤然抬起头。
“陆思辙。”他说,“我们需要去见江轶一面。”
作者有话说:
感着冒码字码得昏昏沉沉……
写记录的时候忽然想起需要写年份,遂狼狈地翻从前的章节
总而言之各位2024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