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辙亦是沉默了。
过了几秒,他主动伸进壁橱里,将药剂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他问,“你以前用的药?”
周庭沅的心跳有些过速,没能留意到陆思辙比往常而言过分森然的语气。
“嗯。”他点了下头,声音很低,“是的。”
“他是特地给我留的。”他笃定地说。
怎么会不是呢?
设置一个这样的密码,用整座灯火大厦作为筹码,戏谑地留下了这一个周庭沅无比熟悉的东西。
其中隐含的阴毒之意让他不由得胆寒。
陆思辙低头,神色莫名地看着那管药剂。
“特地。”他重复了一遍。
“嗯。”周庭沅垂下眼。
两人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周庭沅望着药剂,显然,没能看出什么异常。
此刻他的心跳平复了几分,便谨慎地思考起周庭昀的意图。
周庭昀留下它,是为了暗示什么?
又或者,他的暗示,到底是想要他们走向哪个方向?
陆思辙却是定定盯了它一会,而后竟直截了当地开口道:“绝对不能用它。”
周庭沅一顿,他便继续说道:“天知道他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我拿回去给实验室化验一下,看看能不能分析出来它的成分。”
是,只能这样。
周庭沅无言地点点头。
按目前的线索,揣摩这些意义不大。
但分析出来的成分亦是不能全信,甚至很可能,这只是一个看起来和原本药剂一模一样,但实际上却天差地别的东西。
“他到底想做什么?”周庭沅轻声自语。
“总不过就是在特殊时期做文章。”陆思辙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只是这样吗?
周庭沅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描述不出自己的心情,只隐隐地感知到,这串和他们两个之间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密码,还有点别的隐喻。
到底会是什么呢?
周庭沅心里始终暗含着一点诡异的预感。
那么多年的相处下,他很清楚周庭昀的习惯。周庭昀总喜欢将自己放在操盘手的位置上,尽管态度玩味戏谑,但却会非常耐心地埋下诸多伏笔,悄无声息地将他眼里的‘棋子’一步步引向自己想要的方向。
他和陆思辙,在周庭昀的眼里,也不过都是棋子罢了。
想到这里,周庭沅闭了闭眼。
他是棋子吗?
……
大厦是没心情再继续逛下去了。
他们乘着电梯下楼,回到暖和的车上。陆思辙将药剂塞进车扶手下的储物柜里,转头便见周庭沅目光有些出神地落在车外毫无定向的某一点。
“小沅。”他叫了声周庭沅的名字。趁周庭沅还没反应过来,他探身上前,落下来势汹汹的吻。
周庭沅被亲得懵了一下。
陆思辙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下颌,让他下意识地张开嘴,茫然地迎接自己强硬的动作。周庭沅睁着眼,落进陆思辙漆黑的视线里,只感觉大脑晕眩,有些冰凉的四肢重新热了起来。
车停在路边,只亮了盏细微的灯。自动驾驶悄悄地开了,让它顺着道路滑入车流,驶入盘旋在半空的公路上。
陆思辙终于抬起头时,周庭沅软着腰,温润的深棕色眸子里浮着片不明显的雾气。
他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极致的omega性别特征,只是眉目清秀。在朦胧的灯光下,乍一看像个容易碎裂的玻璃娃娃。
但由着那能让人生出破坏欲的外表窥探下去,却能轻易地发现并非如此。
常年的训练让周庭沅的肩背比一般的beta宽上不少,但并不显得夸张。往下收束,衣服被箍在皮带里,露出柔韧却不显得过分有力的腰线。
陆思辙见过他穿着驾驶服的样子。白色的贴身驾驶服能更加完美地勾勒出他漂亮的身形,修长的腿,窄韧的腰,被衬得雪白干净的面庞。曾经坐在模拟仓里,揭开头盔,向他抬头一笑。
陆思辙的眼神瞬间暗了暗。
周庭沅在这目光下,迟钝地眨了眨眼。他仍然只是静静地看着陆思辙,没生出什么抵触的表情。
“小沅,”陆思辙嗓音沙哑,拇指重重摩擦过周庭沅泛红的眼角,“真的很怀念以前在荒星的时候。”
力道有些大,周庭沅视线花了花。槐花清淡的气味充斥在狭小的车厢里,融融地包裹着他。
手脚也不冰凉了,此刻竟然涌上点久违的燥热。周庭沅心知陆思辙话里暗含的意思,但仅剩的冷静让他明白——此时此刻,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而陆思辙显然也明白。
他的动作顿住了。而后,他便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神情有些烦闷。
热度略微褪去,陆思辙压着周庭沅的后颈,再更加亲密深入地与她接吻。
别的什么也不能做,周庭沅迷迷瞪瞪地配合他,感觉着他的手探进衬衫下摆,抚摸着那截柔软的腰线,又捉着自己的手,压在皮质座椅上,和自己紧紧十指相扣。
车自动汇入首都星奔涌的车流。窗外掠过一片又一片凌乱的光影,交织进刺目的车灯中。
周庭沅只感觉晃眼得晕眩。他忍不住闭上眼,朦胧漆黑的视线里,触感和气味都变得更加清晰。
他脑海里的思绪复杂。此时此刻,他的心里终于能够理直气壮地涌起一丝丝隐秘的快乐。
大概过去了很久,车终于载着他们驶入停车场里。
周庭沅睁开眼,在一片昏暗中看到陆思辙用拇指擦过自己的嘴角。他没感觉到什么清晰的触感,只看到黑暗中陆思辙的眼睛格外地亮。
“走吧。”他说,“我们回家。”
这人一手抄着药剂,一手牵着周庭沅回到公寓。进门后,他便走进卧室,将那管药剂牢牢地锁进卧室床头的保险箱里。
“你先。”他隔着点距离,转头对周庭沅说。
周庭沅愣了两秒才意识到陆思辙指的是洗澡。
陆思辙看起来十分匆忙,说着就掏出终端开始打通讯。周庭沅于是接过家政机器人殷勤递来的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这间浴室对他而言还有些陌生。
周庭沅循着昨天的记忆调出热水,避开伤口的位置简单地冲了个澡。
短短几分钟,浴室里便充满了模糊的水蒸气。他穿着拖鞋,擦了擦洗手台前蒙上一层雾的镜子。
今天要换药。
他想。
洗完澡脸色是红润的,至少没和前两天一样,苍白得像纸片。只是嘴唇却通红得有些诡异,周庭沅按了按,触感有些麻木。
唔。
他舔了下嘴唇,莫名地看着镜子笑了下。
离开浴室时陆思辙还在打通讯。他坐在沙发上,一双长腿随意支着茶几。从周庭沅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半个他的背影。
“……确定不了。”他说,“现在还没有搜查完,时间不急,重点是要抓住周庭昀。”
周庭沅站在原地,默默地听着。
“我知道。”他又说,“议会那边你来处理,我负责搞定北方军区。”
又是十几秒后:“张叔那边,不用管他。”
说完,他便很是冷酷无情地结束了对话:“有事,先挂了。”
通讯挂断。陆思辙仿佛早就注意到似的回头,问道:“洗完了?”
“嗯。”周庭沅点了下头,绕到陆思辙的正面。
“是张理将军吗?”
“是他。”陆思辙肯定道,“他联系解承希,想要道歉。”
“这样吗?”周庭沅有些讶异,“他不是……投靠了江平海么?现在反悔,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先前的确是的。”陆思辙哂笑一声,半是强硬地拉着周庭沅坐下来,“但现在江平海倒台了,他总得谋个生路。”
“啊,”周庭沅下意识又舔了下嘴唇,“他怎么了?”
他问时大约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奇。往常他总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地守着边界线。但在这样放松的环境里,他好像忘记了往日的枷锁似的。
“他托了很多老朋友的关系,从老一辈施压,想要解承希松口。”陆思辙对此人的态度很是冷漠,“那些人算是解承希的长辈,知道张理干的事,也都只顾及情面,随口说两句就打算作罢。”
周庭沅有些不认同地皱眉。
“放心。”陆思辙笑笑,“他那一出倒戈伤了很多人的心。现在大家都只是在做戏,等把北方军区和议会那几个大头处理好,有的是账要和他算。”
周庭沅“嗯”了一声。
他坐在沙发上,腿微微蜷着。
陆思辙忽然起身,揉了揉他的发顶。
“累了先去休息吧。”他说,“我一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