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局的人很快前来。
陆思辙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来。顾维宁指挥着警员将闯入者拷上手铐后,才找着机会狐疑地看向陆思辙:“陆上将,你今天来库房,是有什么目的吗?”
“是有事。”陆思辙耸了下肩,随口道,“解承希给了我秘钥,让我回来帮他取一下他父亲的东西。”
他应答得很快,快得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可怀疑。
周庭沅垂了垂眼,将目光不着痕迹地挪向反射着保险柜和人影的地砖。
那闯入者的目标大概率就是孤鸣。他费尽周折闯入区政府,又不知为何能打开层层加密的保险箱,拿出孤鸣的中枢芯片。换了任何一个人来,首先都会将矛盾指向陆思辙。
陆思辙这么巧合地出现在区政府,又这么巧合地碰上闯入者,还正巧目睹了闯入者试图夺走中枢芯片的过程,甚至还帮了把手。
所有的氛围,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陆思辙的方向。
这怎么可能不可疑呢?
但是……
周庭沅沉思着。
正正是因为太可疑了,这原本脉络清晰的事情,就变得分外古怪。
他正思考着,那边的两人也在商议。
“无意冒犯,”顾维宁说,“重要物品应当由本人到场领取,并且在规定时间内归还。”
他略带上些审视:“解少将这样,似乎不太合规。”
“南方军区难道能一个人也不留么?”陆思辙随手理了把方才因为打斗而有些凌乱的衣襟,“顾维宁,等到了治安局你再找茬吧。”
顾维宁冷冷地闭了嘴。
陆思辙也没追着他怼。
他的目光落在押走闯入者的警官身上,眼神随意,但仍盯得那几位警员动作纷纷僵硬了起来。
他们快速地上好手铐,然后逃也似地拖着挣扎了几下的闯入者离开了库房。
在他们走后,顾维宁才向陆思辙和周庭沅抬了抬下颌,道:“二位,跟我来吧。”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陆思辙对此,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便率先举步跟上前方两位早已只剩下一个背影的警员。
……
离开区政府时,天色已然暗沉。夕阳找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繁华眩目的灯光。街道与往常别无二致,只有区政府门口拉开了一道警戒线,几只机器人和治安局的人一齐在警戒线口转悠着。
黄昏时游行示威的人们已经不见了,街上重新挤满了下班返程的车。不过A区的交通相比于其他区域要流畅许多,治安局的车轻轻松松地穿过几条街区,便到了目的地。
在治安局的大门前下车时,周庭沅看到旁边跟着的几辆车内,有几位西装闯入者被粗暴地押了下来,推进治安局。
他们看起来面色灰白,神情却并不慌张。周庭沅看到,其中有的人眉宇间带着奇怪的阴翳,不像是事情败露被抓,倒像是因为被粗暴地对待而感到生气。
“只是例行询问。”从副驾下来的顾维宁对周庭沅和陆思辙说,“二位不用担心,到治安局来,也就是为了留个记录。”
陆思辙耸了下肩,什么也没回答。
“明白。”周庭沅则是和缓地应道。
进治安局后,他们便分开了。周庭沅随着一位警员来到记录室,关上门,警用ai机器人的指示灯便闪烁起一点红色的光。
周庭沅拖开椅子坐下。房间四壁都是金属,像镜子一样,反射着他的人影。
“您好,周庭沅上校。”机器人的声音响起。
周庭沅没回答,只静静地看着摄像头。
“关于本次事件,您能否从头开始进行描述。”机器人不像人,不会等待他的回答,就继续往下说,“如果描述过程中想起具体的时间点,也拜托务必如实告知。”
周庭沅略略停顿了一下。
“我从Hitting训练室离开的时候。”他说,略去了区政府不远处游行示威的人群,“看到有人往区政府门口聚集,并且向区政府内部开枪。”
“我没有携带枪支类武器,于是离开,准备在安全的地方向治安局报警。在离开的过程中,顾维宁先生拦住我,邀请我加入他们的小队,进入区政府追击闯入人员。”
“我随着顾维宁先生来到地下室,途中遇见陆思辙上将。在到达地下室后,我们撞见闯入人员之一引爆炸弹,炸开库房,并追着闯入者进入库房内部。我到的时候,闯入者已经打开了库房内某一个保险柜,并以保险柜内的东西威胁顾维宁先生。最终,在陆思辙先生的协助下,顾维宁先生夺走了他拿到的东西,并放归原位。”
他终止了描述:“以上就是我的全部描述。”
警用机器人的摄像头又开始闪烁。
“周庭沅上校,”它的声音机械地传来,“对于您的陈述,我有几个问题需要问您。”
“请讲。”周庭沅淡淡道。
“您在区政府的出现,是无意的吗?”它在得到回答后问道。
“是。”周庭沅应声。
“您和顾维宁先生,曾经有过联系吗?”
“没有。”
“您在加入治安局追击队伍时,手持有枪械吗?”
“加入前并没有,是顾维宁先生交给我的。”
“陆思辙上将,是否一开始就与你们同行?”
“没有,”周庭沅如实告知,“是在安全通道里遇见的。”
“陆思辙上将与你们遇见的具体楼层,您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周庭沅说。
他抬头看着摄像头,那原本还在闪烁的红灯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常亮。
“在炸开库房时,您和陆思辙上将是否能互相证明对方的动向?”
“可以,”周庭沅眼神不变,“从来到地下室后他就在我身边,他的动向我可以证明。”
地下室有监控。就算总控室那时落入闯入者的手中,治安局也能追溯到当时的记录。
听到周庭沅的回答,警用机器人在密集提出的问题里安静了几秒钟。
“您看到那间被打开的保险柜里,装着什么吗?”它忽然问。
“没看清。”周庭沅说。
他说得毫不犹豫,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
“那么。”警用机器人没有停顿。
它摄像头的灯幽幽地亮着,鲜艳的红光映在墙壁上,反射出好几个相同的影子,从四面八方落在周庭沅身上。
“您是否记得,”它说,“陆思辙上将是否有机会看清保险柜里的东西,又是否有机会接触到它?”
问题很难回答。
周庭沅安静地看着摄像头,似乎思考了一会。
“应该是没有的。”他在幽幽的红光中说。
警用机器人沉默了。
它大约有半分钟没发出声音。然后,在周庭沅还未等待太久的时候,它说:“本次问询结束,感谢周庭沅上校的配合。”
……
周庭沅拖开椅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当金属门在他身后发出一声轻微的喷气音缓缓合上后,那幽幽闪烁的摄像头才终于消失在了他的身边。
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四周张望了一番,找到指示牌后,沿着牌子上的方向向休息室走去。
治安局里的人都行色匆匆,脚步声不间断地在走廊里回响。周庭沅慢慢地走着,脑海里悄悄掠过万千想法。
陆思辙出现得太巧,真的太巧了。
按理来说,这件事里的诸多疑点,以及他们表面上若即若离的关系,都不至于让他冒着这样的风险,说出一句“应该是没有的”。
他最好的回答,其实是“我不清楚”。
又或者恶劣一点,说一句“有”。
江轶和周庭昀大概乐见其成——就凭他这一句话,肯定能做出许多文章来。
但周庭沅却明白,另一个于他而言很清晰的事实。
这么多年来,孤鸣早已是横亘在陆思辙和江轶心头的一根刺。陆思辙立下累累军功,明明早就可以选择别的机甲继承,但却始终只是用着军用标准制式的机甲。
而江轶亦是如此,这些年孤鸣一直显示着‘修缮中’的状态,很难说不是出自他的手笔。
甚至陆思辙连虚拟训练室里的机甲,都选择的是孤鸣。他怎么可能不想拥有它呢?
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就算整件事都来自江轶的谋划,在陆思辙看到闯入者目标的那一刻,他就绝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周庭沅想到这里,便困倦了起来。
他胃里有些不适,奇怪的感觉在腹部翻搅。
但不重要。
他一边往休息室走着,一边眉眼半合起,目光虚虚地望着面前的路。
说曹操曹操就到。
走廊尽头忽然拐来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穿着西装,步子走得飞快,毫不避让地来到周庭沅面前,才骤然停了下来。
“周庭沅。”江轶叫他的名字。
周庭沅抬起头,没有意外,看到了江轶有些冰冷的眉目。
“你过来一下。”他说。
“我和你哥有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