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意上升之时,雪柏清很是冷静,他举手同实验老师说明了自己的情况,随后离开实验室。

  然而,在离开实验室的那一瞬间,他隐约听到身后响起笑声。

  雪柏清脚步微停,回头循着笑声看去,发笑的人没想到他会突然看来,顿时脸上表情一僵。

  雪柏清立刻便认出对方是实验室刚开始借口去上厕所离开实验室的学生。

  那名学生僵住了,可坐在他周围的几人面对雪柏清的目光却没有一点惧怕之意,他们抱着手臂,朝雪柏清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正是几天前与他一起在晨会上念检讨书的曹田飞、秦毅,他们看向雪柏清的眼中满是恶意。

  雪柏清心微微沉下去。

  回到教室,他的书包果然被翻得一团糟,而最重要的抑制剂,却失去了踪迹。

  雪柏清此时已经被燥热折磨得几欲失去理智,他忽地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甚至来不及将其妥善地搭在椅背上,校服外套滑落到了地上,然而他却无心将其捡起,只能靠着按在桌角的手勉强维持平衡,另一手用力扯下束缚在喉间的领带,紧紧缠在手上,随后他将缠上领带

  的手举至唇边,张开已然冒出尖利腺牙的嘴,隔着领带重重咬在了虎口上。

  处在易感期的alpha会疯狂寻找足以度过发.情期的伴侣,除非对伴侣进行标记,获得伴侣的信息素以进行安抚,或是注射抑制剂,否则将陷于痛苦的易感热当中。借着这一咬,雪柏清腺牙中的信息素空空地注射进领带当中,但却为他争取回片刻的理智,他当即便松开紧按在桌角上的手,踉踉跄跄朝着alpha专用的盥洗室跑去,尽管学校里配有隔离室,但以此时的状态,他根本撑不到隔离室。

  重重将隔间门锁上,雪柏清根本无从考虑这里的卫生条件,在被认回雪家之前,他住的地方要比这里肮脏无数倍,他一进隔间,就倾倒在了地上,领带已经被尖利的腺牙咬穿,腺牙深深地扎进血肉当中,迫不及待朝里注入信息素,然而信息素回到体内,却更加剧了他的痛苦。

  疯狂的热度几欲将雪柏清折磨疯,他那张冰雪塑就的古典脸庞上此时被潮红色侵蚀开来,眼中满是狰狞的欲.望,每每到此时此刻,他都会感到恶心,只有未开蒙的野兽,才会遵从本性,疯狂寻求交.配,人类本该凌驾于本能,可alpha与omega受制于腺体,却会失去理智,重回野兽状态。

  忽然之间,隔间门外传来了几声规律的敲击声。

  雪柏清抬起头,他的眼中被血丝侵染得可怖至极,他从易感热中勉强挣出一丝理智,发出的声音喑哑到了极点:“……是谁?”

  门外没有任何回应,雪柏清心中生出一丝怀疑,是曹田飞那几个人?然而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alpha在易感期失去理智后,破坏力将会上升数倍,只要那几个人有点脑子,都不会选择在此时出面。

  下一刻,一张纸被从隔间门下的门缝处塞了进来。

  “开门,我有抑制剂。”

  “滚,我不需要。”雪柏清一张口,便忍不住从口中呼出一声喘.息来。alpha易感期对信息素的敏感度会令他能够闻到数十米外不同楼层中omega覆盖在腺体贴中的信息素,但他却闻不到门外人的气味,是beta,还是未分化者?

  门外的人发出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又塞了一张纸进来:“我只是想帮你,这个抑制剂没有任何问题,它本就是你的。”

  那人塞纸进门时,雪柏清看到了几只细小的手指,那手指只有他的一半长,雪柏清几乎以为自己被易感期折磨得出现幻觉了,怎么会有人手跟小孩一样大小。

  他仍是没有相信对方的话,甚至于他对门外人的疑心越来越重,抑制剂在哪,应该只有曹田飞那几个人知道,门外的人除非是曹田飞的人,否则不可能有他的的抑制剂。

  但雪柏清还是硬撑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你连声音都不敢让我听,我怎么相信你?”

  说完这话后,门外陷入长久的沉默,久到雪柏清几乎以为门外的人已经离开时,头顶忽地传来了一点动静,雪柏清抬头望了过去。

  这一刻,雪柏清几乎以为自己是真的被易感热折磨到发疯了。

  否则,他为什么会看到一个小孩正在跨着小腿,从隔间隔板的另一侧翻过来?

  这一幕对雪柏清的冲击无从形容,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孩撑着隔板上端,背对雪柏清伸着细短小腿在空中挥来挥去,似乎正在寻找落脚点。

  如果这是个大一点的孩子,雪柏清甚至都不会觉得荒谬,但这一幕就摆在眼前,雪柏清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往右移动5厘米。”

  说完这句话,雪柏清当即就感到不妥,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孩子知不知道厘米的概念,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小了,这个年龄的孩子,甚至有的都不能理解左右的概念。

  但在雪柏清再度想要出声提醒之前,那个孩子已经顺利踩在了马桶水箱之上,随即他松开抓在隔板上的手,将水箱作为台阶,最终稳稳地站在了马桶盖上,借着马桶的高度差,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雪柏清。

  雪柏清心中的荒谬感更强了,那个黑发黑瞳的孩子有着一张冰雪可爱的漂亮脸蛋,只那双眼却没有一点孩子的天真感,就如同正掂量猪肉价格的肉贩般垂眼盯着雪柏清看,精明而冷酷。

  他从口袋中拿出小小的便签本与铅笔来,唰唰唰在上面写下了一段字,随后蹲下展示在雪柏清面前。

  “我叫慕俞,我只是想和你做一个交易,你的同学把你的抑制剂埋进花盆,是我把它又挖了出来。”

  慕俞……这个名字令雪柏清心中生出一点熟悉感来。

  紧接着,他看见慕俞从口袋中掏出一支注射器来。

  注射剂上还沾着点土,然而雪柏清几乎是一眼就看出,那就是他的抑制剂。

  他已难以细想这支抑制剂究竟是如何落到这个孩子手上的了,如今看到这支抑制剂,他的理智便如同被拉满的皮筋,将将断裂,“……把它给我……无论什么交易,我都和你做。”

  ……

  用完的注射剂被丢进了垃圾桶,慕俞蹲在马桶盖上,盯着靠在隔板门上的雪柏清,银发少年紧紧闭着眼,脸上显出痛苦的神情,侧脖肌肉绷紧,几乎大汗淋漓,然而身上的潮红却渐渐褪去。

  在成为一名反派之前,慕俞就研究过ABO世界的设定,知道alpha在易感期会很痛苦,还会失去理智,但雪柏清的表现却让他有些惊讶,虽然处在易感期,雪柏清却始终维持着最基础的冷静,还能在他爬隔板的时候提醒他。

  慕俞想到在他来到这个世界时,灌输进脑海中的那些记忆——他在这个世界的父母,似乎在死前,就正在研究成瘾性较低的抑制剂,但却在成功当夜,遭遇了枪击。

  成瘾性?慕俞在脑海中咀嚼着着几个字,雪柏清一个月前才刚分化成alpha,也就是说,不算上这次,他才用了一支抑制剂,他能维持冷静,和这点有什么联系吗?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雪柏清便率先睁开双眼,他的眼中虽仍有血丝,却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看着蹲在面前的慕俞,见他虽然长着一副孩子的模样,脸上却透出成人般若有所思的神色来,这种神色他只在雪家那群老谋深算的成年人脸上看到过,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在一个孩子脸上看到这幅神情。

  “慕俞……”雪柏清终于记起,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名字生出熟悉感了,“你是……两个月前被枪杀的慕博士夫妇的孩子?”

  据说那个孩子当时目睹了枪杀全程,昏迷在了现场,醒过来后就陷入了自闭,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虽是事实,但在说出口后,雪柏清就觉出了不妥,但当他再度看向慕俞,却发现慕俞脸上竟是没有任何变化,黑眸沉静而冷淡,仿佛雪柏清口中的“慕博士夫妇”不是他的父母一般。

  可他接下来在便签本上写下的内容,却承认了这一点,“是的。”

  “我想跟你做的交易,就与他们有关,我想请你帮我调查,枪杀我父母的人以及背后的势力,而作为交换,我会帮助你成为雪家的家主。”

  工整的字眼摆在便签纸上,雪柏清心中的荒谬感愈发强烈,仿佛站在面前的,并不是一个连他腰都不到的孩子,而是个成年人般,甚至于这个孩子都看出了自己的野心,雪柏清用力闭了闭眼,“你没有任何势力,没有能力,甚至只是一个孩子,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慕俞收回便签本,刚写下一个字,雪柏清就打断了他,“别告诉我你背后有盛家,据我所知,盛景城虽然对外表明是他收养了你,但你的户口根本没落在盛家,他们这种掌权者都极度善于伪装,不管对你多好,你在他们心中,终究也只会是外人。”

  黑发小孩手上动作一顿,接着他毫不犹豫地撕下了手中的便签本,重新又写了一张。

  “我早就猜到这一点了,但你不用担心,就算盛景城把我当成外人,我也有办法利用他们达成目的。”

  “就像今天,你找不到抑制剂,我却找到了。”

  这是事实,雪柏清哑口无言。

  慕俞接着写道:“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向我提出一个要求,如果我做不到,就当做我们从未见过,但如果我做到了,下一次见面,你必须与我达成交易。”

  “否则,你的抑制剂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手上,”慕俞慢条斯理地用画着可爱图案的便签纸写道,“就能悄无声息地消失,而且,没有人会怀疑我。”

  雪柏清竟是有点想笑。

  这实在是太古怪了,一个只到他大腿高的小孩,居然在威胁他。

  他感觉自己快疯了,竟是真的出声道:“既然这样,你就帮我一个忙吧。”

  “盛景城身边有个姓曹的秘书,如果你真有能力利用盛景城达成目的,就把他从盛景城身边换掉。”

  “一周之内,我要看到结果。”

  ……

  等慕俞再度回到小学部,离下课只剩下一分钟。

  他也不着急,进了卫生间,站在洗手台前,往手上挤了一团洗手液,把手上每一处都认认真真搓了一遍,连指甲缝都没放过。

  等他洗完,手上已经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泥土残留,这时下课铃正好响起,他用擦手纸擦净手上的水,慢悠悠往外走去。

  还没走出卫生间,他就听到一道急促的脚步声,随后盛煜那张焦急的脸蛋撞进眼帘,幸好盛煜一看到慕俞,就急急停下了脚步,否则以他的个头,非得把慕俞给撞飞。

  他一看到慕俞,就急忙抓住了慕俞的手,不抓还好,这一抓,他就紧张地大叫出声:“小俞你的手好冷哇!”

  慕俞看着自己洗得有些发红的手,但他还没有解释,盛煜就帮他做出了解释:“是因为肚子痛吗?手怎么冷,是不是还很痛?”

  盛煜看到慕俞小脸红红的,额上还出了点汗,之前慕俞发烧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如今盛煜只要一看到慕俞脸变红,就会怀疑慕俞是不是发烧了,但现在他正握着慕俞的手给他保暖,还分不出手来,便主动低下头,想用自己的额头试试慕俞的体温。

  但还没彻底贴上慕俞的额头,他就停住了动作,灰眸小孩鼻头动了动,眼中露出一丝迷惘来,“什么味道?好奇怪。”

  听到这话,慕俞的心头骤然一沉。

  他忽然想起来,这个世界的alpha与omega,都有信息素。

  作为还未分化的小孩,盛煜本不该闻到那种气味,但慕俞接触雪柏清时,他正处于易感期,他的信息素一定已经像蛛网一样将整间盥洗室都笼罩住了,现在慕俞自己身上也许已经被那股气味浸透了,盛煜虽然还未分化,但当信息素过浓时,还是能闻到一点的。

  可糟糕的是,慕俞闻不到。

  听到盛煜说自己身上有味道,慕俞也不动声色地吸了一下鼻子,然而进入他鼻子的,却自始至终只有卫生间的消毒水味。

  盛煜闻得到,为什么他闻不到?慕俞心中生出这么一个疑问来。

  但现在不是解决疑问的时候,在盛煜将鼻子凑近他身上,向小狗似的四处闻来闻去时,慕俞将双手从盛煜手中挣脱出,用手语道:“不要闻了,应该是沾上卫生间的味道。”

  盛煜很好骗,闻言立刻皱起鼻子,“难怪我觉得味道怪怪的,刚好我带了空气清新剂,回班级给你喷喷。”

  慕俞被盛煜牵着手,带回了班级,空气清新剂不要钱般喷得他直打喷嚏,但是慕俞心中却始终有个顾虑。

  仅靠空气清新剂,真能覆盖他身上来源于雪柏清的信息素吗?听说alpha对信息素很敏感,更何况盛景城还是S级alpha。

  慕俞不敢赌。

  于是,等放学后司机来接他们时,慕俞“一个不小心”,摔进了校道边的池子里,被救起来时,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当晚盛景城果然没从慕俞身上闻到什么气味,他仍是亲手帮慕俞洗了澡,并未责怪慕俞。

  到了第二天,接他们上下课的司机便换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