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比闻人怿更清楚眼前的人是谁。
01号实验体，被公会的人亲自缴获，孤儿，血液里有丧尸病毒，却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差别——他是完美的实验体。
他曾经亲自押解他到科研院，并且当着他的面向他眼中的怪人博士陈述了他的实验计划。
闻人怿知道实验是很痛苦的事，说实话，他根本没想过这个实验体能够活着出来，哪怕他很愧疚，但他已经默认了这是人类的牺牲品。
没想到再次相见会是这个局面。
少年应该是恨极了他，不过没关系，他会承担下所有的罪责，像他的父亲一样。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停在小坡前，被迫仰着头看那金眸少年，他的左右围着两位深紫色瞳孔的丧尸，是之前记录在案的异种。
他们一左一右护卫在少年身旁，目光呆愣，怔怔看着底下的一群人。
闻人怿内心复杂，目光从两位异种身上转移到金眸少年身上。
他早该知道，有这样的异种存在，就会有更高级的异种存在，越高级的异种与人类越相似。
感染丧尸病毒，又与人类无异的人，至今为止只有一个。
丧尸王一直在他们身边。
只是少年之前表现得过于弱小无害，如今局势倒转，一切都晚了。
闻人怿深吸一口气，斟酌开口：“您好阁下，我是末世公会的会长闻人怿，我想你还记得我。”
林飞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一圈，漫不经心地转开，好似不经意扫到后面的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他捻了捻手指，意味不明地低哼一声。
闻人怿只得继续说：“您现在这样的举动，是想同我们谈判吗？您可以说出您的条件。”
林飞冷笑一声，如今都这个局面了，还想跟他拿乔？
他只冷冷的看着他，垂着眼睛像在看什么垃圾：“你说呢？”
说话间，旁边的丧尸像是听到了什么指令，齐齐往前，将这一群人围在中间，截去了他们的退路。
计识微手一紧，卡着阮宋的肩往前面塞，自己站在最后，暴露在丧尸的身前。
他手微微发着抖，不着痕迹地回头扫一眼，寻找能把阮宋送出去的突破口。
但是很可惜，身后一个个呆滞的看着他们流口水的丧尸已经把退路堵得死死的，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计识微绷着身体，阴沉着脸看向山坡上的少年。
被团团围住，闻人怿却丝毫不见害怕，他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闻言从善如流道：“您需要的一切我们都可以提供，城池、资源、食物，只要您愿意跟我们签订停战契约，我们什么都可以付出。”
林飞挑眉，不发一言。
闻人怿只能咬牙说出他愿意给的筹码，各种生产原料，食物资源，能给多少他就报了多少，包括人类从此蜗居在人类基地一带，不再四处侵占“丧尸的领地”。
林飞神色依然是淡淡的，闻人怿开出来的条件可以说是非常诱人了，足够丧尸文明向前迈进一大步。
“这些您看足够了吗？我们的诉求很简单，只需要停战，这些东西我说到做到，一定会按时给到你们。”闻人怿说。
林飞直起身来，他目光往后一扫，勾起一抹怪异的笑：“当然...…不够了。”
闻人怿心里一紧，这已经是人类基地能拿出来的所有资源，甚至有些拿不出来，还需要紧急赶工。
“除了这些，我们还会每年给您进贡。”闻人怿一咬牙，补上。
很屈辱，像是战败的附属国。
但是他毫无办法，只能报上每年能够进贡的最高数额，希望能够打动眼前的少年。
果然，林飞满意的点头，闻人怿心里一松，就听少年幽幽说：“物资是足够了，不过我身边倒是还缺位将军。”
他将手搭到身后的异种身上，很显然，所谓的“将军”就是指高阶异种丧尸。
闻人怿深呼吸，他知道少年恨他，如果他成为丧尸能够平息少年的怒火，这也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他脚尖抬起，正想向前走去，却见山坡上的少年举起手，晃了两下，最后定住遥遥指向一处。
“我记得你，就当我赏你的吧，紫色的眼睛很适合你，你会喜欢的。”
他说着意味不明轻笑一声。
闻人怿闻言回头，少年吓得唇色发白的漂亮小脸就出现在眼前，哪怕隔着层层人群，也能叫人一眼看见。
闻人怿的心重重跳了一下，像被锤了一拳，漏着气瘪下去。
阮宋...他为什么在这？
阮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非要跟上来。
他想如果真的是林飞的话，肯定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但是眼前的少年，他是林飞......不，他也不是。
他分明跟林飞有着同一张脸，却有着一双灿金色的眸子，亮到晃眼。
看向他的眼神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冷漠，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他。
他遥遥一指，恩赐似的给了少年一个成为高阶异种的“机会”。
说实话，这一瞬间阮宋的大脑是空白的，他紧紧盯着山坡上的金眸少年，他的发丝随风舞动着，甚至有些少年人特有的青春朝气，意气风发，简直要让人忘记现在是一个什么场面。
阮宋被他一句话定在了原地，他瞳孔紧缩，在阳光照射下呈现出淡淡的棕色，像是一面清澈平静的湖水。
两人隔着人群遥遥对视着。
“阁下。”闻人怿打断。
反应过来的计识微一下将阮宋扯到后面去，挡在阮宋身前，警惕地看着他。
闻人怿上前一步，状似轻松道：“阁下，我是基地公会的会长，无论是从身份还是能力上来说，相较起他来都会是更好的选择。”
明显拉偏架的话，闻人怿护着他，计识微也护着他，林飞挑眉。
闻人怿见他不为所动，更加卖力地推销起自己来：“我的各项指标在人类里都是佼佼者，我会成为很好的助手，您指的那个人有点笨，体力能力也跟不上，可能不能满足您的需求。”
男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手却发着抖。
他再度往前走了几步，试图不着痕迹地让金眸的丧尸王收回视线，打消这个想法。
然而他极度紧张的神情，和计识微牢牢护住阮宋的样子，都能让人清楚的明白少年在这两位心中的重要性。
甚至是大于他们自己的。
林飞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勾起唇角，露出两颗尖利的虎牙。
“哈......还会有你们拿命也要护着的人。”
他笑得诡异，面庞扭曲下有些瘆人的阴狠，他扫视一眼两人紧张的神色，有了些快意的感觉。
“我改变主意了。”
林飞举起手，坚定指向脸色发白没反应过来的阮宋。
“我就要他，但不需要将军了，我要——吃了他。”
看着闻人怿和计识微一下变色扭曲起来的神情，他快意地笑起来，朝着闻人怿勾勾手指，火上浇油地说着：“你的肉总不会有他的嫩吧？”
显然，比起直接杀了这两位始作俑者，这是能让他们更难受更痛苦的方法，林飞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阁下，换一个。”闻人怿难得有些失态，近乎哀求道：“换一个，什么都可以，我愿意上贡更多的贡品。”
他越是这样，只会越坚定林飞的想法，他舔舔嘴唇，残忍道：“不可以哦。”
闻人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是这样的沉默，让人明白他真的有拿少年去换的念头。
计识微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把阮宋严严实实藏在身后，眼神像是刀子似的一片片割向闻人怿。
“你休想。”计识微说。
林飞只微微摆手，两边的丧尸忽然疯了似的往人类基地冲去，开始了新一轮进攻。
但自从他们出去谈判开始，闻人怿已经下达了全面停火的命令，这忽然的进攻让他们没有反应的时间，清剿坦克的弹药也来不及补给。
轰隆的爆炸声自城墙那边响起，横飞的血肉混着泥砖四溅，城墙一片片轰然倒塌。
闻人怿目眦欲裂，城墙被炸开，只剩下一道铁皮门摇摇欲坠地撑着，再里面，就是人类基地里无辜的人。
是他拼命想要庇护的人。
“住手，你住手！”闻人怿失态大叫着。
无人应答。
铁皮门在轮番的轰炸下轰然倒塌，丧尸们狂欢着向里冲去，很快就要看不见。
闻人怿崩溃大喊：“答应！我答应！！”
……
林飞嘲讽地勾起嘴角。
还以为有多么坚定，没想到不过如此。
他意兴阑珊地挥手，丧尸们又如潮水一般退回，只是明显步伐放慢，有些恋恋不舍。
里面是他们最喜欢吃的新鲜的人类。
计识微听到闻人怿的话，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闻人怿！”
闻人怿浑身颤抖着，攥紧手心，低着头不敢看阮宋。
他好似被抽空了力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颓丧，他的身躯在巨大的刺激下痉挛着，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他抬起头来，看向人群最后的阮宋。
林飞好似十分满意他们这样纠结推拉的过程，也不催。
其实他若是想要阮宋，后面一拥而上的丧尸能轻易帮他达到目的。
但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他们在绝望地挣扎下交出他们的宝贝。
这会比杀了他们更加难受，为了这样的结果，他甚至十分有耐心地等待起来，等待他们的拉扯。
阮宋看向闻人怿，成熟稳重的男人一向自持，阮宋其实并不清楚他为什么会为了他甚至愿意跟林飞谈判，企图让林飞的目标转向他自己。
在他印象里他们的关系似乎很差。
哦，也许只是他单方面认为的差，毕竟他对这种弯弯绕绕的复杂感情向来体会的有些迟钝，他只能理解明目张胆的偏爱。
但闻人怿尽力了，他知道。
【系统，我要死了的话，会不会很痛呀？你能帮我屏蔽痛觉吗？】阮宋同系统说。
【能，不必担心，宿主。】
阮宋一下子就轻松很多，哪怕任务失败要被扣三倍的积分，他会变成一个负债的穷光蛋。
但是没关系，积分对于他来说是可以赚的，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最值钱的是人命。
所以他往前踏出一步，轻声说：“好吧。”
像是讨论今天吃了什么饭一样的，少年态度坦然、从容。
计识微握着他的手，却能感觉到他手细细地发着抖，手心发凉冒着汗。
少年分明在害怕。
闻人怿对他的话显然很吃惊，他白着脸，哆嗦着唇看向阮宋。
计识微却像护犊的母鸡将阮宋圈在身后，红着眼眶恶狠狠瞪向他：“闻人怿，你敢！”
其他人的命，乃至自己的命，计识微其实都不太在乎。
除了阮宋。
如果一开始知道是这样的局面，他绝对绝对不会拉少年入局。
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最后唯一的牺牲品竟然是他最不想要牺牲的人。
闻人怿咬牙，朝计识微身边的两位护卫兵使了个眼色，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嘴唇嗫嚅两下，低低说了句谁都没听见的“对不起”。
接收到信号的护卫兵忽然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计识微，计识微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就这样，也没有人再催阮宋，只余下计识微的破口大骂。
“放开我！”
“闻人怿！你闻人家一个个都是冷血种吗？！你不是很在意他吗？！”计识微大叫着，全没了作为科研院博士的温和清隽与从容。
闻人怿只紧闭着眼，一句话也不敢回，也不敢看阮宋。
在一队护卫兵的注视下，阮宋只能慢慢抬脚，脱离大部队，朝小山坡上走去，离人群越来越远。
计识微疯了似的不停挣动着，两个护卫兵几乎按不住，又来了几个搭把手。
他们也有些不忍，看着身姿瘦弱好似风一吹就倒的少年一步步迈向死亡。
阮宋踏上山坡，离林飞一步之遥。
“闻人怿！”计识微嘶吼一声，几乎破音。
他声嘶力竭，充血的瞳孔钉死在闻人怿身上，几乎要不管不顾扑上去撕下他的一块血肉来。
“该死的明明是你！明明是你们闻人家！！丧尸病毒怎么来的你比我更清楚，你的畜生父亲因为研究出了丧尸病毒导致丧尸爆发畏罪自杀了，你凭什么活着？你凭什么？！该死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