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一周里,谢淮真的一节课都没再去上。
同寝室的祝可诚也是土木系,其余两位是经管学院的,基本都是同副德行,每天从百草床到三味书桌,不是呼呼大睡就是出去找网吧玩到通宵。
谢淮比他们好点,游戏瘾不算大,大部分时间是在听歌发呆,偶尔打两把游戏,看看漫画书。
周末下午,他难得有兴致约人打排位,结果刚开局就被敲门声打断。他不耐烦地走过去开门,全程盯着屏幕,头也不抬。
半晌,发现没人进来,他才察觉到事情不对,身后猛然一凉。
不料想转身看到的,是比鬼还恐怖的东西——
秦轶言。
“咣当——”手机应景地掉落在地,甜蜜五排就此泡汤。
秦轶言似乎对他的糗样很感兴趣,打量片刻,缓缓开口:“这周的工图作业只剩你和你室友没交,杨教授特地让我来通知你们。”
“那你没看见老子在打游戏吗?”
“做作业当然比游戏重要。”他并没有生气,耐心威胁道,“而且你应该知道,少交一次作业的后果是什么。”
谢淮当然知道。杨文维的课平时分只要努力就能拿满,但要是不按照规矩来,只有零分和满分。
“你应该还没加群吧?”秦轶言又翻出一张二维码,“这是工图课的企业微信群,作业和通知都在里面。”
“……”谢淮盯着那团黑乎乎的码足足半分钟,百般不情愿地捡起手机。
他最讨厌这种被人按着做事的感觉,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拿这个老教授没辙。
“课本和配套练习买好了吗?”
他懒得接话,走回座位边拉开椅子坐下。秦轶言也跟着走了进去。
刚踏进一只脚就能感觉到地面上黏糊糊的不明液体,屋里一片漆黑,只有谢淮桌前亮着盏台灯,还满是烟酒味。
桌子被一个硕大的游戏本占据,杂书、头戴式耳机、数据线等东西堆叠如山。地上还叠了三个吃剩的泡面桶,脏衣篓已经快溢出,衣袖和裤腿搭在边缘。
这是一个优等生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秦轶言看着乌烟瘴气的寝室,翻出聊天记录,把题号报给他。
谢淮跟着他的节奏,在对应题目上画圈,看到足足有十三页练习,烦躁地骂人。
秦轶言装作没听见,转而抬头看天花板上的烟感报警器。
“你们寝室几个人抽烟?”
“无可奉告。”
他却突然拔高声音,严肃道:“把烟感报警器外面的塑料袋摘下来。”
“你是我爸?”谢淮的脾气上来了,“我又不是傻子,抽个烟都能把寝室点着。”
他身高182,又因为常年不干正事,长得人高马大,很少在同龄人里吃亏。可当他正面近距面对秦轶言时——对方比他还高出半个头,估计有一米九。
黑色衬衫包裹着上臂肌肉,透过曲线隐约能看出他结实的身板。
这身材,该不会是每天都在健身房撸铁吧?
谢淮突然怂了。
“宿舍楼禁烟是为了整幢楼学生的安全着想。”他面无表情地重复,“把报警器外面的塑料袋摘下来,不然我有的是办法。”
谢淮被他的气势镇住,也知道所谓的办法是什么,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等他走了还能再套回去,便去杂物间借来了梯子,不情愿地拆下塑料袋。
“还有裹在外面的那层保鲜膜。”秦轶言打开寝室大灯,不留情面地指出,“不要认为每个人都那么好骗。”
真他妈难缠。谢淮忍了又忍才控制住打人的冲动,把烟感报警器扒了个精光,丢到他眼前:“现在满意了吧?”
“之后我还会来检查。”他捡起地上的塑料膜,走到门边说,“还有,我的办公室在学业发展中心510,最迟今晚八点,过期不候。”
谢淮立刻回到书桌前乱翻一通,找上次用剩的保鲜膜,心想下次绝对不会给他开门。
不过整间寝室那么乱,能找到东西才见鬼,他只能先把梯子还了。收梯子时他还故意弄得很大声,祝可诚被吵醒了,迷糊地咂了咂嘴:“刚才有人来我们寝了?”
“讨债的。”谢淮不爽地把他揪起来,“醒醒,小工程师该起来画图了。”
“工图挂就挂呗,反正这么难,也不是我多交一次作业就能过的。”祝可诚耷拉着眼皮看他,“况且我一节课都没去听过。”
谢淮顺着楼梯往下爬,闻言不屑道:“第一周教的都是基础知识,能有多难?”
“卧槽?你去年考了几分,竟敢出此妄言?”
“五十八。”
“这么厉害?我当年才考39,你却只比及格差两分。”祝可诚瞬间清醒了,激动地从床里蹦起来,完全没注意到他扭曲的脸色,滔滔不绝道,“但凡老师发发善心你都不会挂这科。好家伙,以后我祝某可就跟您混……”
“够了!”话音未落就被谢淮厉声打断。他双手握拳撑在桌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咬牙切齿地说:“这个58分就是杨文维送给我整个大学最好的礼物。你指望他捞你还不如一头撞死!”
“诶哥你别生气,我就是开个玩笑。”祝可诚不知道哪里触到了他的逆鳞,吓得赶紧认错。谢淮怒气未消,抓起作业本飞到他的书桌上:“晚上八点前交。”
寝室逐渐安静下来。
第一次作业从练字开始。手绘工程图对字体要求很高,文字仿宋,数字和字母需要与中心线保持顺时针15度夹角,字高和字宽之间也有严格的比例。不过谢淮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也懒得翻书,抓起笔就是一顿瞎写。
“淮哥,你有尺吗?”身后传来祝可诚的声音。谢淮在笔袋里翻了一阵,除了几支漏墨的破笔外别无他物。
老无尺之徒了。
“你就用铅笔画。”他指了指铅笔六边形的棱角,“能画直就行了。”
祝可诚恍然大悟地哦了声。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嗷嗷叫起来:“哥,你做到第八页了吗,那个8-3是个什么鬼玩意儿?为什么从侧面看是个圆到正面就多出个三角形?”
说完,他还举起图纸对着灯光左看右看。
谢淮刚画完,经历十三页图的折磨,脑袋里嗡嗡乱叫,肚子也快饿瘪了。偏偏这时好久没洗的脏衣篓里飘来一股恶臭,激得他差点把午饭吐出来。
结果看到那些扭曲的图形,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几分钟前是怎么画的了。
“拿去,自己看。”他索性把作业丢过去,再一看时间已经七点多了,赶紧说,“来不及了,你直接抄我的吧。”
祝可诚就等他这句话,语毕立刻化身感恩戴德真君,拿过他的作业就是一顿猛抄。谢淮本想提醒他别全部照搬,不过想想觉得也无所谓,便靠在椅子里休息。
“好了!”祝可诚下笔如疾风,不出三分钟就把作业还给了他。
谢淮扫了眼,发号施令:“我一个人去交就行,你去超市给我买个自热火锅。等我回来要热好。”
“好的没问题!淮哥尽管吩咐。”祝可诚继续感恩戴德,还真以为自己抱上了多牛逼的大腿。
谢淮已经很久没有去学业发展中心。中央理工大学的主校区很大,他甚至用了导航才找到。和印象里差不多,是一幢从旧教学楼改过来,用做助教批作业的临时办公室,还没电梯。
等他埋头冲上五楼,又发现两侧走廊很深,根本不知道510该往那边走。
他喘了口气,一看时间发现已经19:58,只能凭感觉往左边走。
“反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谢淮转身,只见反方向的走廊最深处的办公室门口,秦轶言单手插兜,立在醒目的光里。
他赶紧跑过去,甩了甩手里的纸:“作业。”
秦轶言没接,反而抬手看了眼表,淡淡道:“你还是迟到了23秒。”
谢淮懒得和他废话:“我就问你收还是不收?”
他闻言眼睑微垂,居高临下地审视片刻,还是接过了那叠厚厚的图纸。
“跟我进来,面批。”语毕,他转身进屋。
谢淮对自己的这次作业很有信心,跟着走了进去。
在批作业期间,他趁机观察了这间办公室。空间很大,一共10张桌子,其中还有张积灰的,看样子并没有坐满。秦轶言的办公桌在最里面的角落,正对门的区域竟然还用一对梅兰屏风煞有其事地挡住了。
穷讲究。谢淮见状冷笑。
不料还没等他看够笑话,秦轶言已经把作业批完了,敲了敲桌子,正色说:“零分。”
“怎么可能!你学过工图吗?”谢淮立刻上线和他对骂。
秦轶言翻开作业册,右手擒着红笔在纸上画了几个圈:“先不说你写的字体,所有的主要可见轮廓线都没有加粗,每张图就是零分。”
“第二是虚线,杨教授要求的虚线是线长3.5毫米,间距1毫米,每段线长保持一致。”说着他还取出一把刻度尺,认真地比划道,“显然,你这是随手乱画的。”
谢淮万万没想到,这位秦助教真能吃饱了饭没事干,把这十多张图一毫米一毫米地量给他看。
狠人,瑞思拜。
“下次画图时先把工具用对。”他又说,“可见轮廓线加粗用什么笔?”
谢淮记不清了,就当是骂他:“2B吧。”
“知道为什么不用?”秦轶言收起红笔别在衬衫左胸前的口袋里,端坐在椅子里看他,“我知道第一节 课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杨教授的规定你很清楚。你已经没有旷课的余地了,我之后还有其他事处理,不会再来听课。如果你是因为见到我心烦,那么以后大可放心来。”
“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谢淮冷哼,转头大摇大摆地往屋外走,“就你这种段位还入不了小爷我的法眼。”
我,谢淮,渴望的是更有价值的对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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