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羽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他定定地看着顾尚,顾尚又说了一遍:“林薇薇得了白血病,目前在第一人民医院住院治疗。”
宣羽皱了皱眉,表情有些茫然,“你怎么知道的?”
“是我送去医院的,”顾尚说,“就在昨天中午,我和你通电话的时候,她晕倒在学校食堂门口。”
宣羽愣了一会儿,低头搓了把脸,“医生怎么说?能治好吗?”
“目前在化疗,”顾尚说,“听说正在等待合适的骨髓进行移植。”
“移植了就能痊愈吗?”宣羽问。
顾尚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宣羽又愣了一会儿,用力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眼睛望着房间一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尚抓住他的手捏了捏,“你打算怎么办?”
宣羽很长时间才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翻了好一会儿才翻出宣琴的号码,正要拨出去被顾尚按住了手,“太晚了,明天打吧。”
“啊,”宣羽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了,他放下手机,坐在床上继续发呆,坐了一会儿才撑着手臂躺下了,“我睡了,你还要继续复习吗?”
“嗯,我再做套卷子,”顾尚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先睡吧。”
“好,别睡太晚。”宣羽翻了个身,面朝着另一边睡下了,曲着腿,被子盖在腰上。
顾尚临近一点的时候才上床,宣羽还是保持着睡下去的姿势,顾尚在他背后轻轻躺下的时候,宣羽转身抱住他,脸埋进他的肩窝。
顾尚拍了拍他的背,搂紧他关了床头灯。
房间里陷入黑暗,顾尚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听着宣羽的呼吸声从他颈间传出。
“顾小尚,”宣羽开口,“我想去看看她们。”
“嗯。”顾尚说。
“你觉不觉得我傻?”宣羽又问。
顾尚亲了亲他的头发,“我要是这么想就不会把这事儿告诉你了。”
宣羽没说话,一动不动地窝在顾尚怀里,就在顾尚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宣羽轻声说:“她是我姑姑。”
顾尚收紧手臂,在他额头上用力贴了一下,“嗯。”
第二天早上顾尚是被宣羽叫醒的,“早餐我买了放在茶几上,吃完去上课。”
“不上课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职高班一周后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宣羽虽然不毕业,典礼还是要参加的。
“睡不着了,”宣羽从柜子翻出套干净衣服扔给顾尚,“你走了后……我想去趟医院。”
顾尚脱下睡衣扔在一边,抬头看他,“打过电话了?”
“没有,”宣羽说,“我想到了医院再打。”
“哦,”顾尚站起来拉上裤子往卫生间走,走到门口又停下了,“其实你要不想打的话,我可以把楼层和病房号告诉你,你直接去就行。”
“还是打一个吧,”宣羽说,“万一她不想在这种时候看到我……”
“你再回来?”顾尚问。
“……我给你发消息,你再把房号告诉我,我上去看一眼就回来。”宣羽一口气说。
顾尚点点头,没说什么。
顾尚走了以后,宣羽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出了门。下楼后在路边打了个车直奔市区,在医院门口下车的时候他掏出手机看了看,顾尚给他发了条消息。
-别让自己受委屈。
宣羽笑了笑,笑完后又觉得眼睛有些发酸,退出微信后,他点开电话簿,找到宣琴的号码看了一会儿,才按下拨号键。
手机响了几声就被接了起来,“小羽?”
宣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宣羽恍惚了一下,曾经熟悉的人,如今听着竟然有些陌生了。
“姑姑。”宣羽叫了一声,声音有些紧。
“哎,”宣琴应了声,然后有些犹豫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宣羽抬起头看着医院大门来来往往的人,“林薇薇她……她……”
宣羽话没说完,那边突然传出的哭泣声吓了他一跳。宣琴哭了,压抑不住的那种啜泣,边哭边说:“小羽,薇薇她……”
在宣羽印象中,宣琴从来没这么哭过,他甚至都不记得宣琴哭过,这是第一次,这种猝不及防的情绪外露像是有什么东西一锤子敲在他心门上,敲得他心里发酸,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宣琴的哭声小了下去,他才问:“你们在哪个病房?”
“你要过来?”宣琴问。
“我在医院门口,”宣羽说,“我看看你们就走。”
宣琴报了楼层号和病房号,宣羽挂断电话,去旁边商店买了个果篮拎着上了楼。
宣羽上去的时候宣琴正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发呆,看见他过去,刚擦干的眼眶一下子又红了。
宣琴憔悴了不少,宣羽看了两眼就不忍心再看,他喊了声姑姑,接下去竟无话可说,宣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勉强扯出一丝笑,说:“期末考试考完了?”
“嗯,”宣羽点了点头,“考完了。”
“考完了就要准备进厂了吧?”宣琴又问,“定了什么时候了吗?”
“我不进厂。”宣羽说。
宣琴疑惑地看着他,宣羽说:“我考进了单招班,明年考大学。”
宣琴张了张嘴,惊讶地看着他,“你,你想念大学?我以为……”
“以为我没想过念大学?”宣羽打断她。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宣琴忙解释,“我只是,只是……”
“只是看我混了两年,就以为我打算混一辈子了,”宣羽笑了一下,轻声说,“姑姑,你从来没问过我想要什么。”
“小羽……”宣琴的眼睛又红了,“姑姑、姑姑对不起你。”
“没事,都过去了,”宣羽低下头用力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真的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特别好。”
宣羽不能说自己没恨过宣琴,如果不是她的袖手旁观,他现在一定是另一番景象,但是过了那么长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不多的恨意早就被时间冲得虚无缥缈,再想恨却恨不起来了。
如今的宣琴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为儿女操碎了心的平凡母亲,他同情她,心疼她,还有对她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的感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宣羽看了看病房门,说:“我能进去看看她吗?她愿意见我吗?”
宣琴掏出纸巾使劲按了按眼睛,转身推开门,“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