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义武、成德、以及卢龙三镇的归顺,作为魏王的齐慎,心里只觉得左右为难。

自己若是答应三镇的请求吧,那就摆明了是要和李克用作对。今后魏、晋两国,只怕就要从此结怨,征战不休了。

倒不是说自己害怕李克用,只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魏、晋两国,若是长期陷入战争泥潭,那从中获利的,必然是坐山观虎斗的梁国。

自己可不能让朱温白占便宜。

可要是不接受三镇的归顺吧,齐慎又觉得太过可惜——这可是自己彻底控制河北地区的大好机会。

如今中原与淮北,基本已尽入自己手中,若是再顺势拿下河北,那到时候整个华北平原,长江以北最富庶的地区,都将纳入魏国的版图。

如此一来,什么晋国、梁国、歧国、蜀国,除非全部抱团,否则单拎出来,没有任何一国会是自己魏国的对手。

“唉……头疼,要是敬翔、李振他们在就好了。”

贝州官邸,刚刚接待完三镇使者的齐慎,回到后院书斋,仰躺在檀木摇椅上,暗暗摇头。心中后悔自己这次北上,没带上一两个谋士在身边。

“夫君在为何事发愁?”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侍奉在一旁的宠妾杨妙染,生怕齐慎着凉,一面招手让人取来锦衾,亲自替齐慎盖上,一面继续问道:

“夫君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身边没有一起商议的人?”

见齐慎点了点头,杨妙染小声提醒道:“前些日子,杨师厚将军不是才给夫君送来一位姓冯的文士吗,夫君有什么难事,何不唤他前来商议?”

“对啊,孤怎么把冯道给忘记了,嗯,算算日子,他现在也该回来了。”

齐慎闻言,如梦初醒,随即伸手掸了掸杨妙染的鼻尖,笑着道:“不枉为夫平日最疼你,你的性子,总要比别人更聪明伶俐些。”

“你去找王檀,让他把冯道带来见孤。”

“遵命。”

齐慎的命令,没有任何人敢拖延,很快冯道便被王檀派人带到了官邸后院。

书斋下,齐慎缓缓从躺椅上起身,抬眼望去,见冯道儒冠上有落雪,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忙让人取来自己的狐裘,亲手给对方披上,又吩咐杨妙染端来一碗姜汤,递到对方手中。

冯道手捧姜汤,坐在火炉前,被齐慎的举动感动得涕泗横流,半晌方开口道:

“主公,先前您吩咐臣去做的事,臣已做得差不多了。如今沧州、贝州、博州等地,所有有名望、有才学的儒生文士,臣大都已替主公招揽,共得五十余名。”

“这些人都是本地名流,请主公不要吝啬封赏,马上授予他们官职,或者让他们到汴京赴任,或者留他们在本地做官,惟有如此,才能夯实大业、稳定人心。”

原来,这段时间来,除了关心前线局势之外,齐慎心里考虑得最多的,便是如何彻底消化新占领的魏博军、义昌军两镇。

河北地区素来民风彪悍,自大唐中页以后,当地的官民百姓,便一直反复无常、叛降不定,可以说只要稍有机会,就有人起兵造反。

齐慎如今虽然依靠武力,暂时征服了魏博军和义昌军,但他心里非常清楚,当地肯定有很多势力,对自己魏国的统治并不满意,只是慑于实力差距,才一直不敢表现出来。

因此,如何快速巩固魏国在当地的统治,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此前在汴京的时候,齐慎就和自己的谋士们探讨过这件事。

当时谋士们给出的建议,一是强迁河北地区的牙军,让他们举家搬到中原生活;二是派兵北上,在新控制的各大州郡,安插忠于魏国的军队;三是拉拢当地的官僚,保留他们的官职和一部分特权。

这些建议齐慎全部都听从了,但心里总觉得还差点什么,直到不久前杨师厚送来了冯道,齐慎向冯道旧事重提之后,这才明白究竟差了什么。

冯道给齐慎提出了第四点建议——除拉拢官僚之外,还要重用当地有名望的世家大族、文人士子,授予他们一定官职。

只有如此,才能让这些掌握舆论权的人,主动拥护魏国,强化魏国在当地的统治合法性。

河北与中原不同,当年王仙芝、黄巢起兵造反,流窜了大半个中国,唯独没敢到河北跟当地的牙兵和世家碰一碰,因此这片区域,目前还保留了不少高门大姓。

齐慎对冯道的建议非常重视,因为冯道才学出众,本身又是沧州人,于是便将到魏博、义昌两镇招揽人才之事,交给对方处理。

冯道果然不负期望,仅仅半个月时间不到,便圆满完成了任务。

“很好很好,可道,你的能力孤今天算是领教了。”

书斋下。

眼看冯道办事如此有效率,齐慎心中大为喜悦,笑着拍了拍对方肩膀,“等回到汴京,孤赏赐你宅邸一座,以酬你今日之功。”

“不过孤今日传你过来,却是另有一件难事,想要征询你的意见。”

冯道闻言,立刻放下姜汤,合袖道:“不知主公有何吩咐?”

齐慎叹了口气,将义武、成德、卢龙三镇请求内附魏国之事,细细地向对方讲述了一遍,接着道:

“孤心里的难处,即使不说你应该也能猜得出来,依你之见,咱们魏国究竟要不要接受这三镇的归顺呢?”

冯道听罢,双目微闭,一只手摸着下巴。心里计较了不知多久,最后睁开眼道:

“主公,臣以为,咱们应该同意!”

“同意?”

齐慎眉头微皱道:“孤若直接同意,只怕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和那李克用不死不休了。”

冯道语气严肃道:“主公若是不同意,让李克用顺利吞并了三镇,那才是真正的失策。眼下咱们魏国,向西刚拿下都畿道,向北又获得了义昌军,正是兵锋锐利、士气如虹的时候,岂能随意对人示弱?”

“可是……”

齐慎听到这里,虽暗暗心动,却还是有些犹豫,低声道:

“可是这一年多来,孤的大军征战不休,不知耗费了多少钱粮,如今好不容易拿下两块地盘,是不是该暂作休整,以后再慢慢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