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高三的那个暑假,陈越泱去了一次医院,他身体底子不太好,但也没生过什么大病,他自己也不爱去医院,这还是这几年头一次去,他有点茫然的挂上号,找了好一会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精神科。
这里排队的人不少,但像他这么大的不多,大多数是些三十岁的大人,陈越泱坐在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看着前面的屏幕等着叫号。
今天是工作日,他还有一星期就要开学了,这是第一次出门,陈越泱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觉得有点头疼。
“86号,陈越泱。”
问诊室里隔音很好,特别安静,陈越泱摘下口罩在医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医生问一句他答一句,特别配合。
“所以你是晚上一直睡不着,吃不下饭,特别容易累,对吧?”
医生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爷爷,带着黑色框架的眼镜,长得特别和蔼,陈越泱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有点想哭,他紧紧蹙起眉头憋了回去,眼皮红红的点了点头。
“你才十七是吧,马上要上高三了,你父母没有陪你来吗?”
“在国外,两年没回来了。”
“有其他家人吗?”
“爷爷奶奶上半年都去世了。”
医生沉默了一会,低头写了张单子,“你去做几项检查,四项人工检查五项自测,你现在做的话结束可能要下午,明天早上来取结果,然后到我这来找我,我明天还在这。”
“好,谢谢。”陈越泱接过单子,没说什么,很快出去了。
陈越泱不是很想做检查,但这次开学后就是高三了,他也没什么其他办法,以前爷爷奶奶在还能帮他出主意,现在就剩他自己,只能向前看。
检查过程比医生估计的慢一些,全都做完已经傍晚了,陈越泱一整天没吃饭,也不觉得饿,打了个车回家了,刚到家门口接到了陈郁的电话,问他高三有什么打算。
“打算自杀。”陈越泱平静的说完这句话,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天亮了后,陈越泱睡着了一会,也没睡多久,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叫他去拿检查报告。
没什么好拿的,陈越泱自己已经猜到检查结果了,要不然也不会去医院,他觉得自己不算严重,至少没有自残倾向,就是情绪太差,影响身体,最近体重下降很快,总是胃疼,他觉得自己顶多是个轻度抑郁,想开点药吃调理一下。
挂了电话后,陈越泱顶着大太阳出门了,被太阳晒的有点头晕眼花,还没坐车已经开始晕了,他又返回去,推了电动车出来。
最近查的严,骑车必须戴头盔,陈越泱上学期刚买的,没戴几次,夏天戴上特别热,陈越泱眯着眼,看着前面的红绿灯出神。
今天路中央指挥的交警是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也有可能是没戴头盔被罚来站岗的,总之前面那个红马甲工作特别认真,看起来不是多么会指挥,但一直没停下,陈越泱隔着人群看了两眼都觉得累。
“大爷您怎么不戴头盔啊!”红马甲指着一个大爷飞快跑了过来,把大爷放在车筐里的头盔拿出来给人戴上了。
大爷躲不开,“能不戴吗,太热了,撞就撞吧我不怕死。”
“我就是不戴头盔被抓来的,戴个头盔怎么还车上怕不怕死了呢,”红马甲声音很亮堂,个子也特别高,帽子下面露出来的半张脸轮廓分明,肤色有些黑,笑起来呲着一口白牙,“咱们啊,得好好活,日子还长着呢。”
后面的响起了喇叭声,陈越泱梦如初醒,坐直了拧动车把,路过那个红马甲之前没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人已经转过身去路边了,留下一个肩膀宽阔的背影。
一星期后,陈越泱坐在学校的连廊上,又一次眯着眼看见了说日子还长着的红马甲,然后他扔了那盒没吃完的氟西丁,再然后,他认识了薄淙。
那张薄薄的诊断书此刻正放在桌子上,陈越泱洗了个澡出来,看见陈郁和苏文言还坐在沙发上盯着看,一瞬间两个人像老了十岁。陈越泱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转身回房间了。
薄淙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他都没接到,他拿吹风机吹干了头发,钻进被子里,然后点开微信,给他打了视频过去。
“急死我了。”刚一接通薄淙的声音就立马传了过来,“你爸妈说你了吗?”
那边声音有点乱,大概是在看电视,薄淙正在吃饭,说话间已经放下筷子出去了,大概是站在院子里,有些暗。
“没有,我们聊的很和平,”陈越泱凑近了点屏幕,“但是他们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了?”
“看出我男朋友是谁了。”
“啊,我好像没干什么吧,怎么认出来的?”
“咱俩磁场不一样呗。”陈越泱笑了,“你怎么才吃饭啊?”
“在我奶奶家吃晚饭呢,快过年了,老是来亲戚。”
“那你快回去吧,别让大人等你。”
“哎,”薄淙赶快喊了一声,怕陈越泱挂断,“我想你的时候你能不能出来,在去接你来我家,或者出去玩,都行。”
“好,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想我?”
薄淙拿着手机走远了些,凑近屏幕说:“现在就很想。”
两个人对着手机笑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薄淙奶奶出来叫薄淙才挂断,薄淙收起手机跑回屋里,在外面冻的手都有点僵硬了。
董佩兰正在沏茶水,见他进来随口问道:“跟谁打电话去了?”
薄淙接过茶壶去给爷爷奶奶倒水,高声回答说:“跟我对象。”
“哟,真找对象了?”董佩兰眼睛都亮了,转头冲厨房里的薄林山喊,“你儿子找对象了你知不知道?”
“我哪知道。”薄林山满不在乎的说。
奶奶挺好奇的,端着杯子问他:“是平江人吗,还是我们这里的,你同学吗?”
薄淙端了个板凳在奶奶旁边坐下,“是我们这人,比我大一岁,大二的。”
“长什么样子啊?”
薄淙想了想,说:“长得特别漂亮,很白挺瘦的,他的眼睛很亮,脾气特别好,像小猫一样。”
奶奶听完就笑了,特别开心的摸摸薄淙的头发,“小猫可机灵啦。”
“对喽,他就特别机灵。”薄淙有点特意的说,然后他想了想,又说:“但是他可能和你们想的不太一样。”
董佩兰问:“怎么不一样?”
薄淙这下又不说了,“反正就是有一点不一样,但我不在乎,我觉得你们会在乎才说的,以后告诉你们。”
这时候爷爷终于慢悠悠开口了,“你自己都不在乎,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呀,你们两个人在一起,觉得过的是好日子就行。”
“你从小到大哪件大事我们替你做过决定啊,你自己觉得好就行,我和你爸只管给你拿彩礼钱。”董佩兰笑眯眯的看着薄淙,“真是长大了,都找对象了。”
薄林山刷完锅,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拿碗筷,看着围坐在一起的一家人,“哎哟,这都说到彩礼上去了。”
董佩兰站起来去帮忙,“是呢,还不知道人家要多少呢。”
“要多少都给,本来的事。”
薄林山和董佩兰美滋滋的说着,薄淙没说话,歪着身子给陈越泱发消息。
[我妈刚才说,也不知道你要多少彩礼钱。]
[你想得美,真到那时候,说不定把咱俩一起赶出门。]
薄淙看着陈越泱回过来的消息笑了好一会,端过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杯才压下去。
[你别小看我爸妈,他俩有时候想法特别牛,真的。]
[是吗,我就记得你妈了,你俩长得特像,她特别热情。]
[我比她还热情,只要你说话,我就去接你出来。]
[等我爸妈情绪稳定了,我就出去。]
此话一出,薄淙瞬间觉得陈越泱特别可怜,前两年自己过年,今年好不容易不是自己了,还要应付吹毛求疵的爸妈。薄淙心想,要是陈越泱是他爸妈的儿子,董佩兰做梦都能笑醒。
临近年关了,桃溪路上人有多了起来,薄淙家店里每天都特别忙,宁梁白天都被抓过来当劳力,和薄淙两个人算账不如董佩兰自己算的明白。
陈越泱打来电话时薄淙正盯着账本两眼发直,宁梁坐在他旁边推了推他,“你对象电话。”
薄淙把笔递给宁梁,接了电话,“睡醒了?”
“早就醒了。”陈越泱那边的声音里夹杂着风声,“我都快到你家了。”
“你来我家了?”薄淙立马站了起来,往门口走,“你怎么不跟我说,这么冷你自己走过来的吗?”
“我坐车呀,然后你家那边车停的特别多,开不进去,我就自己走进来了。”
“我这就过去。”
薄淙拿起外套跑了出去,陈越泱已经从路口走过来了,正笑着冲他招手,薄淙顿了一下,一阵暖意从心里冒出来,他的脸都有点热了,他没忍住笑了,飞快跑过去,一把抱住了穿得鼓鼓囊囊的陈越泱,直接把人抱起来转了一圈。
陈越泱疯狂推开薄淙圈着他的胳膊,“你先放开我,都是人。”
“我知道都是人,要不我就亲你了。”薄淙低下头小声说,拉着他的胳膊往家里走,“这是惊喜吗?”
“这就算是惊喜啦?”陈越泱把围巾拉下来,笑着看他,“你真容易满足。”
“看见你就是惊喜。”
宁梁坐在收银台后面看见两个人进门后立马站了起来,“会算账的来了,那我走了。”
陈越泱脱下外套,“算什么账?”
“就今天卖货的账,我妈让我俩算,我们俩能算明白什么。”薄淙把进货单子和今天的账单推给陈越泱看。
陈越泱坐下就开始算账,他也没算过账,但他数学很好,稍微一看也能看明白是怎么个算法,薄淙弯着腰趴在他旁边,看着陈越泱认真的侧脸,伸手碰了碰,陈越泱没动,也没理他。
现在店里没人,薄淙得寸进尺的凑过去,轻轻在陈越泱脸上亲了一口,陈越泱抿着嘴偷偷笑了,还是没动,薄淙也跟着笑,又过去在他嘴角亲了一口。
陈越泱这次回头看他了,眼里带着笑,两人离得很近,薄淙眼里的想法被他看得一清二楚,陈越泱没忍住笑了,抬起手轻轻抓住薄淙的衣领,凑了过去,“你怎么这么急啊……”
“薄淙!”
陈越泱的手猛地一抖,立马松开薄淙顺势推开了他,两人惊魂未定的转身看过去,董佩兰正从后门过来,手里抱着个大纸箱,走过来看着神色木讷的两个人。
“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