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仙侠武侠>北乔峰传>第十九章

从雁门关到洛阳,一路南行,乔峰离家日久,想要先回少室山探望一下父母与师傅,是以他首途前往河南登封,再西行前往洛阳。

他月余前首次下少室山,北上雁门关,是奉师命前去协助杨令公守城,一路疾行,无心留意沿途风景。此时功成而返,心无旁碍,一路上缓骑徐行,得以饱览大好河山。乔峰虽然自小老成持重,但少年人的好奇贪玩之性,却与常人无异,只觉一路之上多见所闻,处处透着新奇。行得第三日上,才到达hd。

hd自来是有名的古城大镇,战国时曾为赵国都城,市肆之繁华形盛,并不在大宋都城开封之下。

乔峰一入城中,眼之所见,尽是高楼巨柜、豪车骏马;耳之所闻,全是锣鼓喧空、嬉笑叫嚷,他只是个从未见过世面的乡下少年,几时见过这等豪华繁盛之景,一时间竟牵马杵在当地,忘了前行。

正呆立间,忽听身后蹄声杂沓,几乘马疾驰而来,跟着便听到有人喝骂道:“混小子,快让开!”

乔峰一怔之下,立时回过神来,忙牵马让在一旁,身后那几乘马旋风般从身旁驶过,马上一名乘客回过头来,恶狠狠的向乔峰瞪了一眼,喝道:“臭小子,找死吗,挡在大路上,不怕踏死了你!”

另一名乘客见乔峰神情呆滞,笑道:“原来是个傻子!”其余人哈哈大笑。这些人谈笑之余,胯下坐骑丝毫不停,顷刻间已去得远了,哄笑声却不绝传来。

乔峰脸上微微一红,心想:“这的人怎的如此蛮横。”摇了摇头,跨上坐骑,又向前行。约莫行了三四里地,忽闻一阵阵酒肉香气飘进鼻端。乔峰心想左近必有酒家,果然转了个弯,只见一座高大辉煌的酒楼当街而立,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高朋酒楼”,跑堂招呼声跟厨子掌勺声从酒楼传将出来。

乔峰进了酒楼,径直上了二楼,找了个齐楚阁,坐了下来。酒保过来招呼:“小爷,您用点什么?”乔峰临走之前,杨业赠给他一百两银子,他这时取出一两银子抛在桌上,说道:“给我打十斤酒,两斤熟牛肉。”那酒保见乔峰年纪轻轻但出手阔绰,登时眉花眼笑,接了银子去了。

乔峰打量四周酒客,但见在座的不是富商巨绅,便是江湖豪客,俱都喧哗叫嚷、谈笑风生,只西首角落里一位身穿白衣的青年公子默不作声的埋头吃喝,乔峰也不以为意。

不一会,酒保端上酒肉,配了四色酒菜,给他斟了满满两大碗酒。这两碗酒乔峰都是一口喝干,当下以内力与烈酒的热辣之气相抗,但觉四肢百骸热烘烘的舒泰无比,忍不住大呼一声:“好!”店中宾客都在叫嚷,对乔峰这一声呼叫谁都不加理睬,只角落里那白衣公子向他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吃菜。

乔峰开怀畅饮,没多久十斤高粱酒已喝干大半。正喝的兴起,忽听楼梯咯咯声响,走上来两名彪形大汉,均是袒胸露乳、满腮虬髯,神情彪悍之极,二人容貌甚为相似,只是一个脸上长满麻子,另一个左颊有颗大黑痣。乔峰向着二人望了一眼,心想这二人倒像少室山下宰猪的张屠户。

那二人刚在一张桌子上坐定,他们身周宾客纷纷起身坐向别的桌子,离这二人远远的。这二人也不以为意,那麻脸大汉将桌子拍的砰砰直响,叫道:“酒保,快拿酒肉来!”

酒保战战兢兢的走上楼来,颤声道:“二……二位爷,又……又来光顾小店,不……不知要……要吃点什么?”

那长着大黑痣的汉子怪眼一翻,喝道:“真他妈废话,当然还跟昨日一样,快上酒菜,再啰嗦,看我不拧断你的脖子!”

那酒保更是害怕,颤声道:“是,是。不……不过,昨日……昨日的酒菜钱还……还……还没算,今日……”

那麻脸大汉彭的一声,一掌重重击在桌上,喝道:“你说什么,咱们还能赖你的钱吗?昨日咱兄弟二人打赌,未赌出输赢,自然不给你钱,待今日赌出个输赢,银子少不了你的,啰嗦什么?”

那酒保赔笑道:“二,二位爷,别……别耍小的了,万一今日也,也赌不出来,那……”

那长着大黑痣的汉子霍得站起,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叉住那酒保的后颈,骂道:“你奶奶的,还不快去那酒菜来,是不是真想被扭断脖子?”

那酒保吓得大叫:“大,大爷饶命,小……小的这就去拿……”

那大汉放开了手,道:“快去,快去!”店中其余宾客虽然大半脸现不以为然的神色,却是谁也不敢上前劝解。

那酒保哭丧着脸奔下楼去。

乔峰心下暗暗生气:“这两人如此蛮横,看来是当地一霸。这种事可不能不管。却不知这二人在打什么赌。”

不一会,那酒保将酒菜端了上来,又过来给乔峰斟酒,嘴里兀自小声嘟嘟囔囔的埋怨着。乔峰低声问道:“小二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酒保吃了一惊,忙道:“不,不,没……,没什么,客官你只管慢用。”斟完了酒,又匆匆下楼去。

乔峰正要起身去质问那两条大汉,忽听楼下大街上一阵喧哗之声,跟着便听到一个女人放开喉咙哭道:“程大老爷啊,求求你行行好啊,你们老婆子求求观音菩萨保佑你们祖祖辈辈都大富大贵,长命百岁,只求求大老爷放了我苦命的儿子儿媳啊,求求你啊求求你……”声音悲切凄惨。

楼上宾客听见哭声,纷纷挤到窗前向楼下望去,指指点点,有的摇头叹息,有的则幸灾乐祸。

乔峰也探头向下张望,只见当街上围着一大堆人,人群中间一个穿着破烂的年老妇人正朝南而跪,不住磕头,口中哭哭啼啼的哀求。

乔峰正好奇间,只听身旁有两人在低声谈论,一人道:“瞧,这刘老太又来哭丧了。”

另一人道:“是啊,这刘老太也真是可怜,媳妇被人抢了,儿子又不知死活,这可让这孤寡老太婆子如何过活啊。”

先一人道:“要怪就怪这刘老太的儿媳妇长的跟花朵似的,太招人了。那程老爷说什么刘老太家还不起租,就抓她儿媳妇去抵数,谁还不知道是程家大少爷看中了那小娘子,硬要抢回去做二房。”

另一人道:“是啊,刘老太的儿子便去程府理论,谁知被抓住一顿毒打,关了起来,这都第三天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先一人叹了口气道:“唉,这世道……”

乔峰越听越怒,心想:“这什么程大老爷竟然这等可恶,大宋难道没王法吗?”只见街上那刘老太越哭越是凄惨,额头在地上磕的咚咚直响,地上一滩额头被磕破流出的血,触目惊心。

乔峰当下便向越窗而出,却听身后那麻脸大汉笑道:“我说老吴,你猜今日打赌是你输呢还是我赢。”

那长黑痣的老吴骂道:“你奶奶的,什么我输你赢,我看今日是我赢定了,这顿酒菜也是你请定了。”

那麻脸大汉冷笑道:“那倒未必。这老太婆接连在这街上闹了三天了,程大老爷脾气再好,今天可说什么不能不管了,我打赌,不到正午,程大老爷定然派人出来将这疯婆子打回去。”

那长黑痣的老吴笑道:“程大老爷多忙,岂会管这等小事,我瞧这老太婆年纪不小了,定然支持不到正午便晕了过去。”

这两名大汉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不休,都说自己能够赌赢。

乔峰本就悲怒难抑,此刻又听这两人竟那这刘老太的悲惨遭遇来赌赛输赢,更是怒不可遏,当下大踏步走到那两名大汉身前,沉声喝道:“你们两个,下去把那老婆婆扶上楼来。”

那两名大汉先是一愣,继而大怒,那麻脸大汉骂道:“妈的小杂种,你活腻了,竟敢跟老子这么说话?”另一名大汉亦是破口大骂。

乔峰更不打话,伸手抓住那麻脸大汉的衣襟,手臂微震。那大汉“啊”的一声怪叫,身子忽的腾空而起,向窗外飞去。只听呼呼风响,啪的一声,那大汉重重摔在当街之上。

这么一来,楼上楼下众人同时大哗,楼下围观人群登时惊得四散而去。这两条大汉仗着身强力壮,平日里多欺善怕恶、为非作歹,此时楼上宾客见乔峰出手惩戒这麻脸大汉,均暗暗称快。

那长着黑痣的吴姓大汉见乔峰如此神勇,登时吓得屁滚尿流,想要转身逃走,却又不敢,身子伏在桌上簌簌发抖。

乔峰神色严峻,喝问道:“你去不去?”

这吴姓汉子颤声道:“去……去,去,我……我这就去。”说着连滚带爬的下楼而去。

乔峰站在窗前冷冷的望着下面,只见那吴姓汉子走到那刘老太跟前,伸手将她扶起,手指酒楼二楼,对她说着什么,那刘老太只是摇头大叫:“我不去啊,我不去啊。”

那吴姓汉子连拖带拽的将刘老太拉到楼上来,走到乔峰跟前,指着乔峰对刘老太说道:“刘老太,就是这位相公要见你,快快行礼罢。”说着将刘老太往前一推,悄悄的走向楼梯口。

那刘老太见到乔峰,满脸惊恐与戒备之色,问道:“你,你找我干什么?”

乔峰柔声道:“老婆婆,你别怕,先坐下来。”说着将刘老太扶到一张椅子上,又倒了一碗茶递到她手中,道:“喝口茶罢。”

楼下围观的闲汉与酒楼的宾客一心想要看热闹,都纷纷奔到二楼来围在二人身旁。

刘老太双手捧着茶碗怔怔不语,突然之间霍得站起,举起茶碗劈头劈脸的向乔峰扔去,大声骂道:“你这恶贼,不要充好人,想让我别在你门前闹下去,那是休想!”

乔峰侧头避过茶碗茶水,只听身后一人啊的一声大叫,原来乔峰身后一人被热茶烫到,大声呼痛。

乔峰知她误会,道:“老婆婆你别误会,我不是程家的人。你有什么为难之处,便跟我说,我乔峰一力承担,帮你解决。”

他此言一出,旁观众人大都拍手叫好,也有人心中暗想:“你这少年好不知好歹,知不知道这刘老太得罪的是什么人,那可是当地的土皇帝,你一力承担,担的起吗?”

众人叫好声中,只听一个声音冷冷地道:“原来这般爱逞英雄。”

乔峰一怔,向那声音望去,见说话之人正是那角落里身穿白衣的少年公子,心想:“我这是在逞英雄吗?”

那刘老太显是对乔峰所说之话仍是将信将疑,道:“你,你怎么会这么好心,为……为什么要帮我?我……我苦命的儿子儿媳啊,为娘的可不要活了……”说着又痛哭起来。

乔峰皱起眉头,问道:“老婆婆,你先别忙哭,有什么难处跟我说说。”

那刘老太仍是哭泣不止,断断续续的说起了经过。

原来这刘老太是个寡妇,一直与儿子相依为命,前年儿子娶了一房媳妇,一家三口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当年秋天,儿子儿媳结伴上山砍柴,在山上遇到了前去打猎的程家大少爷。

这程大少爷是个色鬼,见刘家媳妇生得美貌,登时起了色心,上前污言秽语的调戏,刘老太之子刘阿贵气不过,上前与程大少爷争辩,却被程大少爷手下人打了个你死我活。夫妻二人搀扶着逃回家中,刘阿贵又气又伤,自此一病不起。刘老太知道自家贫寒无依,根本斗不过财雄势大的程家,也只能忍气吞声。谁知这程家变本加厉,就在前几天,程家以刘家交不起佃租为由,将刘家儿媳强抢而去充租。

刘老太一家租种的本不是程家的田地,却不知程家使了什么手段,将那块田变成自己的。刘阿贵拖着病重的身子到程府理论,求他们放人,谁知又被一顿毒打,关了起来,三天来生死不明。

刘老太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呜咽道:“我苦命的孩子啊,你还活着吗?我,我怎么这么命苦,老头子走得早,现下你们俩又被抓走了,留下我这个孤苦无依的老婆子,可怎么活啊……”说着伏在桌上,大放悲声。

乔峰转头问身旁众人道:“程家在什么地方?”

一名酒客道:“就在楼下,在‘高朋酒楼’对面。”

乔峰从窗口向对面望去,只见酒楼对面矗立着一座高大门户,檐下并排挂着六只大灯笼,每只灯笼上都写着“程府”两个大字;朱红漆的正门高达两丈,碗口大小的门钉在日光照映下闪烁金黄色的光芒,果真甚是气派;门前两只石狮高大雄伟,左边那头石狮旁矗立着一根三丈高矮的旗杆;两旁侧门开处,过道上各坐着四名劲装结束的青衣汉子,个个面目狰狞,凶神恶煞。

一名宾客见乔峰跃跃欲试,便劝道:“我说这位小兄弟,你可要想清楚了,程家在咱们当地可是有权有势,谁都惹不起。”

乔峰冷笑一声,道:“惹不起?我偏要惹惹!”众人一片呼叫声中,乔峰已从窗口一跃而出,扑向对面程府门前的那根旗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