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迦进入傅流别办公室的时候他正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流别,小佳姐说你今天没出来吃晚饭,怎么了?还是有些问题无法推进吗?”
傅流别像没听到般换了个话题, “你这边呢?进展怎么样?”
察觉傅流别语气里的低沉,叶迦有几分担心, 他仔细观察着傅流别的神色,“我这边嫌疑人的初步范围已经调查出来了, 老袁和白止正在挨个排查,预计这两天就能出结果。”
“我来看看这边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叶迦脱下外套, 打算又一次和傅流别并肩作战, 他正准备拿起桌上的资料。
傅流别忽然拉住叶迦手腕,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叶迦有些错愕, 他对上傅流别此时的眼神,只一瞬间, 他忽然明白了, 叶迦伸回右手, “凶手是你预测的那几人其中之一?”
傅流别摇了摇头, “这个结果是我最不愿意的看到的,我看到他们, 之前如何眼睁睁失去最重要的亲人, 而现在我要再看着他们葬送自己的人生。”
傅流别叹了口气,“我从未对自己选择的路有过怀疑, 只是,这个世界并不是只存在是非对错,当警察并不是把穷凶极恶的坏人抓起来这样简单, 这跟以前我们在警校学到的不同, 这条路在如今社会会越来越难走。”
叶迦正色道, “但是你一定会坚定地走下去,还有我,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叶迦说着脸微微有些发烫。
傅流别笑了,像雨滴湿撒在春耕的大地,他的笑足以令天下所有的女人妒忌,“谢谢你。”
叶迦歪了歪头,“你好像这是第二次对我说谢谢呢。”
“你记忆真好,第一次是在我们刚进警局不久吧,在那次的案子上,你坚定地站在我这边,现在也是,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伙伴。”傅流别灼灼地看着叶迦。
叶迦饮下桌上的咖啡和叹息,“伙伴”的称呼就像是横在两人之间的天堑,叶迦有时想不顾一切跨出有时又怕连仅有的朋友关系也无法维持,百转千回间他忽然想起施雨泽,如果是他的话可能会更有勇气吧,可惜……
……
第二天早上,袁金水和白止那边传来消息,在筛查进行到第三个记者信息时,袁金水照例向对方阐述了泄露案情又无主动认罪行为最严重的后果,对面记者不住抖动身体最后招架不住,承认了是他私下把照片卖给了线上一个自媒体。
案情终于告破,这样一个毫无职业道德的行为,最终造成五条人命的消逝。
警方从这个自媒体开始牵出一系列的撰笔人,私人出版社。而他们最终都会受到相应的制裁。至此期限内,省厅要求的其中一个案子已经顺利侦破。
傅流别昨天晚上早早回了家,他要确保自己的精神和体力足已应付今天的任何场面,这一场有些盛大的“演出”是时候画上休止符了。
他在前一天通过各区警察局分别联系上了几人,要求他们在第二天下午三点整出现在市局配合调查,现在人已基本上已经到齐。
施雨泽是最先来到的,他没能见到傅流别,表情有些失落,接着他被人带入一号审讯室,接着受到邀请的人陆陆续续来到警局,被分别指引着进了不同的审讯室。
这次的审讯非常特殊,每个审讯室里只有一个记录员,而傅流别此时正在控制室里,用屋内的扬声器,同时对四个人进行审讯。
施雨泽的不安越来越重了,这跟他想象中的配合不一样,他不清楚傅流别到底对事情真相看清到了哪一步,他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说话声响起了。
“各位下午好,很抱歉以这样一个有些失礼形式跟大家见面,其实你们每个人都很清楚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你们都为着同一件事,所以我们警方不得不选择这样同时跟大家沟通。”
“时间还有很多,请容我慢慢向大家阐述这个故事”,警局的所有警员都在会议室里,甚至连市局领导也来了,随着他低沉悠扬的嗓音,大家也一起进入到傅流别的讲述中。
“在江城市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宗教团伙,这二十年来在其教主董匡建的领导下,他们罔顾法纪、作恶多端不知骗了多少老百姓的血汗钱,更不知有多少家庭因此家破人亡。
有的人失去女儿,有的人失去妻子,有的人失去母亲,但舜天教更是蒸蒸日上,罪魁祸首仍然逍遥法外。
可能是老天爷开眼,这个坏人终于死了,他死得痛苦万分,尸体还被冠以最恶毒的诅咒。
警方按照线索一步步追查,我们的嫌疑人越来越多,我一点一点推进案情,但是很快陷入了一个困境,我认为最有嫌疑的人有着坚不可摧的不在场证明,难道我一直以来追查的方向都错了?我也有过怀疑,不过幸好我坚持了下去。
直到昨天,在机缘巧合之下,我终于明白过来,这次的案件是你们在座四人一次精妙绝伦的配合,感谢你们为我们警方上演了一场非常精彩的演出。
该互相打声招呼了,施雨泽先生,何田先生,黄康康先生还有汪绍勤先生。”傅流别停住了话头,似是给大家反应的时间。
虽然关了声音,但是傅流别通过现场的监控看到,他们四人一片沉寂,这一辈子只为了余下一件事而活,而这件事已经完成,他们又怎么会有重新开始的决心呢?
不同于其他犯人,他们甚至连“我明明有不在场证明”这种话都没有说,被警察识破意味着解脱,他们的表情甚至带有一丝释怀,傅流别和叶迦在心里叹息。
“首先要破开的是凶手们的障眼法,昨天我在跟参与五月二十四日早上点钟仪式的教众沟通,有人告诉我当天早上在接引间里听到教主的谈话声,而教主在众人祭拜的时候才姗姗来迟,大家第一次起身时教主弄错节奏才往下拜,第二次众人起身时,教主已经离开了,大家听出了什么?”
屏幕外,叶迦明白了。
傅流别沉声道,“刚刚的所有一起证明了一个事实,董匡建在五月二十四号的早上其实根本就没有露过脸,为什么,因为出现在祭坛的根本不是董匡建本人。”
会议室里“轰”地一声炸开,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刚刚提到四人配合,核心的点就是伪装董匡建真正的死亡时间,而让警方在你们引导的时间下找到你们所谓的不在场证明,从而洗脱你们嫌疑,我说的对么?” 傅流别抛出一个又一个重磅炸弹。
“我们刚刚说到哪里,对了,董匡建早上根本不在祭坛,而十点的时候他去了哪里,他当时已经来到了案发现场,正在被你,何田先生杀害。” 被点到名字的何田垂下了头。
审讯室依旧是一阵沉默,傅流别把话筒拿得离自己更近些,“我用时间的顺序完整说一遍,五月二十四日早上施雨泽知道董匡建要去烂尾楼和人见面,他改了时间和地点骗得董匡建一早出了门,我预计董匡建出门的时间是在当天早上八点左右。
到了烂尾楼董匡建被早已埋伏的何田杀害,接着何田把尸体布置好,之后赶往舜天教附近的黄康康住所。
同一时间,早上十点左右,施雨泽在祭坛播放董匡建打电话的录音,汪绍勤换好衣服准备参加点钟仪式,而此时的黄康康在包谷镇上装扮成汪绍勤,帮他伪造不在场证明。
十点零五分,汪绍勤在点钟仪式结束后打车去烂尾楼,假装董匡建还活着的假象,为了让监控和出租车司机更容易辨认,所以让汪绍勤穿了紫色教袍,但这其实是你们的一处破绽,因为既然是见不得光的会面,董匡建又为何穿得如此显眼呢?
我们接着说,自十一点十五分,何田到黄康康住所拿了外卖,假装黄康康在家的假象。
再让我们来看看在十一点半伪造的案发时间里,何田已经来到黄康康住所附近的上班地点,黄康康留下汪绍勤在包谷镇的证据,而黄康康本人先不说他的不在场证明,他残疾的右手根本没可能犯案。这样一来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就都完成了。”
傅流别拍了拍头,“我差点忘了施雨泽先生,他虽然一直待在祭坛,但是他的工作却是四人里面最重要的,我想首先这个计划就是他拟定的,同时他需要配合伪装董匡建在现场亲自参与点钟仪式的证明。
因为只有他才熟悉各种流程,也只有他才能拿到董匡建的录音以及在当天播放出来。
这一部分工作需要时刻把握整个局面且不能出现任何纰漏,因为这是关系到案件在你们掌握中最关键的步骤,很明显你完成得很好。”傅流别语气听不出任何感情。
“如果没有发生广翼大厦的命案,我猜你们会在几天后主动报案,而警方会在你们提供的‘证据’下开始调查,尸体发现得越晚越不能精确死亡的时间,这样一来事情会更有把握,不过按实际发生的情况也好,更添了些神秘和注定的色彩。”
众人先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接着会议室里响起一阵阵讨论声,“队长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这么复杂的情节也能想出来?”
白止把刚才提到的时间和人物都记在纸上,他完全明白了,这几个人相互配合缺一不可,打了一个漂亮的时间差。警察依赖监控反而给了他们机会,一旦接受他们的证供,就意味着他们就不再有嫌疑。
“如果你们要证据的话。”傅流别补充道,“仔细看还是有很多马脚,比如何田在黄康康家里拿外卖时,不小心让完好的右手出现在了监控里,还有黄康康假装汪绍勤时,虽然刻意隐藏右手,但是明明不是左撇子的汪绍勤,总是拿左手拿起物品。
其实技术科可以抓取你们个人身体的详细资料,和监控进行比对,但是我个人认为不用那么麻烦,你们当时带出的凶器和其他准备嫁祸给罗掌教的物品,这些东西如果我没有推断错的话,应该在施先生你这里。”傅流别最后说道。
他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各位,你们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