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仙侠武侠>醉吴钩>第148章 没想好啥名

朱公公翌日一早进殿时,发现江楚趴着入睡的蟠龙桌子上有两壶琼浆玉酿,一壶还已经空了——赵晃倒着浇花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劲大了些,那花早上有些醉糜。

朱公公抬眼觑了了赵晃,发现他正阴恻恻瞥着江楚。便很是有眼力见赶忙把江楚轻声唤醒,江楚迷糊着爬起来,吸了口宫里的空气,江楚才发现这殿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上了清荷熏香。

江楚一走,赵晃就下令放了庞真节跟韩知县,并下旨给庞真节升迁,坐了大理寺卿的位子。赵昱跟王剡两边本来都盘算着这大理寺卿的位子,就是各自思忖一时找不着合适人,万没料到他赵晃是不是属兔子的下手忒快,完全不给他们坐稳的机会。

赵晃昨夜说让他明儿回趟松鹤山自己当当监工,另外准备好处理一堆“关系”。江楚走的时候还没明白赵晃这话什么意思,直到他到了松鹤山底那大片空地上,还有不少不大不小的官员往这儿来,瞅见黎江楚,都是作揖齐声拜道:“见过朗玉侯!”

江楚一壁向他们回着礼,发现工部的人已经到了这儿,但并未开工,一问才知道是在等他回来做决断。

赵晃把设计想法交给江楚自己,工部纯纯负责搭粱筑基搬砖添瓦。这下江楚可真犯了难,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没想过自己的府邸要自己来设计,杵在那想了一刻钟的时间,然后尽可能把意思向工部表述清楚。

可他与工部交流后发现,赵晃划给自己的地儿比他以为的还要大,整座松鹤山南半面以及连同横过的栖暮江一段,都给了他。他这一下又杵在那多想了一刻钟头,然后认认真真的跟工部道清楚说明白。

江楚应付着来访的大小官员前后攀谈,他们各个对他这个新侯爷客客气气,他也得客客气气对他们这些大小官员,这导致了他们产生个错觉——这新侯爷怕真是个温玉,没什么威风,西洲府也可能只会是个纸老虎。

邵岭涯推着轱辘从江楚身后赶上来,“大——哦不,是不是该叫您侯爷了?”

江楚被他叫回了神,先是一诧,“你咋在这儿?”而后突然记起什么,皮笑肉不笑的挽起袖子拎鸡崽子似的提住他脖子,“挺行啊你,衙州你是说走就走,连个马车都不给我留!”他不轻不重的踹了一脚对方屁股底下的轮椅。

邵岭涯面露歉意赔了笑,才道:“王上让我过来长个眼。”

江楚只是点头没再问什么,转了话道:“昭卿她有事回去了,你沿途有眼线么?”

“放心侯爷,我已经让人暗中照应着了嫂夫人了,如果出事情会立马告诉您。”

江楚上下扫他两眼,神色莫名似笑非笑,“行啊你……海平湾那事儿查到什么了吗?”

“还在查,而且王上那边先任由他们糊弄着,可能要等一个时机一锅端掉——诶大人,你回去吗?”

“(愣)回哪?”

“回你家侯府啊?”

“回,我这正打算回去一趟。”

“那正好,一起吧,顺路。”

江楚带着一头雾水跟邵岭涯一起回到黎府大门口,结果他在十米开外就又傻了眼。黎府门外大车小车堆在那,上到贵重美酒药材,下到鸡鸭鹅肉,还有果脯糕点杂七杂八,全堆在门口,愁得老丁那倒八眉眼就是用钩子都勾不回来了。

他无奈叹了口气,背着手进了府邸,发现如今的府邸离他上次来已经全然不同了。西洲府重要人员基本都住进了黎府。

黎江楚这才知道邵岭涯为啥说顺路了,这都快顺到一个被窝子里了!

“不是,什么意思?拿我黎府当客栈了?给钱!”

“(嬉皮笑脸)侯爷,都是自家人,现成的资源不用多浪费啊,是不是?”

江楚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越看越欠揍。他也没办法,碍着这么多人眼,只能背着手迈进了大门。

京枕桥只是晚上回来落个脚,白天在哪风流他管不着。韩书良跟他爹在偏堂里话着家长里短,享受着父子重逢的喜悦。江楚站在堂外看了眼,便没去打扰。

他再转眼,瞧见了在庭院里小心翼翼的宋里,他在方圆一丈踱着步子,坐又坐不安稳,站又站不定心,感觉这偌大的黎府没有他安放的位置。江楚本以为他又去哪谋生去了,问邵岭涯才知道,是邵岭涯觉得他可用,一块绑着带着了。

他再往里去,沈付情在亭子里弹着琴,江楚不由得放轻了步子。继续在往里走,便是他自己的屋子。他发现屋子的门是开着的,仙婆坐在屋子里两眼放空,似乎心里还因为徐漮涌有所郁结。

江楚轻轻叩了叩门,见仙婆抬眼看自己,“(笑)您还记得吗,七八年前的岁旦,我爹请您来府上过年,您当时初五就因为有事儿走了,走前直接闯进我屋子,门都没敲,吓我一跳。”

仙婆听他说起当年的事儿,脸上勉强笑了笑,“我那不是想给你个惊喜么……当年给你那东西,你还留着吗?”是当时她走的时候给的他那个小长盒。

“狼毫笔,我一直留着。”

仙婆点点头,没再说话。江楚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握住她手,“您是不是还因为徐将军的事情生气啊?”

“我气他,也气我自己……我当年要是没治他那条腿,他也许就不会滚到平辽当将军,你爹也许……”她话到这,又叹了口气。

江楚顿了顿,揉了揉她那已经开始泛糙的手,有些心疼,然后开口道:“仙婆,您不是想知道我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吗?”

他见她眼睛盯住了自己,又点了点头,缓缓回忆着:“那年岁旦后,我回到学府,和我人生唯一的挚友,两个心怀家国的少年,西北至鄂州,东至京城,希望能把自己满腔热忱奉给这个国家。可他们,他们一路上看到的是无穷无尽的自私、贪婪、欺骗、背叛、荒唐、离奇。”

“忠心为国的、实干为民的,为奸佞陷害不得善了。鱼肉百姓、腐蚀社稷的,坐拥金银名望为所欲为。他们觉得没有一点希望,四处碰壁。他们慢慢从热忱变得麻木,直到最后他们只能以彼此作为依靠的时候……”江楚话到这顿住了。

他叹了口气,“而后我开始变得残暴嗜血杀戮,我像个行走在血泊里的空壳,除了仇恨没有半点人性。(笑笑)我向您保证那绝对不是您认识的黎江楚。”

“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在外面飘啊荡啊,总想着哪天要是谁能给我一剑,我这一生也就解脱了。我爹是萧宋的将军,一生都在为镇守萧宋疆域而战。我总不能背叛我爹,调过头来攻打这个,这个几乎毁了我一切的国家吧?但……但要真说句没良心的,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想……”

江楚长长舒了口气,“徐将军他,和我看到了一样的东西,也许看到的比我还要多,只是我与他的选择不同。”

仙婆:“……可他杀了你爹啊——”

“仙婆,战争一定会死人,只是很不巧也很不幸,是他杀了我爹,错的不是您。我也杀过很多人,他们一定有人也是孩子的父亲……我也是个罪人。”

仙婆被他最后一句话震住了,偏开头看着屋外被庭风扶歪的花草,久久长叹,拖出了百转千回,又转过头来满眼心疼地看着江楚,抚着他的脸,笑着揉揉他脑袋,“这么些年,苦了你了。”

……

江楚安抚好仙婆,出来的时候发现邵岭涯带着宋里过来了。宋里一步一张望,双手双脚像是捆上了绳,蹩手蹩脚实在难受。

邵岭涯:“侯爷,小宋找你。”

宋里一瞧见江楚,两眼登时放出异彩。

早先在秋棠坊喝酒时,他便已表明自己对西洲府的憧憬,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当初府主就坐在自己屁股边上。

而自渠江一战后宋里就一直未能得见江楚,今日再见不免惊喜不定,看得江楚倒有些无地自容。

宋里:“(抱拳)府主大人!哦不,侯爷!”

江楚:“(笑)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楚子哥’的时候。有事说吧。”

宋里:“(捎头)那…楚子哥,你这……有什么活能给我干吗?”

“啊?”

“我,我这之前睡的土炕盖的麻布,一个屋子都没你这一个厨房大。在京城,在天子脚底下,这么大的府邸,是我宋里干一辈子都买不下来的东西。而我现在在这里,白吃白住的,心里不踏实……”

江楚听他一番言语,也算是知道他为何总在这府邸里蹩手蹩脚小心翼翼,“那,后厨的活你会吗?”

“(露怯)不会。但我可以帮忙打扫院子!或者老本行,招待客人!”

“(哭笑不得)我这是府邸,不是酒楼。”

“那,那不行我给你看大门,我机灵着呢!”

江楚一想,老丁年纪也确实大了,有人帮衬打打下手也是好的,“行,包你吃住,工钱日结,这府里丢了一件东西,算你头上。”

“得嘞!”

“岭涯,记住了到点给他发工钱。”

“?”邵岭涯一怔,“哎不是,给您看的大门为什么要我发工钱?”

“你住不住这儿?刚刚谁说的自家人?一个屋檐下,分这么细干嘛?”

“(嘟囔)那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您现在是分的细了,您出去玩的时候怎么不说带着我呢?”

“你还玩?你自己看看你……”江楚及时刹口,“哎以后俸禄到了还你,你先垫着点。”说完背着手就走了。

“(不满)越有钱越抠搜……”他看着搓着手一脸憨笑的宋里,“我真是冲了太岁这么倒霉……”

江楚穿过回廊,绕过池塘,在前院看见了堆成山的礼物,径自犯了愁。

赵晃把关阳军跟景州给了他,这俩地儿因为处在两国边界位置,城县人口都不算多,所以自己大差不差只算半个万户侯。可萧宋年年冬季征税,百姓自然也年年冬天纳税,他封地的田赋现在压根到不了自己手里。

他虽说也算是个大户人家,可到底不跟京枕桥那贵公子一样,手里压根没那么多钱给这些官员们回礼。最后他咬咬牙干脆把这些礼物按着名单搅和搅和给人家又送还了回去。

那些收到回礼的官员,彼此之间不走动还好,可要是走动多了,很难不会出现彼此的赠礼出现在了对方府上的情况,然后你看我我看你,陷入沉默。

江楚去宁王府拜会了趟那被禁足的赵昱,也见到了从未谋面的宁王妃,只叹他二人是门当户对。江楚屁股都没那个荣幸能坐他宁王府上的椅子,手连一杯茶都没接到,先接到了赵昱写好的表。

不用猜,江楚都知道里面写的什么。赵昱右手端着茶,左手揽着江楚,亲自把江楚送到了府门。江楚被赵昱温柔又暴力地送出了门外,临关门对方还不忘把茶水递到他手里。

江楚一手拿着赵昱写好的满纸情真意切,一手端着宁王妃沏好香茶,站在宁王府门外,沉默不语……

赵晃在天和殿处理政务,江楚先侯在门外等着里面的官员觐见上奏完,跟他们奏完出来的打了个照面,各自招呼了声,然后看里面没啥别人,江楚这才进去。

里面朱公公照理弯腰站在那,很是和善的对江楚更欠了下身子。江楚颔首算是回礼,而后拜过赵晃,便把赵昱托他的东西呈了上去,什么都没说,赵晃扫了眼,红炉点雪,点头示意他下去。

江楚刚准备出去,没想到那新升迁的庞真节也来觐见。庞真节微微偏头觑了眼江楚,然后皱起了眉头,同时把江楚心里的疑窦皱起来了。庞真节来很简单的说了一句话,“王上圣明裁决,臣蒙圣恩浩荡,必秉公执法还国家朗朗乾坤。”

赵晃只是颔首,淡淡道:“庞真节,该查的该审的,可不光是外……”他抬眼看着庞真节,笑了笑,而后挥手让他离去。江楚则跟着他一起出了殿,万料不到前脚刚踏出彩槛,对方直接振袖道:“觐见王上不着公服,成何体统!”

江楚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常服,看了眼庞真节端着俩大袍袖呼扇呼扇,又偏过头来看了眼坐在桌案后似乎在憋笑的赵晃,一叹气一挥袖,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