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明白白。
周遭安静无声,呼吸声就格外清晰。
关于沈郁亭要说的话,岑致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没有任何一种是现在这样。
从第一眼看见芙蓉花的时候,他就觉得惊诧,现在听见这句话,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
更何况这句话还是从沈郁亭嘴里说出来的。
他盯着那束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刚才在慵懒日光下的平静被打破,消失地一干二净。
两个人离的很近,沈郁亭紧抿着唇,心跳快的一塌糊涂,他一直望着岑致,想看他的眼睛,却发现他一直低着头。
太突然了,他深深吸一口气,头埋地更低了些,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太突然,岑致肯定也是。
“这话的意思是”,过了很久,岑致终于开口,他抬起眼,视线从花上移到沈郁亭脸上,声音很轻地,像平时一样柔和,“你喜欢我?”
说出这句话,岑致的心也在狂跳,哪怕对方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他还是完全无法想象,这话是沈郁亭说的。
他刚才想了很多,短短的时间里脑子开始往很远的过去跑,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沈郁亭和他还是很陌生的关系。
回过神来,恍然间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而他和沈郁亭好像也认识很久了。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比陌生人还要多了点警惕防备。
沈郁亭举着花的手没有放下来,不嫌累似的,就那么一直捧着花面向岑致,等着他拿,“是”,他很认真地望着岑致地眼睛,声音郑重,比开始时要坚定很多,“我是这个意思。”
岑致被这句话一噎,才想起来沈郁亭其实是个很直白的人,弯弯绕绕最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这句话以前的所有言语铺垫,现在想起来也都是很明确清晰的。
他解过太多题,现在忽然觉得没有哪一道是比当下这个更难的。
犹豫了很久,岑致才迟疑着开口,“你确定吗?”,他怀疑沈郁亭是搞错了什么,强调着对他说,“我是男的。”
沈郁亭脸色变了一下,“我知道” ,他有点生涩地解释,“以前说的话,不是假的。”
岑致眨了下眼睛,知道他说的是以前说自己亲口说的是直男的事情。
刚说完,沈郁亭很快补充一句,“刚才的话也不是假的。”
他解释地有点太生疏了,岑致的惊讶的心情因为这两句缓了缓,平静了很多,“我知道,就是没想到”,他一开口差点咬到舌头,才发现自己没资格说沈郁亭生疏,因为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有点奇怪”,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无奈地笑了一下,“这种事总得有个理由,你应该是搞错了。”
沈郁亭握着花枝的手紧了紧,沉默片刻后问他,“一定要理由吗?”
他想不出理由,只是觉得在意,一直在意。
“不,不全是”,岑致摇摇头,“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他歉意地笑笑,给出了一个答案,“我没想过这些。”
自从和裴谭一拍两散后,他没有再想过这些。
喜欢不是说来就来的,也不全是真的。
虽然是这样想,但是很奇怪的,从沈郁亭说出来的话,他是相信的。
只是相信是一回事,但是要回答是另外一回事啊。
犹豫一会儿,岑致开口道,“抱歉,我还是希望你再好好想想。”
沈郁亭眼睫颤动几下,声音都放轻了,“意思是,你还是觉得是搞错了?”
他的手坚持不懈地抓着花,往前探了探,声音有点低沉,“那花呢?”,他抬起眼,眼中闪着很执拗的微光,“你要收下吗?”
岑致蓦然间觉得他有点可怜兮兮的,无端想起那天在屋里摸他头的样子,那时候沈郁亭乖顺着任由他摸上来,明明是很讨厌接触的人。
花瓣还是嫩的,他低头看了一会儿,伸手把花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沈郁亭的手,感觉相接之处冰冰凉凉的一片。
岑致一时讶然,不由地抬起头看他一眼,想,他好像真的很紧张。
看他接过了花,沈郁亭手垂下来,软软搭在膝盖上,手腕处有一小条深红色的血痕,岑致远注意到了,眉心跳了下,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这里被刮到了,你没发现吗?”
“嗯,没发现”,沈郁亭放任他抓着自己的手,只是扫了那个不起眼的痕迹一眼 ,“我会想清楚的,然后告诉你理由。”
岑致动作一顿,沈郁亭的手就抽了回去,他站起身,不知道想到什么,眉头轻轻蹙起来,“但是你不能跑掉。”
再回过神来,沈郁亭已经离开了。
*
直到回校的前一晚,沈郁亭没再提起这件事。
两个人照常相处,好像那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岑致发现沈郁亭好像对席蕴的敌意更大了,之前可以算得上漠不关心,现在不太一样了,经常要问一句,今天席蕴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左思右想没想到这样的理由,最后没办法,岑致只能把这归结为两个人的气场不和。
一声响亮的啰声唤回神思,他抬起头,看见拄着拐杖的老村长端着一杯酒站起来,积淀了多年风霜的双眼在月光下很亮。
这是村里坚持要办的送别会,此刻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前所未有的热闹。
院子里摆了好几张桌子,每一张上面都有酿好的米酒,用碗盛着自己酿的米酒,甜味儿飘的很远。
今晚的月亮很圆,银光倾泻而下,绸带一般飘飘然落在树枝梢头、草叶路间。
岑致抿了一口米酒,看一眼周围热热闹闹的景象,生出几分浓厚的不舍。
他坐在偏后面的桌子上,很多人坐在前面,这一张就空的多,身边两个位置都没有坐人。
岑致托着下巴看着他们热切的聊天,计划着一会儿也去找村长说说话,算作道别。
周围人声嘈杂,他端起酒碗,唇刚碰到碗边,感受到一股很强烈的视线,一抬头,看见席蕴正在看着他。
席蕴和他隔着一个木桌,中间有人挡着,现在那个人站起身暂时离开,两人之间没有了阻隔,刚好是隔着一段距离能面对面的位置。
自从那天晚上过后,席蕴就没有以前那样频繁地来找他搭话,岑致倒是觉得这样也好,今晚是第一次两人这样直白的目光相对。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久。席蕴都没有移开视线,岑致不好直接移开眼,只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却发现对方直接站起身,端着米酒往这边走过来,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他面前。
席蕴还是和以前一样,脸上带着懒洋洋的、有些轻佻的笑,酒碗放在桌子上时瓷底碰撞桌面,发出很细微的响动。
“那边很热闹”,他在岑致身边坐下,一双狭长的眼睛随着笑意微眯,“你怎么不过去?”
岑致放下碗,手指摩挲粗糙的碗壁,笑了笑,“太热闹了,人太多,我在这儿看着就好。”
席蕴点点头,转过头看远处的火光,一时没再说话。
以往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聊的都是他们都感兴趣的东西,这样沉默的气氛太难受,岑致想要开口打破,脑中想过一圈,居然没找到可以说的。
他一直觉得他们有数不尽的话能聊起,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平常都是席蕴先开口的。
不过这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席蕴回头,他支着侧脸,视线轻飘飘落在岑致身上,露出一个和往常不太一样的笑,“看来是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这话没头没尾,岑致怔愣几秒,“这是什么意思?”
席蕴只是笑,眉眼间都被笑意晕染,他拖长了声调,语气委屈,“不是吧,真的完全不记得?”
岑致很无奈,“你一点儿提示都不给我,我真的想不到。”
简直一头雾水。
“好吧”,席蕴的眉毛耷拉下来,手指一下下点着桌面,“那天在车上,我不是第第一次见你,也就是说”,他微笑着,每一个字都特意说的很清楚,“我们以前就见过面。”
岑致吃惊地看着他,“抱歉…但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他仔细端详着席蕴的脸,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点着桌面的手指忽然停下,席蕴端起碗,喝了很大一口米酒,“提示一下,很久之前的一场聚会。”
看着岑致一脸懵的样子,他恶意地压低了声音,提起一个名字,
“裴潭也在。”
岑致神色微变。
他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来,“你和裴潭认识?”
席蕴看到他变冷的脸色,没有正面回答,接着问他,“现在呢?想起来了吗?”
他舔舔唇,身体前倾,轻轻道,
“想起来,我就告诉你。”
岑致放在桌上的手渐渐收紧,一切和裴潭沾边的都让他觉得不舒服,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心平气和地开口,“是哪一天、哪一场?”
“五月十三号,晚上”,他望着岑致的眼睛,“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包厢里有一大群人,只有你不一样。”
岑致的记忆随着他的声音后退,他记性不差,很快记起来那是哪一天。
裴潭说要带他去一个好地方,到了才发现是嘈杂不堪的KTV,他坐在最边缘,被烟酒气熏的睁不开眼,有人给他递了一杯水。
当时光线太暗,他就着头顶的一点灯光,看见被兜帽遮住、只露出小半的侧脸。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我们小沈遗憾吃瘪()